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噩運總是偏愛張米米, 一次次的全力以赴的,折磨她,打擊她。她不斷的跌倒又不斷的爬起。直到這個午後, 噩運終於成功了, 因爲這一次, 張米米沒有爬起來。
在戴玲瓏離開醫院, 迷茫地徘徊在街頭的時候, 張米米也正領着張乖乖去往公園散步。
“我說米米啊,今天換個地方吧,去你的母校那裡逛逛。”張乖乖一反常態, 主動提出了自己想去的地方。
“夷?爲什麼”張米米不解地看了它一眼,很快又答應了。
話說, 自從母校搬遷後, 她的心裡還是十分懷念的。
但如果那時候她知道前方等待的是什麼, 張米米死都不會踏出這一步的。
與此同時,戴玲瓏也在往母校方向走去, 漫無目的半個多小時,戴玲瓏內心產生了強烈的願望,一種想要回歸母校的願望。
一個朝南,一個朝北,從不同方向而來的兩個人, 正在趕往同一個目的地。
這是時候正是下班高峰期, 新城馬路喧譁聲一片, 左右車輛, 車水馬龍, 應接不暇。
過馬路的時候,隨着張乖乖的長吠, 循聲望去,張米米看見了馬路對面,紅綠燈下的戴玲瓏。
對面的女子神情恍惚,步履蹣跚,似乎是聞聲不見。
綠燈閃起,大家紛紛踏出人行橫道,短短流逝的紅綠燈當口,只有一個人停住了腳步。
這個人是戴玲瓏,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新城中學已然沒有了,她剛纔疾步飛馳而過,推土機聲音不斷的建築工地,就是她的母校廢墟。
一瞬間,她本意是返身折還,但腳沒擡起來,生生站在了原位,一動不動。
綠燈滅,紅燈起,張米米急得直跺腳,眼看橫過馬路的一輛大車咔嚓幾聲急轉,她奮不顧身,橫在了戴玲瓏前面。
“汪汪汪……”
“啊,救命。”
尖銳的鳴笛聲,劃破了天空,等張米米意識到是她自己喊出的救命的時候,一切已經晚了。“乒!”又是“乓”,幾聲撞擊!眼前好像晃過了她家的乖乖,好像聽到了“汪汪汪”,一個黃色的身形跳了過來,和着一個修長的人影,擋在了前面。張米米眼前又晃過了前面變形的車頭,只覺得有什麼推着她的腦袋,狠狠砸過去!突然一陣風吹過,似乎飄了起來,晃晃歪歪升上了半空,滿目瘡痍,一片狼藉,殷紅的鮮血流淌着…… 她轉眼跌進了黑暗,什麼都看不見了!
“米米,米米…”不知過了多久,張米米感到有人喊她。
睜開眼睛,卻在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
周邊綠草如蔭,百花齊放。天空湛藍,紅彤彤的太陽高懸正空,熱情地張開雙臂,投來的朝霞,落在樹木枝條,印染成畫,織成了一副紅燦燦的雲錦。一股無比清爽的氣息撲面而來,張米米用力掐掐手腕,沒有一點感覺。
“我是死了嗎?” 她驚奇的發現自己已經回到過去,眼睛未傷之前。
周圍那麼熟悉,分明就是街角的大公園啊。春天漫步在公園,帶來一片生動朝氣,熙熙攘攘的兒童,紛紛從張米米身邊走過,爬假山,丟沙包,玩賽艇模型。
“米米,你跑去哪裡了?” 背後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一位着急的母親,正在喚她的名字。
試問,除了張玉蓮還能有誰,張米米眼眶溼潤了,回頭一看,卻看見她正低頭蹙眉,嚴厲地指責一個粉色小裙,右手包着一條白帕子的小姑娘。
“你下次再那麼貪玩,媽媽就不帶你出來了。”張媽媽爲着女兒的任性不安。
“媽媽,不要麼…你看,剛纔有個小哥哥,送了我一個大白兔糖。”小小的張米米,鋪開了手心,一粒糖果被她捏在手中,都快化了。只是她不覺得什麼,對着張媽媽,咧開嘴巴,堆起了一個淺淺的酒窩。
“媽媽,我在這裡,我在這裡啊。”張米米哽咽,艱難地喚了出來,腿卻似灌鉛,怎麼都挪不開。
這一聲似有若無,張媽媽沒有聽見,拉着小米米的手,愉快的離開了。
她們倆的背影益漸模糊,張米米無限心酸,哭天搶地。
然後,一切嘎然而止!
