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瞳你這次回來是……?”茶座裡,齊懷涵給心瞳相對而坐。
“正是爲了重新買回這間房子。”心瞳頓了頓,望着齊懷涵的面容,“還有,是爲了探望故人。在泰國四年,非常想念這裡的一切。”
齊懷涵垂下眼簾去,“這句故人都有誰?是否包括有我?”
“當然。”心瞳笑起來,“齊大哥,我始終視你如兄。”
齊懷涵聳肩,“儘管你已經是有夫之婦,我卻依舊不肯接受你說當我是兄長。”
心瞳臉紅起來,卻是眸光晶燦,“難不成齊大哥更喜歡當我弟弟?“
“哈哈!”齊懷涵大笑出聲,搖頭,“你呀!心瞳,我總是拿你沒辦法。”
“希望齊大哥能引薦,我想拜望伯母。本想冒失失直接登門去,又怕唐突了,反倒惹伯母不開心。”心瞳調皮眨了眨眼睛,“我給伯母帶來好多傣家美食、美器。相信伯母一定喜歡。”
“……你提到了每個人,可是爲何還遲遲不提竹錦?”齊懷涵正色凝望而來,目光深邃。
心瞳卻只是淡然一笑,“大學同學是肯定要聚會的,正好袁媛她們也都要過來,隔兩日就是聚會了,所以又何必特地提起他?”
“心瞳?……”齊懷涵只覺有異。
之前曾經猜想,也許心瞳會刻意逃避有關竹錦的話題,或者會比較激動,沒想到心瞳神色如常,提到竹錦的時候竟然能夠平靜若斯。就彷彿那個人不是曾經愛過的,而真的只是普通的大學同學。
“段醫生,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這每天早晨一睜開眼睛,心裡就只惦記着上你這兒來。預約了時間,就一直只等着時間的到來;之前做什麼都提不起興致來。”
段竹錦醫師的私家診所裡,竹錦含笑傾聽着一位女客人的病情描述:“心裡就那麼毛毛慌慌的,終於等到了時間嘛,見着你了,我這心就開心得不得了;可是又要擔心待會兒看診時間又要結束了,我就又得回去繼續等……”
“上次開給你的藥,按時吃了沒?”竹錦不慌不忙地查看病案記錄。心說,怎麼她的症狀跟他的差不多?原來都病了,病在心裡。
“吃了吃了,都是按時按秒吃的。一邊吃,一邊想着段醫生你的笑容,就覺着那苦苦的藥,含在嘴裡都是甜的了。就跟吃巧克力時候的味兒似的。”
“乖啊。”竹錦聽完了,垂頭奮筆疾書,“那就再吃一個星期的。米小姐你的病情非常穩定,下個星期堅持吃藥就好了,不必看診。大下個星期我們再預約看診時間就好。”竹錦好脾氣地笑,一雙狐狸眼睛彎如月牙兒。
“段醫生,我怎麼能只吃藥而整整一個星期不用來看診呢?”靳蘭泉走進診所來的時候,正好聽見那位米小姐極度哀傷的一個尾音。
“嘖,段醫生你好狠啊,收了人家的錢,還不讓人家看見你。你這分明是放長線釣大魚啊……”蘭泉就笑,心裡不能不佩服竹子這副萬人迷的態勢。
“當醫生的業內有個不明說的規矩:治病自然不能一次性治好,而是要慢慢調養,否則人家怎麼還會來找你呢?”竹錦擺出一副坑人醫生的損樣兒,老神在在。
“再說,她本來沒病,卻硬要裝病,還要每天都來看醫生。你說我難道還能沒病愣給她看出病來麼?”
蘭泉只能優雅地翻了個白眼兒,“那你還給人家開藥?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給人家開維生素藥丸?”
“嘁!”竹錦輕蔑地撇了撇嘴,“那都是多少年的老黃曆了,還開維生素藥丸?別以爲維生素亂服就沒事。維生素都是要綜合補充才行,單一補充那種維生素都是沒用的,而且還有可能造成維生素中毒!”
“我給她開的是——巧克力豆。看着跟糖衣片似的,味道好好。”竹錦呲牙一笑。
“你就缺德吧你!”蘭泉只能搖頭。就連他都不能不服竹子這顆腦袋裡哪兒來的那麼多花花道道兒,還花樣翻新、層出不窮的。
“不然幹什麼呢?”竹錦嘆了口氣回身坐回椅子上,“人生,真的很寂寞啊。”
蘭泉小心地瞄了瞄竹錦,“你登在報紙上的那招聘廣告撤了?怎麼,不招護士了?”
