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玉香快來給罕江上菜。”老闆娘招喚着玉香。
玉香也大方走過來,將傣家小吃:竹筒飯、包燒魚、乾巴絲、潑水餈粑端上來擱在冽塵的餐桌上,笑意盈盈。
“謝謝啊。”冽塵雙手合十,輕聲感謝。目光自然地落在玉香的裙襬上,凝着那水粉色閃光布料上輕盈的金線繡花。
蔥翠的竹林掩映,越發顯得玉香水粉色的筒裙嬌美豔麗。尤其她一頭濃密如雲的長髮,挽在頭頂,以簡單的髮簪別住;讓冽塵想起那個古老的詞彙:青絲如雲。
“菜很好吃,多謝你。”冽塵按樣兒嚐了玉香送上來的飯菜,笑着走到廊檐下,湊在玉香身邊說。
冽塵的目光始終追隨着玉香的身影而動,那老闆娘在一旁不動聲色地全都看在眼裡,嘴角露出得意的微笑。
這間飯店把着一條公路,這公路是出入雲南邊境的重要公路之一。飯店裡頭出出進進的都是吃邊貿這口飯的男人。鎮日寂寞趕路,婆姨又不在身邊,所以進了飯店歇腳、住店的話,眼睛就只知道圍着漂亮的女人轉;至於飯菜是否好吃、被褥是否舒服,倒成了其次。
冽塵吃過了飯,將一張百元鈔票塞進老闆娘掌心,“讓玉香陪我去竹林裡走走。半個小時就回來。”
老闆娘笑開,露出染了菸草污漬的牙齒,“罕江,不是我不想幫你這個忙。實在是咱們玉香來了就說好了的,只當廚娘,別的一律不幹。”
冽塵含笑搖頭,“您放心,我不會勉強她。我去跟她問問看,要她自己願意去,這纔有意思。”
那老闆娘當然首肯。
冽塵走到鍋臺邊去,繞着鍋臺跟玉香低聲耳語。玉香只是低垂粉頸、紅着面頰,只含羞聽着,卻不應聲,更不表態。
冽塵有點急了,便跟老闆娘示意借下她牆上掛着的葫蘆絲。冽塵站在鍋臺旁朝着玉香吹響《月光下的鳳尾竹》。悠揚的樂曲宛如深情的傾訴,玉香的粉頸垂得越發低了,可是從側面卻終於看見她眼波清澈的流動。
店裡的其他跑邊貿貨運的司機漢子們都紛紛鼓起掌來叫好,給冽塵鼓勁。
終於,玉香一轉身捂着臉跑出了竹屋去。冽塵笑着將葫蘆絲交還給老闆娘,目光閃亮地跟在座的司機漢子們一抱拳,“多謝各位了!”
大家鬨堂而笑,“玉香可是從來都沒答應過誰,加油啊後生仔!”
看着冽塵的背影追着玉香跑進竹林去,在座的一個大貨司機巖應就搖頭,“嘖嘖,原來這玉香也不是個九天的仙女兒,她也是能接受男人的。”
老闆娘點頭也笑,“碰見罕江這樣英俊又出身高貴的後生仔,哪個女人能不動心!”
冽塵一路追着玉香跑進竹林深處去。雲南多竹海,深深的竹海宛如碧翠的密林。
玉香俏麗的身段曼妙穿梭於翠竹林中,水粉色的衣裙跳躍鮮豔得宛如一朵水蓮花。
冽塵跑得有些氣喘,出聲呼喚,“玉香,你停停。”
玉香又跑了大約百十來米,這才停下。四處望了望,這纔回身等着冽塵追上來。
兩人終於面對面,卻沒發生想象中的旖旎情事。玉香反倒滿面警覺地打量冽塵,“你的體質這麼弱,總部怎麼會派你來!”
