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初三,段玉帛和徐木怡先回了自己家。他們兩人都是大忙人,段家上下早都習以爲常。今年怎麼還算能消停過到初三,已經不容易。從前那些年,經常是兩人至少有一個連除夕都回不來的。
旁人都以爲高幹家庭過年自然是富貴無比,殊不知竹錦這樣的小孩兒跟心瞳小時候的境遇其實差不太多。
越是身在高位,肩上扛着的責任就也越大;對於小家的照顧自然就越少,只能說是舍小家顧大家。
“木怡,發生何事?”進了房間,段玉帛就問。多年的夫妻早已能夠心領神會,段玉帛看出來徐木怡心中有事。
“是檀雲?”段玉帛說到女兒,自己心中也是一緊。
縱然多年行伍,可是他說到底也不過只是個普通的父親。擔心兒女安危,恨不得親身代替。
“是。”徐木怡努力控制住眼淚,“那邊給我發來消息,說檀雲已經成功打入冽塵身邊。”
“哎喲……”段玉帛這才鬆了口氣,“小云是個能幹的孩子,我知道她一定行。既然第一階段順利,你這還那麼難過幹什麼?”段玉帛藏住了下一半話沒敢說出來。他之前看見妻子的神情,他還以爲是女兒遭遇了什麼不測……
“你也是高興的,大家都是高興的。”徐木怡擡頭望丈夫,“你們都認爲這是第一階段的順利,可是我這個當媽的卻知道,第一階段的計劃就已經失敗了!”
“什麼?”段玉帛也是一驚,“木怡你怎麼這麼說?”
徐木怡難過地搖頭,“從一開始我就知道檀雲並不是最佳人選。檀雲雖然是你我的女兒,她是英姿颯爽,但是你我都應該知道,那個孩子太過重感情。她第一次執行潛伏任務時候,就是被冽塵救命的。她化妝成廚娘隱藏在三號公路旁的那家客棧,一切都做得很好,可是毒販的眼睛卻比毒蛇還要毒,所以其實檀雲已經被看破。是冽塵救下她……檀雲那一次恐怕就已經對冽塵情根深種。”
“這一次檀雲的職務身份是聯絡員,她要做的其實並不是要打入冽塵身邊去。她應該選擇居中的位置,進可聯繫到冽塵,遠可以退回來,只有這樣才方便傳遞信息。可是那孩子因爲心中對冽塵有情,所以一進去就直接奔到了冽塵身邊去,想要與他朝夕相守!”
段玉帛皺眉,到了此時他焉能不明白妻子爲何說第一階段計劃失敗?
女兒投入得太深,這樣一旦需要傳遞情報的時候,就容易退不出來。毒販們有多狡猾,既然女兒成爲冽塵身邊的人,那麼就等於也失去了人身自由,一旦外出定然都有人監視,所以檀雲或者是無法傳出消息來,或者是——就算能將消息傳出來,也要冒着十倍的危險!
聯絡員應該是“中間人”,而不應該是“身邊人”啊!
“大家都在向我祝賀,說我有檀雲這樣一個好女兒,說小云繼承了你我的衣鉢——可是玉帛,你知道我有多緊張,多害怕!”
“從一開始我就知道檀雲不是最佳的人選,可是我沒辦法,因爲檀雲是我的女兒,所以我只能推薦檀雲去……”徐木怡落下淚來,抱住丈夫的腰。
“木怡,我明白,你是夾在兒子與女兒之間爲難啊。如果你讓心瞳去,我們都知道三兒那小子什麼事兒都幹得出來,他說不定會自己跟到泰國去,甚至會從此離開家門,再也不與我們往來;所以你只能讓檀雲去。”
“手心手背都是肉,兒子女兒都是親生的骨肉。木怡,就算別人不懂此事上最大的犧牲者是你,我又如何能不知道?”
聽得丈夫勸慰,徐木怡終於放聲大哭。
她不是冷血的領導,可是在有些權衡的時候,她也沒有辦法。當時兒子竹錦那樣指着鼻子罵她冷血,真是活活傷透了她的心。
她也是普通的母親,她那個時候也真相撂挑子不幹了,就回家當一個普通的主婦算了。什麼禁毒事業,又何苦讓自己的兒女受到這樣大的傷害!可是她知道她不能。自從穿上這一身警服,站在國旗下莊嚴宣誓進入禁毒組織,她就知道自己已經不再屬於一個小家,已經再沒有了自私與任性的資格。
門上有輕輕的敲門聲,巧奶奶在外頭遲疑地問,“有客上門,木怡啊你見是不見?”
