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瞳站在人羣裡,呆呆望萬人中央的齊珠繡和竹錦。
憑心而論,今晚的齊珠繡真是美得宛如華貴綵鳳。她身上的大紅筒裙上走着金線,每一寸移動,那金線的走成的鳳紋都會順着她的身形滾動油走,直如一隻綵鳳附身在她身上,彷彿隨時振翅而起,光耀山谷。
齊珠繡的長髮綰成高高的鳳髻,髮髻上高插象牙髮釵,一根根宛如鳳凰的長尾。無數寶石一串串垂落她的長頸,在夜色火光裡,那些寶石散發出繽紛華彩,耀人眼目。
而今晚的竹錦,也英俊得令人屏息。
他穿緋色泰絲與傣錦織成的長衫。整個人英挺逼人,眉宇之間彷彿漾滿桃花之色。
這個傢伙果然人如其名,他是“錦”,他註定了是越穿着豔麗的服色,他的姿容就越發攝人心魄。
緋色絲綢與彩錦的映襯之下,今晚的他甚至摘掉了眼鏡兒。沒有了眼鏡兒的遮掩,他長眸裡華光如水,清澈瀲灩。即便隔得遙遠,她卻似乎依舊被他目光所攝,癡癡地,移不開目光。
都說狐狸精會迷人,他就是今晚山谷裡活生生的男版狐狸精。
只是今晚他站在別人的旁邊,在衆人的歌舞與歡呼聲裡,要迎娶的是另外一個女子。
心瞳深深吸氣。
齊珠繡心心念唸的,不過是一樁旁人口中的“錦繡良緣”。竹錦是錦緞絲綢,她是“珠繡”,以珍珠繡滿錦緞華服,真是完美啊。
今晚,繡繡也算得償所願,錦繡良緣終於締結!
心瞳咬緊牙關,站在所有人背後遙遙望着竹錦。
他麻木地微笑,虛應地跟來慶賀的賓客回禮——直到,他的目光若有似無掠過她置身的地方!
雖然只是一個轉眸,雖然不過是若有似無的一眼瞥視,心瞳便是如遭電擊——而後,看見他如同花蕾突然綻放,看見他一掃面上虛應的微笑,親自起身抓過了酒罈子倒上了酒!
他的華光登時蓋過在場所有人去,他的風采引得所有人都擡頭望他。他給衆人敬酒,他給繡繡敬酒,然後說“這杯酒敬給我未來的老婆大人——周心瞳!”
她的眼淚一下子便無聲滑落下來。
知道,自己該安心,該去做自己該做的事情。
她要來到婚禮現場,她要親眼來看他迎娶別的女人——包括孟楠、玉珍,還有巫婆婆都認定了她是不甘心,攔着她,怕她出事;其實她何嘗是不開心,何嘗是不相信竹錦?
她之所以一定要來,一定要親眼看見,這份心情便如同曾經的英姐啊。英姐一定要去段大哥的婚禮,一定要親眼看見段大哥行禮,不是出於嫉妒,而是她要親眼看着他安好,她要親自守護他的安危……
心瞳也是這樣。她怕竹錦自己一個人在虎狼窩中孤單無助,她擔心他會不開心,她更不放心會有危險的出現。
可是他這朵大花兒忽然自行綻放了,他那樣自信地笑着,那樣吸引萬衆矚目地敬酒、談笑。她便終於可以放心。因爲她知道,他有能力應付這個場面,即便眼前危險重重,即便置身萬人中央!
他從來都是個毒舌腹黑的傢伙,彷彿對整個人世都疏離冷感。其實他只不過是刻意掩藏了自己的光芒。他完全有能力成爲萬人中央的那個人,他的魅力足以感召身邊所有人!
他是爲了她,才心甘情願變成一個小人物,只站在她身邊,而把所有的光芒都讓給了她!
心瞳吸了吸鼻子,毅然轉身,奔入山林。
玉珍在寨子外頭接應了她,便將她帶到巫婆婆那裡去。整個寨子都不敢保證安全,但是巫婆婆那裡卻一定是安全的。
巫婆婆是掌握蠱術的人,幫衆既敬且畏,所以一般沒人敢主動接近巫婆婆居住的窩棚周圍。
而巫婆婆又早與竹錦成爲師徒,巫婆婆更知道鳳凰樓裡的齊珠繡是假的,所以竹錦便遣了玉珍接應心瞳到巫婆婆這裡來。
睿智的巫婆婆什麼都沒說,只凝着心瞳,說了四個字:“浴火重生?”
既然有假鳳虛凰,如何探得究竟誰是真,誰是假?
那麼自然就是火焰能夠做到——真正的鳳凰能夠浴火重生,假的自然只能灰飛煙滅。
這樣的心有靈犀,心瞳幾乎含淚,“婆婆,心瞳正是這個意思。”
巫婆婆一皺眉,“可是會有飛蛾撲火。一旦火光起了,那幫蟲子就會蜂擁而至。”
心瞳淡定一笑,“值得。”
玉珍還聽得雲裡霧裡,孟楠卻驚了,他一把抓住心瞳手腕,“讓我去做!”
心瞳猶豫了下,終還是笑開,“不用你主動請纓,本來也是要讓你去做的——我們兩個一起來做,否則我自己也來不及。”
玉珍這纔回過神來,她大驚,一把抓住心瞳的手,“殿下,難道你是要——放火燒掉罌粟?!”
心瞳靜靜點頭,“正是。”
“今晚便是最好的時機,婚禮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周邊的防衛薄弱。而且衆人只道殿下身在婚禮現場,沒人想到是誰來放火——縱然繡繡和八大長老能知道是我,但是他們也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心瞳嘆了口氣,靜靜閉上眼睛,“如果讓幫衆知道是我親手燒了煙土,他們一定會難過的。畢竟他們將種子種下去的那天開始,已經在期盼守成的那一天。到時候他們就又有了財富和溫飽。”
轉眸,心瞳眼底淚光一轉,“所以今晚這個機會真的很好。暫時不讓他們知道是我親手燒燬了他們的期盼。否則,我無法面對他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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