冽塵咳嗽着一笑,“檀雲同志,讓你見笑了。我回去一定加強鍛鍊,下次爭取別讓你拉下這麼遠。”
原來玉香正是化名而來的段檀雲。
檀雲自打上次跟家裡聯絡之後就再也沒有聯絡,原來她是主動請纓化裝到了滇泰公路3號線上來“蹲坑”。這是一條開在竹海當中的公路,平素進出邊境的客貨流量很大。但是因爲道路身在竹海腹地,所以盤查和監控的難度相當大。上頭決定派一個生面孔的警員化裝潛伏進這家飯店。檀雲是新來的實習生,又是個女孩子,相對容易潛伏,所以檀雲便主動請纓而來。
每隔一段時間,組織上都會派人來與她取得聯絡。爲了確保安全,每次來的聯絡員都不是一個人。這次來的是冽塵。
檀雲與冽塵彼此並不認識,是靠着冽塵在頭巾包結上做下的暗號來標明身份。
冽塵本就生得英俊逼人,一身白衣被青翠竹林映襯着,越發顯得俊美無儔。
檀雲紅了紅臉,“我不是笑話你的體質,而是爲你擔心。而且——通常組織上派來的人都應該是面容越普通越好。這樣不會引起人太大的注意,比較安全……”
“檀雲同志是在誇我麼?”冽塵笑起來,長眉清揚。
檀雲臉紅起來,她知道自己這樣說,可能會引起人的誤會,“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爲了你的安全着想。越是面貌普通的,才越安全。”
“其實檀雲你自己已經不符合這條定律的要求。”冽塵含笑搖頭。
自古以來派人潛伏都是要求在外貌上越普通越好,有不能被人一下子記住的外貌特徵爲最佳。可是冽塵卻無法不注意檀雲的外貌。在這竹海深處招待男人們的飯店裡,這樣的相貌太過驚人。
檀雲的臉又紅了紅,“你是在說,我不是一個合格的禁毒警員麼?”
冽塵大笑,“不敢不敢。其實我明白組織上派你來的原因:一來你是生面孔,二來能做得一手好菜;三來呢你的美貌也能成爲辦案過程當中有利的因素;四來——相信組織上也是對你的能力有充分的信任,相信你能勝利完成這個任務。”
檀雲這才笑開,將這段時間於飯店之內觀察到的幾個可疑團夥的情形說給冽塵聽。冽塵靜靜點頭,“好我記住了,請你放心。”
“另外我要提醒你,檀雲,你其實已經做得很好。但是有些言行的細節,請你還要多加註意:我們在店堂裡開玩笑說話的時候,你刻意爲了避嫌而沒有擡頭,也沒有走過來聽;這是你的聰明之處,會讓人對你降低防備——可是如果你太過於刻意,這反倒有可能成爲一個把柄。”
“普通人倒也罷了,如果是狡詐的老毒販,他們可能反倒因爲你刻意的避嫌而懷疑到你。”
檀雲聽了就一愣。她沒想到不過短短的一個照面,冽塵竟然能觀察到她那樣細緻的反應,而且一語就道破她的心思。
“謝謝你,我一定注意。”檀雲對冽塵的印象登時改觀,“聽老闆娘稱你爲‘罕江’,難道你們相熟?”
“罕”在傣家的稱呼裡,有對男子的尊敬意味。傳統上是對王族、貴族等的尊稱。
冽塵笑笑,“有些淵源。”
冽塵擡腕看了看錶,“半個小時快到了,我們這就回去吧。然後我就會結賬離開。檀雲同志,就不另外與你道別了。請你保護好自己。很快這條線就會收線,你也可以回到總部了。”
聽說冽塵要走,檀雲咬了咬脣,輕聲問,“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你姓江?”