一說這個,竹錦重新來電了。他回眸,含羞帶怯地朝蘭泉嫣然一笑,“人家,找着了。”
蘭泉急忙捂着嘴,做嘔吐狀,“找着了?誰呀?”
正說着話,竹錦的電話響起來。還隔着一張桌子呢,結果竹錦一撐桌面,人橫着從桌面上就飛過去了!
蘭泉都驚了,看見竹錦跟揪着救命稻草似的去抓電話。這麼些年,蘭泉還從沒見竹錦這麼不蛋定。
“喂?”竹錦眼睛裡的光芒隨即暗滅下來,“原來是朱駿你小子啊!怎麼換了個新的號碼,我都不認識……有話快說,有p快放,別耽誤我等電話!”
蘭泉不由得挑眉。竹子這是等誰的電話,等得火燒火燎的?
“大學同學聚會?”竹錦眼睛裡的火花再度隱秘地閃爍起來,“嗯,成!”
望着竹錦興高采烈的模樣,蘭泉輕輕嘆了口氣,“其實我是來問問,過兩天就是檀雲姐的生忌。今年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給檀雲姐掃墓?”
竹錦向來是個銅豌豆,凡事都蒸不熟、煮不爛的,可是唯有一天,是他最需要人陪的。那天就是段檀雲的生忌。四年前檀雲犧牲的消息傳回來,因爲情報有限,都無法具體確定檀雲具體犧牲的忌日是哪一天,所以段家只能在檀雲生前的生日這天來祭奠檀雲。
竹錦面上方纔的一團烈火,彷彿被一盆冷水澆滅。他捏着電話,愣愣地站了半天,才緩緩搖頭,“謝了二少。今年我想自己去。”
“姐,老遠就看見你的笑臉兒了,真好看。”無人的墓園裡,山風無言。竹錦雙手插着褲兜,胳膊裡頭夾着個肯德基的全家桶。
“又過一年了,那些女人天天叫喚着怕老啊,怕變醜啊,只有姐你一點兒都沒變。”
竹錦說着將肯德基全家桶放在檀雲的墓碑前,他就勢也坐下來,伸手摟着墓碑,宛如當年嬉鬧時候,攬着姐姐的肩頭,“全家桶裡頭的東西又不一樣了,今年加了海皇星。姐你嚐嚐。我是吃不出好吃來了,估計你能喜歡。”
“當年我被老爸罰不許吃飯的時候,你總是偷偷帶我出來吃肯德基。那時候你就說,最想什麼都不想了、不管了,就在家裡好好吃幾頓全家桶,過過老百姓的普通日子。你這話我都記着,所以我一定每年都給你買。”
其實這個墓是空的,不過只是個衣冠冢,裡頭安葬的是檀雲一套生前的警服,還有檀雲的一張照片兒。她是犧牲在金三角的,沒辦法將屍體運回國來。是竹錦自己扭頭出去,拿出自己這幾年賣藥的幾乎所有積蓄,到本市最貴的墓園裡,買下了那塊最貴的墓地。
賣墓地的人說,此處墓地風水極好,所謂“砂水秀美,羅城得局”,所以價格的那個數字說出來也嚇死人。
後來知道竹錦買了那麼塊嚇死人的墓地,他老爸雖然眼裡含淚,不過也還是訓了他一頓。說此事若被別有用心的人宣揚出去,又該說他們段家封建迷信,外加奢侈浪費了。
竹錦就梗着脖子跟老爸嚷嚷,“這錢是我自己掙的。我姐身子都回不來了,難道我還不能給她的衣冠找個好點的地方?誰愛說什麼就讓他說去,那些人除了滿身長了條舌頭之外,還能幹點什麼!有種他們自己也當禁毒警察去,也做點保家爲民的事兒出來!”
竹錦伸手將檀雲相片兒上的灰塵擦了擦,靜默了大半天,這才緩緩說,“姐呀,心瞳回來了。”
“我知道我該對她怒目而視,甚至衝上去打她兩下——可是你弟弟我真的沒出息,一看見她,就又、就又腿肚子轉筋了。”
山風清涼,隔着眼鏡兒也還是吹進了竹錦的眼睛裡去。刺刺地,眼睛自動就含滿了眼淚,“姐你怪我不?”
“我也想不再愛她,我也掐着自己脖子努力想要忘了她——經過了四年,我以爲我真的都做到了,可是她就那麼不聲不響地又出現在了我面前,出現得一點兒預兆都沒有。我都沒來得及防備,我就又潰不成軍……”
“姐你出來罵我一句,打我幾下吧!你別就這麼靜靜地不出聲兒啊姐……”
山風無言,靜穆的墓地裡只孤零零迴盪着一個男子痛徹心扉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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