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真的死了嗎?”
“它真的死了。”
一個星期的時間, 從張米米夢中醒來到下地走路,每天縈繞在耳邊的只有這麼一句話。
她幾乎成了祥林嫂,見人就問, 逢人就說, 每天繁瑣在嘴邊的也只有這麼一句話。
最後, 連劉凱瑞都拉着臉說:“米米啊, 要不去心理醫生那轉轉。”
結果怎樣, 張米米當頭一棒,朝劉凱瑞砸過來,聲色平和地說:“我只是太想它了。”
戴玲瓏等面面相覷, 無話可說。
張米米確實很想張乖乖,她反覆看了車禍的記錄:
“…現場報道, 目前受傷人員已經送往醫院。”
“…根據事故鑑定, 責任尚未追究, 目前現場發現很多破碎的黑珠子,交警表示尚未找到這些黑色珠子的來源。”
“…目前來說…這次車禍事件是本城發生的第N起重大事故, 司機已經脫離危險,被撞兩名女子身份尚未清楚,一名還在重度昏迷中,一名則被壓到了腿部神經…”
從錄像,從採訪, 從警察局的交警筆錄, 所有的一切, 資料詳細, 唯獨沒人提到過那隻死去的金毛獵犬, 每個人聽到“張乖乖”的時候,都很詫異。
警察說:“小姐, 你是不是腦震盪,沒人看你帶着一隻狗啊。”
醫生說:“小姐,我再幫你做做檢查,查一下吧,可能車禍留下了深刻陰影,你目前還未能完全康復。”
電視臺記者:“小姐,那天車禍我做的實況啊,真的沒有狗啊,哪裡來的狗啊?”
這個世界上,就連身邊的朋友,類似劉凱瑞,類似莫小言,甚至是艾兮兮,聽到張乖乖的時候,只有搖頭。誰都表示不知道張米米養過一隻狗,對於她家的一切,他們差不多異口同聲:不就是你一個人麼。
那麼多人,只有一個人例外,她相信張米米的一切,那個人就是戴玲瓏。
“你告訴我,這是爲什麼?” 張米米不止一次的問過戴玲瓏。
而每一次,戴玲瓏只是悲苦地望着她,更用力的握住了她的手。
“張米米,莫小言對我說,要對你好一點。”
這是戴玲瓏的原話,也是張米米夢中所見,莫小言對她的殷殷希望。
“可能這只是一場夢,但是我知道,它存在過。”張米米堅定的說。
“恩,他回來過,只是現在又走了。”戴玲瓏更加堅定的迴應。
她們都想起來了,想起來十年前,她們有過似水般的年華,珍珠光的青春,莫小言是青春劃過的一記流星,拖出了長長的星尾,鐫刻在心頭,伴着斑駁的歲月,一起走過了十年。
戴玲瓏臨出院的前一天晚上,漫天璀璨的星珠子,條條掛掛,綴滿了蒼穹夜幕,反射人間大地,真是星光無限好,習習涼風吹過,恣意弄人。
張米米來看她的時候,戴玲瓏瞧着頭頂的天幕,在發呆。
“張米米,今天晚上的星星不錯,我們去看看?”
“好。”
一個瘸着腿,一個眯着眼,不約而同的走向了天台,一瞬間,兩人會心一笑。
“一切都會重新開始的。”張米米對戴玲瓏說。
“明天的太陽會很好。”戴玲瓏對張米米說。
第二天,一列從南駛向北面的列車…
張米米目送着戴玲瓏的遠離,擡頭望望天空,深深呼吸了一口。
她想:太陽果然如新,我們都會好好的。
一年後,新城市----
光陰似箭,時光催人老。曾經的新城中學廢墟,變成了一個初具規模的公園。而遠在郊外的新城區,隨着第一幢教學樓的啓動儀式,轟隆一聲,炮竹震天。
萬衆矚目中,老校長登臺。所有人都嘩嘩站起來,熱烈鼓掌。
與此同時,十公里之外的主幹道,一個人正在出租車裡發牢騷。
某人遲到了!