“是。江冽塵。”冽塵清淡笑笑,轉身率先走向竹林外去。他行走的風搖動了路邊的鳳尾竹,沙沙搖曳,篩落了一叢青碧色的竹影在他純白的衣袂。
檀雲望着冽塵的背影,微微愣了愣神。
新年剛到,醫大的學生們已經進入了嚴酷的期末考試階段。已經考完了幾門副科,心瞳略顯疲憊。元旦假期過後就將是主科的考試,心瞳知道自己得趕緊打起百倍精神來。
走出宿舍門,周正含笑站在門外燈影裡。俊美的少年今天沒穿學生氣的羽絨服,而是正式地穿着西裝款羊絨大衣。純黑的大衣配着鮮紅的羊毛圍巾,中規中矩卻又英氣彌散。果是翩翩少年郎。
心瞳聽見自己輕輕嘆了口氣。
她本是向來推拒異性情感,可還是一不小心傷了周正的心。
“心瞳,冷不冷?”周正很自然地將心瞳的手拉住,揣進他衣兜。
心瞳臉紅,“周正,請你放手。”
兩人打車到了約定好的飯店。今晚又是一個餐飲的高峰,飯店裡幾乎牆角旮旯都坐滿了人,笑語喧譁與飯菜的熱香一同撲面而來。
周正帶着心瞳上二樓,在走廊盡頭走進一間雅間。心瞳不由得不讚嘆,雅間果然是與樓下大堂不同的。這裡沒有煙火氣,牆角一盆鳳尾竹將雅間裝點得清幽雅緻,甚至隱約聞的見清新的竹香。
而在那青竹掩映裡,坐在桌邊緩緩品茶的中年女子,就更是一道沁着古香的清新風景。心瞳邊走過去施禮,邊靜靜打量着這位貴婦人:秋香色的織錦緞將她的皮膚映襯得細膩如白瓷,真是保養得宜。心瞳的母親打小就不在身邊,所以心瞳對旁人的母親都要格外多看一眼,想知道每個人的母親都是什麼樣兒的。
“伯母好。”
周正也趕緊給介紹,“媽媽,這就是心瞳。”
鍾婉如也擡頭望心瞳,含笑招喚,“快過來坐。心瞳,你果然明媚照人。看得出你尚且沒有任何刻意的妝扮,若果妝扮過了,更是無人能及。”
心瞳臉紅起來。女孩子沒有不喜歡被人誇獎外貌的吧,更何況是這樣一位審美嚴苛的女性長輩。
“伯母您謬讚了。”
鍾婉如一笑莞爾,“心瞳,你倒是讓我想起一部武俠小說裡的一個人物來。”
“伯母也看武俠小說的?”心瞳眼睛一亮。
武俠小說是通俗文學,舊日那些世家大戶出身的小姐太太們雖然也都是看的,卻定然不會在嘴上擺弄出來。此時這位周伯母既然能夠大方談及武俠小說,倒讓心瞳刮目相看。
“我媽媽對金庸、古龍、梁羽生等這幾位武俠小說泰斗的作品都有涉獵。媽媽有一篇論文還是專門研究這三位作品中所提到的藥房、養生食方等內容的。”周正很開心,相信心瞳與母親的交談是一個很好的開始。
鍾婉如含笑點頭,“心瞳你讓我想起《天龍八部》裡頭那個擺夷公主刀白鳳。”
刀白鳳是花花王爺段正淳的正妃、段譽的母親、擺夷酋長的女兒。金庸也是極用筆墨描寫刀白鳳的美貌,說擺夷女子多美豔。
周正對小說的細節研判不多,他只當母親是在誇獎心瞳的美麗,所以他還挺高興的;可是心瞳卻魏魏一皺眉。
眼前這位伯母,果然不是簡單的人。
趁着周正去洗手間的當兒,心瞳連忙跟鍾婉如開誠佈公,“其實伯母,我跟周正只是普通朋友。今天來向您問安,實不希望伯母有任何誤會。”
鍾婉如倒是驚訝了下,沒想到是這個女孩子主動與她撇清。鍾婉如笑起來,“心瞳,你的態度倒是讓我對你改觀。坦白說,我也正想跟你說同樣的論題:心瞳,聽說你與段家的三公子來往甚密。”
“我們周家與段家是世交,從我這個做母親的角度,自然不希望周正與竹錦因爲一個女孩子而傷了和氣。”
“伯母您這下可以放心。”心瞳坦然地笑,“我想,以周正這樣的條件,他值得更好的女孩兒。”
周正站在走廊裡聽着電話就是一愣,“甜甜你說什麼?心瞳跟竹錦*了?!”
--------
【陸川將鴻門宴定名成《王的盛宴》,那麼鍾婉如擺下的這場鴻門宴就自然是“女王的盛宴”咯,故名,厚厚~~白天繼續,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