“是什麼人?”段玉帛問。
此時正是妻子情緒失控的時候,心疼妻子的他並不希望妻子見客,希望她能好好休息。
“是個女孩子。她說她姓周。”
段玉帛和徐木怡驚愕對望一眼。徐木怡急忙抹掉眼淚,“快請。”
心瞳從段家出來,仰頭含笑讓自己的臉頰去迎接陽光的灑落。
冬天的太陽雖然比不上夏日的熾烈,可是曬在臉上還是有暖意的。心瞳有時候會忍不住想象,南極的太陽是不是會被凍得已經沒有了溫度?
走出街口,心瞳下意識回眸去看那路牌。看來市政應該是新換的一批路牌,簇新的藍底白字,寫着“竹馬街”。心瞳忍不住挑眉,站在那路牌下就笑起來。擡手用手機拍下那塊路牌。有路牌在,就不會迷路吧?她帶走這塊路牌的影像,她就一定能找到回來的路。
心瞳此時心情平靜而溫暖,所以電話響起來,心瞳聽見電話那邊的聲音是齊珠繡,她也沒有一點驚訝和不快。
肯德基餐廳裡,齊珠繡看心瞳爲了啃奧爾良烤翅而弄得滿手都是油,忍不住鄙夷地翻了個白眼兒,“我本就討厭你,你還真在我面前越發不掩飾缺點了嘿!看你這樣兒啊,還像個女孩子嗎?”
心瞳笑起來,故意在齊珠繡受不了的眼神裡又抓起一根雞翅來啃,“倒是聽說過有營養學專家和生理學專家對這些快餐店供應的雞肉做出過質疑,激素含量高可能會讓小孩子們性發育過早——不過我倒是還真沒聽說過雞肉會改變性別的哦……”
“所以呢,”心瞳帶了點淘氣,高舉着雞翅,“我就是吃的再多,也依舊還是女孩子!繡繡你過慮啦!”
齊珠繡氣得低聲咒罵起來,“你除了會牙尖嘴利,你還會什麼!真是厚臉皮!”
心瞳卻沒生氣,反倒笑起來,還促狹地用肩膀撞了撞齊珠繡的肩頭,“是不是跟竹錦有點像啊?”
“屁!”齊珠繡氣得轉頭去不搭理心瞳。
心瞳老神在在地啃完她第五對奧爾良烤翅,這才滿意地用抓緊抹乾淨了嘴角和手指,“在肯德基我最愛吃的就是這烤翅。可惜它太小,吃不到五對都不夠塞牙縫的。而啃雞翅呢,太淑女又失去了啃雞翅的真味,所以就算是在一直看我不順眼的繡繡你面前,我也不想隱藏我的真實面目。”
心瞳還伸手去扒拉齊珠繡,“繡繡,一個人如果在另一人面前不想掩藏自己的真實面目,說明這個人很重視那個人啊,你說對不對?”
“拿開你的油爪子!”齊珠繡趕緊退避三舍,卻也在扒拉心瞳的手的同時,還是轉過臉來面對心瞳。
這一刻的心瞳,面上只有認真,而沒有了戲謔。
“周心瞳,你,你又要幹嘛?”齊珠繡臉紅起來,不明白心瞳幹嘛用這麼認真的眼神看她。
“哈……”心瞳大笑開,“以爲我對你產生了同性之愛?”
“你去死!”齊珠繡今天是被氣得再也無法保持大小姐的風度,嘴裡的咒罵自己就一個勁兒地跑出來。
心瞳搖頭笑起來,“其實你還是這樣挺可愛的。平常看着你端着個架子,我都替你累。”心瞳說着嘆了口氣,眨了眨眼,“而且竹錦最討厭這樣的女生。你以爲你是在他面前表露出最完美的一面,殊不知他一看你那樣兒,就只想調屁股就跑。”
“你、你在指點我麼?”齊珠繡面紅更甚。總覺得今天的周心瞳怪怪的,今天兩人之間談話的主動權全都被周心瞳給搶去了,弄得她自己很被動。
“不是的。”心瞳搖了搖頭,“該怎麼說呢:我的想法是,希望你們兩個都能快樂點。繡繡,我重視竹錦,我也同樣很在乎你。”
“你又來了!說的什麼鬼話!”齊珠繡惱了,抓了包包就要走,都忘了自己要跟心瞳說什麼,“還有我警告你,你還是跟以前那樣叫我‘齊大小姐’,少噁心扒拉地叫我‘繡繡’!我的雞皮疙瘩都灑一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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