“師傅,能加把力嗎?我都趕不上開幕式了。”張米米撅着嘴,焦急的催促出租車司機。
“小姐,堵車堵成這樣,我也沒辦法啊。”司機也是一臉愁眉苦臉。
兩個人幽怨的目光刷過眼前一條長龍,密集的車輛,川流不息,就是隻見紅燈,不見綠燈。
“九點四十五分。” 張米米看看手錶,怨天尤人。預計九點半開幕的新校區典禮,全泡湯了。
“早知道這樣,昨天晚上真不該貪杯。”張米米懊惱的想。
這一年來,發生了很多事情。
戴玲瓏悲慘出局,帶着一條傷腿回到了老家。但是她對張米米說,這樣挺好,無論生命剩下多少天,快樂是一天,不快樂也是一天,所以要天天快樂下去。
莫小言放棄了大醫院的工作,重回學校讀博,然後去了國外,臨走那天,他對張米米說:“認識你真好。”
艾兮兮得償所願,終於一腳登上了顏老六的大船,開始了她闊氣的少奶奶生活,但是每月的雜誌小刊上,總少不了這位顏太太的負面新聞:比如她的前夫,比如她的女兒,比如她的現任老公如何花天酒地。
杜暖暖回到杜玄那裡,學會了上網。她第一次加了張米米的QQ,發過來的第一句話就是:阿姨,其實爸爸這裡好吃的比媽媽那多。
張米米重新回崗位,劉凱瑞天天追着她說:米米,我真覺得有點喜歡你了,我們重新來過好不好?而張米米總是一塊磚頭拍過去,黑着臉說:什麼時候帶着九十九朵玫瑰,跪在我面前。 “噗哧”劉凱瑞次次都說:“米米,等我發工資。”
等他發工資?見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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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如果不是他拖着她去喝酒,怎麼會早上起晚了,拖累到現在,打車都趕不上典禮。
張米米的手機一直響個不停,都是來自高千紫的短信:
“米米,你真狠,今天都遲到,然後一個鬼臉表情。”
“米米,大家都到了,都準備回家了,然後一個發怒表情。”
噼裡啪啦,數十條短信,高千紫譴責聲不斷。
昔年不見的同學,大多都是準時赴約。連退休的班主任都樂顛顛的跑過來了。偏偏剩下她,一個人還在車上,怨氣沖天。
“唉,劉凱瑞,都是你的錯。”張米米想着想着,嘴吧凹下去了。
十點半,張米米終於到達了新城中學的新校區。
典禮已經結束,地面一片狼藉。
很多人在觀賞校園美景,這座充滿現代時尚氣息的建築樓,呈一個圍拱形,怎麼看都不像是教學樓,倒有點像開發商的樓盤,商業化氣息濃厚。
張米米吐吐舌頭,到處尋找高千紫和其他認識的同學。
然後越過學校讀書長廊的時候,她不動了。
這是一堵記憶牆。佈滿了新城中學的歷史篇幅,形形色色各屆畢業生的合照,都在這面牆上,猶如開啓記憶的鑰匙,一眼望去,多年風雨,這裡承載着成長的一切。
然後眼光掃到一角,張米米瞬間落淚。
那是一張泛黃的照片,始於高一年級的合唱日,團體合唱比賽,整個高一的合影紀念。
裡面有高千紫,有戴玲瓏,有她,也有莫小言。
驀然回首,原來一切在這裡,保存的如此完美。
“哎呀,你這個女人,幹嘛在這裡發呆?”
一記猛敲,張米米回過神來來。
“老高啊,我找了你很久。”
“到底誰找誰啊,你眼睛怎麼了?”
“沒什麼,你看,這裡有我們的照片。”
近在咫尺,高千紫細細看過,終於情不自禁。“看開點。”她碰碰張米米,聲音有點發抖。
“我很好。”
過去已經是過去,張米米重新露出笑臉,她知道,對於未來,她應該會活的更精彩。
逛完校園,高千紫拉着張米米去了圖書館。
投資千萬的圖書館,設計獨具一格,都是用了紫檀木做裝飾,四合院式樣的古樸氣息,將知識的殿堂,襯托的高貴典雅。
在圖書館門口,有一株百年的紫藤樹,沒有到開花的季節,但是蔓枝入雲,高聳的姿態過目難忘。
樹下掛了一個牌子,大致意思是國家重點保護科目,這是學校從舊城區移植而來,爲了這座圖書館,可見耗費了多少物力財力。
圖書館的門口,此時一片肅靜。有個人,手拿鮮花,迎風佇立。
走進十步,高千紫對張米米形容他的穿着。
“你看,他穿着妥帖燙邊的西裝,黑灰色的領邊,掛着一條樸素碎花的領帶。他站在那裡,天真的笑容盪漾,在對你招手。”
再走進十步,張米米認出了他。
線條分明的五官,一如既往的頑皮不正經的眼神,他的手裡捧着一束花,一大束玫瑰。
他說:“張米米童鞋,除去每天給你買的零食,請你喝的下午茶,去掉生活費和日用一切,剩下來的錢,正好是九十九朵玫瑰花的價格。”
他一大步向前,單膝跪下,委屈着說:“所以,你看,這個月我窮的只有玫瑰花了。”
這種委屈太過魅惑,迷惑住了張米米,反應沒有及時,高千紫氣的不打一處。
“女人啊,你傻了,人家跪着呢。”高千紫反覆掄着胳膊,戳着張米米的小腰。
話說如此羅曼蒂克的場面,張米米從未想象過會在自己身上發生。
劉凱瑞的眼睛如此明亮,太陽的光一圈圈地繞住他,把他的臉盤雕刻的近乎完美,曲線硬朗,大大的眼睛,投過來的桃花,勾人心魄。
他說:“米米,我腿麻了。”
張米米的眼淚沒止住,啪嗒掉了下來。
她跑過去,握着他的手,不說話。
身邊陸續有人經過,看到這一幕,都停住了,有人忍不住,開始拍手,有人開始吹口哨。很多聲音都在起鬨:“扶起來,扶起來。”
“可以站起來嗎?”
“可以。”
“你幹嘛要這樣?”
“因爲你說的啊。”
“萬一我騙你呢?”
“你會嗎?”
她的眼淚又沒止住,落的更勤了。這一年來,她總是習慣逃避,不敢承認,又渴望承認。
“米米,我會對你好的,我喜歡你。”劉凱瑞自己站了起來,把手拂過張米米的臉龐,眼含笑意。
“恩我知道。”張米米哽咽着,“我叫張米米,工廠張的張,米老鼠的米。”
“我也喜歡你。”
拖了一年,該是你的永遠是你的。命中註定的兩個人,逃不掉。
這一年:
新興的新城中學校區,記憶牆上多了一張照片,合着衆多合影不同,這是兩個緊緊抱在一起的人,十指相扣。有人帶了相機,迅速捕捉的一瞬,刻骨銘心。
這一天:
旭日高懸,遍地金光,繁華無盡。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