057 情愫(上)
兩天後,久不露面的王亞樵突然來找龍邵文,卻是要他幫着籌集一部分軍費……王亞樵當年離開上海,回到安徽後,組織同鄉成立了一個以暗殺爲主的激進組織。兩年後重返上海,以安徽同鄉爲班底,組建了人人聞之色變的斧頭幫。隨着斧頭幫人員的擴充,經費也隨之變得緊張。武昌起義的消息傳來後,王亞樵爲之激動,決定在上海也搞一次大的動靜出來。只是擴充人馬,購買武器,無一不需要錢。情急之下,就想着讓龍邵文幫他籌措兩萬塊。
龍邵文皺眉想:兩萬塊數額不小,奶奶的,都怪老子近來手腳太大,花錢如流水,搞得哥哥好不容易張一次口,老子卻囊中羞澀……他說:我手邊只有八千塊,你容我兩日,我給你想辦法!
王亞樵才走,田老五又來了,也是開口求財……他指着隨行的一個風塵僕僕的漢子,“我的好朋友,王鐵飛,青幫中人……”
龍邵文大拇指朝上,手按着茶杯蓋碗,“哥哥燒的是哪柱香。”
“頭頂二十柱,腳踏二十二柱,手拿二十一柱。”王鐵飛伸手勾住龍邵文伸出的大拇指。龍邵文驚了,“奶奶的,‘大’字輩,可瞧年齡不像……不會同黃麻皮一樣,是個冒充幫中人的空子吧!”他趕緊站起,讓座倒茶,恭敬着準備繼續盤海底……
田老五一擺手,“直說了吧!鐵飛的師傅便是赫赫有名的‘理’字輩的顧三道人……”
龍邵文更覺得詫異,“大字輩的前人居然混到這個地步,怎麼都不應該,就算遇到碼頭盤海底也能混些臉面吃喝,決不至於搞的這樣慘……”他問:莫非鐵飛阿哥遇到了難處?
王鐵飛滄桑的臉上浮起了一絲陰雲,“我得罪了黃金榮那隻洋狗,丟了碼頭搬貨的飯碗……”
田老五介紹了王鐵飛的情況……王鐵飛是山東過來的,鬧過義和團。當年進北京、殺洋人,燒教堂,搞得是轟轟烈烈。義和團失敗後,清政府割地賠款,在洋人的逼迫下,對義和團轉變了態度,由利用變爲捕殺。王鐵飛的師傅顧三爲躲避追殺,入嶗山出了家,後成爲青幫中最爲神秘的一個“理”字輩前人顧三道人。
王鐵飛則帶着手下兄弟遠避江南,後流落到上海黃浦江的碼頭以苦力爲生。王鐵飛痛恨洋人,痛恨這些外國侵略者給中國帶來的災難,也痛恨那些與洋人親近的走狗。此時的義和團已經逐漸的分崩,沒實力和洋人鬥,王鐵飛他們就轉而收拾那些靠洋人吃飯的洋奴才。而上海當時最有名的洋奴才就是黃金榮。盡人皆知,黃金榮是法租界巡捕房頗得洋人信賴的探目,王鐵飛就決定拿黃金榮開刀。黃金榮雖是一個空子,卻是上海幫會中說一不二的人物,門生故吏遍及上海各大街小巷。王鐵飛他們還沒等動手,就被黃金榮得知了,當下給各碼頭傳話,不許他們收留王鐵飛一夥,王鐵飛就此丟了飯碗,生活就成了問題。
龍邵文罵道,“黃麻皮也太欺負人了,只是三哥,黃埔江沿岸各碼頭的搬運生意多數都控制在你們洪門手中,鐵飛哥想要謀個搬運差事,還不是你一句話嘛!”
田老五隻有苦笑,龍邵文的話雖在理,但他也有爲難之處,幹碼頭生意的多數都是無惡不作的“渾水”袍哥,與黃金榮的勢力盤根錯節,相互利用。對他這個“清水”袍哥說的話並不買賬。另外洪門內部山頭林立,宗派複雜,他一下也無法給龍邵文解釋的清楚,只嘆着氣說,“照理說王鐵飛是青幫‘大’字輩前輩,隨便找一處青幫堂口,混點吃喝甚至是混點身份是輕鬆而有餘,可現在上海幫會無不懼怕黃門勢力,竟然沒一處肯收留鐵飛,而鐵飛兄弟也不願架着青幫的名義混吃混喝,才淪落到此等境地。”他苦笑了一聲,又說,“鐵飛兄弟投我,可我的情況你也知道,自己都三餐難以爲繼,又哪有能力幫鐵飛他們這般兄弟,所以只好求你想想辦法。”
“洋人可恨!洋狗更可恨,居然把鐵飛阿哥一個堂堂地英雄好漢逼迫到如此地步……”龍邵文大發着感慨,“我同鐵飛阿哥一樣,也是極爲痛恨洋人。只是手下兄弟要吃飯,沒辦法和洋人翻臉,不然我也加入了義和團,跟着鐵飛阿哥痛痛快快的幹上一場,把洋人趕出咱們中國人的地盤……”他對朱鼎發說,“你帶鐵飛阿哥手下的那幫兄弟先去吃飯,然後再安排他們找地方住了吧!”
朱鼎發低聲說,“如此會不會傷害了和黃老闆的感情?”
龍邵文的表情突然像是被蜜蜂蟄了一下,心想:這倒是個麻煩……猶豫了一會兒,他說,“先不管那麼多了,兄弟義氣爲重吧!”他轉頭對王鐵飛說,“鐵飛阿哥,兄弟這幾天手頭緊,沒什麼錢給你,等過幾天生意成了,給你拿上個萬兒八千,你也好安頓兄弟。”
王鐵飛聽了也不在意,只當龍邵文信口開河。他在碼頭幹着極爲辛苦的搬運工作,貨物輕則二三百斤,重則上千斤,每件貨物的搬運費也不過十到三十個銅元,即便這點可憐的搬運費,也要被洪幫的“碼頭霸”吃去一大半,王鐵飛他們在碼頭搬一天的貨也不過才掙個四五十銅元,此時聽龍邵文隨口說出要給他萬兒八千,心中自然不相信。
送走田老五、王鐵飛,龍邵文對着鏡子認真地穿戴了一番後,開始用梳子不停地梳理着頭頂,讓頭髮拼命地向腦後背去,心中在不停計較着,“看來只有綁架勒贖才能搞到這麼多的錢……”頭髮被梳理了半天,依舊沒有絲毫向後倒的意思,他罵罵咧咧着,“媽的,自打老子把你剪短了,你就不停跟老子找彆扭,惹急了老子,就再把你留長了,然後讓你掛滿油泥,也不打理你……”他拿起俞文徵送給他的一盒法國發膠,用手沾了一些膏狀物向頭上抹去,頭髮馬上順從地爬在了頭頂上,龍邵文得意地笑了,“養花女菲菲,你不該生在那麼有錢的一戶人家啊……”
……剛在租界落腳時,龍邵文就讓俞文徵去公共租界麥特赫司脫路十八號打聽過菲菲的背景,俞文徵帶回的消息讓把龍邵文嚇了一跳。“麥特赫司脫路十八號住的是一個從南洋來的大煙土商,名叫顧飛雲,在上海名聲極其顯赫,用家財萬貫來形容他一點都不爲過。顧飛雲不但賣煙土,還經營着棉布生意……”龍邵文聽不下去了,“媽的,天上地下!跟菲菲睡覺成了夢想啊!”他心灰意懶了,也再沒有興致去找菲菲玩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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