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有話,你便說吧。”
夜色的邊境城市,光怪陸離之中卻也不乏安謐寧靜。冽塵帶着心瞳來了郊外,坐在河溝旁。
冽塵徑自甩出釣竿去,竟然在這樣的夜色裡垂釣。
卻也不能不承認,這一刻的他有一種詭異的優雅,外加妖異的美麗。
水天夜色,宛如濃淡宕開的水墨,他一襲白衣立在水畔。水天星光彷彿齊齊落在他面上,他手執釣竿,那種從容不迫、掌握大局的氣度果然襲擾人心。
心瞳輕輕嘆了口氣,“你怎知道我找你有事?”
冽塵笑開,“這世上,除了周叔,我最瞭解你。”
冽塵說着轉過頭來,眸光如同月色星光,靜靜凝落在心瞳面上,“我知道你心中另有答案,你會說最瞭解你的人還有段竹錦——可是我自信,我比他了解你多那麼一點點。儘管那一點點也許微不足道,但是畢竟存在。”
心瞳未置可否。
這世上的愛情並非皆因瞭解而產生。相反,有時候反倒因爲過於瞭解了,而失去了距離的沒敢,反倒讓愛情消失不見。
冽塵轉回頭去,專心凝注水面的釣線,“你已對我恨之入骨,再加上要對竹錦忠誠,所以如果沒事找我,你定不會隨我走的。以你的性子,就算我強迫你、威脅你,都沒用。”
“你是個——”冽塵竟然笑起來,“你是個天生的小頑固。自己不要的東西,寧死都會拒絕。”
心瞳別過臉去,“冽塵,我需要煙土。”
“好。”冽塵毫不猶豫地答應,“但凡你明白了跟我要的東西,我什麼都給你。就算你要我的命,我也二話不說。”
心瞳閉上眼睛。他說得對,她真的是該要他的命的!
傣幫被毀,那是多少條人命!——她自以爲堅強,實則不過還是個軟弱的女人,竟然在面對他的時候下不了手!
“妞,陪我一個月。”彷彿清波漫起,冽塵緩緩提出條件。
“冽塵,你明知道我不會答應你!”心瞳驚得跳起來,“我得馬上回去!”
“你回不去。”冽塵不急亦不惱,“你將煙土交給加工廠加工成片劑,這總需要時間。以你需要的數量,沒有一個月根本加工不完。妞,就算我不強留你,你也要在此地等上一個月。”
心瞳攥緊手指。
冽塵說的沒錯,就算她再急,她也總得等這批藥片做完。這件事她必須親自做,交給任何人她都不放心。
“一個月。”冽塵輕輕笑起來,轉頭過來望心瞳,“妞,你沒得選擇。而且我會答應你,如果這一個月我真的無法挽回你的心,那麼我會放你自由。”
水天星光熠熠,落滿冽塵眼眸,“我知道你早晚會跟我提出離婚。妞,給我這一個月,我便放你自由!”
心瞳踉蹌了下。
冽塵永遠最知道她心底軟肋,他總是能直接擊中她無法拒絕的死角!
“你具體說。”心瞳咬緊牙關。
冽塵笑開,“別怕,我不會傷害你。這一個月請你暫時忘了我們之間的仇恨,就像回到小時候,回到竹錦還沒出現的那個時候。”
“什麼意思?”心瞳一顫。
“妞,暫時忘了段竹錦,就當做——你還在愛着我。”
冽塵手上的釣竿一顫,釣線擾動水面,驚動了河溝草叢裡的螢火蟲。登時一蓬星火從草叢間蓬勃而起,點點熒光在幽暗的水天之間漫開,點點璀璨,繚繞成珠光瑩然的夢霧。
心瞳怔住。
“冽塵,爲什麼我們北方找不見螢火蟲?”當年的心瞳看韓劇,看韓劇橋段裡經常飛舞起來的螢火蟲,便站在陽臺上託着腮幫跟冽塵說。
“雲南有啊。因爲環境的破壞,許多地方螢火蟲都已絕跡,雲南現在成了中國螢火蟲最重要的生存地。那邊有50多種螢火蟲。”冽塵轉頭望少女心瞳,他的眼睛其實就像螢火。
“雲南?”心瞳神往,“可是我每次去雲南,都沒有機緣看見。爸只將我鎖在總部裡,不許我出門!”
“周叔還不是怕你會遇見危險?多少人想對他不利,又有多少人在尋找你的蹤跡?”
“那我什麼時候才能看見螢火蟲?”心瞳鬱悶了,“不會要等十幾二十年,到時候我都老了,再也沒有了尋找螢火蟲的心情。”
“不會那麼遠……”冽塵笑着彈了心瞳一個腦瓜崩,“不久的將來,雲南一定會肅清毒禍。到時所有的禁毒警察的家屬都不用再提心吊膽。妞,到時候我會陪周叔和你一起去看螢火蟲!”
言猶在耳,可是眼前卻已經不復當年!
望着點點螢火圍繞白衣的冽塵飛舞,心瞳眼中含滿了眼淚。終於,她終於看見了螢火蟲,可是她卻已經失去了爸,她更已經失去了——她的冽塵啊!
眼前的這個人,哪裡還是冽塵?
當年的那個少年謹慎收藏起她每一個夢,小心翼翼地幫她實現;可是眼前的那個人,卻已經是勢不兩立的仇人!
點點螢火飛舞,冽塵看見點點淚光在心瞳眼底浮起。
他何嘗能不難過?他又何嘗能忘記當年的承諾?
他只能這樣小心翼翼地、不動聲色地幫她實現,可是卻已經沒辦法在她眼底找到夢想成真的快樂。
誰說夢想成真,就一定都是快樂?
年少時這樣以爲,那是因爲年少時只憧憬得到夢想成真時候的滿足,卻從不知道——實現夢想的過程裡,是要付出同樣沉重的代價!
快樂有多燦爛,那代價同樣要有多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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