眼前的美景統統消失,昏天暗地,秋風瑟瑟,剎那間狂風大作,雷霆聲不停。傾盆大雨,直瀉而下,澆透了張米米。
孤零零的一個人,彷徨雨中,水花打在身上,激的衣訣一揚一蕩,張米米凍的鼻青臉紫。
彷彿間,一柄天堂傘遞來,一個人靠在她身邊,遮起一片小小的天地,爲她擋風遮雨。
“莫小言,怎麼是你?”
張米米怔住,久久無法自拔,淚水洗刷一切,摻和這雨水,從□□到心靈,她已經分不清真假。
死去了十幾年的莫小言,重新回到了她身邊,爲她張開了雨傘,衝她微笑。
“米米,你所看到的是我,但又不是我,這個地方既屬於你,又不屬於你。”
莫小言微笑如故,亮起一口白牙,水汪汪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看着張米米。
“我不明白。”
“你馬上就會明白的。”
大雨稀里嘩啦,張米米的淚水和雨水打在一塊,她已經分不清楚了。
眼前的莫小言身形倏的一變,煙霧散過,轉眼變成了張乖乖。
“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張米米刷的一下,白透了臉,渾濁的眼睛,剎那變亮,她反覆掐着自己的臉蛋,一遍遍告訴自己不可能是真的。所有的一切不過是幻想,是一個夢。
“這是不是夢,你自己一清二楚。”
張乖乖再度消失,莫小言再度出現。
場景迭次變換,雨停了,彩虹出現,七道光芒,粉紅,青紫,淡藍,橙黃,五顏六色匯聚一堂,層層疊疊,泛起一層層絢麗的暈色,映在張米米的臉上,託的整個人似同燃燒一般,耀眼萬丈。
張米米發現自己重新回到了十年前,回到了莫小言死的那個暑假。
昏暗的燈光,簡樸的浦席上,一個女生,顫抖着,數着數,疊着一個又一個千紙鶴,每一個紙鶴上都滴落着一顆眼淚,凝集着一點希望,滲透着一種悲傷。
然後這些千紙鶴,飛向了空中,幻化成一隻巨大的白鴿,飛去了穹蒼頂出,上天似乎感應到這種悲鳴,流星閃過的瞬間。張米米看到了莫小言的靈魂。
“米米,你想聽故事嗎?”不知道什麼時候,莫小言已經站到了張米米的身後。
“什麼故事?”
“一隻小狗的故事。”
莫小言對張米米始終微笑在側,聲音輕輕悠悠,如夢似幻。他的講述把所有的不真實都帶入了一種現實的色彩。
十年前,他本該死於車禍,本該與這個世界徹底再見。
但是,有兩個人,留住了莫小言的魂。
第一個是張米米,她在佛陀面前磕了一百個頭,一千隻千紙鶴,一千顆幸運星,她的深情感動了上天。
第二個是戴玲瓏,躲在家裡,一個暑假的時間,她把莫小言的名字寫上了一萬次,然後縫在了枕頭裡面,天天睡,天天想,只求他能活過來。
這兩個女生,以一種異乎尋常的執着,相信他沒死。
於是,莫小言真的回來了,十年一覺,他的魂魄被“情”留在了世間,因爲戴玲瓏和張米米內心強大的思念,拉住了他的記憶,他的感情,他的一切。
“我那時候就對你說過了,可是你不相信我,其實這樣也好,這段時間我很快樂。”莫小言身體正變得透明,他想要抱一下張米米,卻穿透而去。
“那你爲什麼會選擇我,而不是戴玲瓏”張米米迷惑不已。
“因爲,你比玲瓏有信仰,有時候信仰的力量大的驚人,你在菩薩面前百來個響頭,換我幾個月的時間,你命定的劫數註定由我幫你一起承擔,所以,我幫你擋了一次車禍,只是這一次,再也擋不了了。”
“你爲什麼要這樣做?”
莫小言沒有回答。
他只是說:“米米啊,請你善待玲瓏。我們分別的時間到了,一切請你保重。”
“不要走!”張米米哭了,跪倒在地上,“不要走,不要走。”這麼多年來,她從來沒有正視過自己的內心,現在,卻哭的比任何時候都要放肆,整個世界彷彿只有她一個人,而這次,真正只有她自己了。
濃濃的睡意襲來,她再一次陷入了恐怖的黑暗……
三十三天零四個小時,新城醫院,重病室。
某人正在讀報紙:“XX發現一起遠古遺物…”
當張米米聽到這些聲音的時候,她以爲她是在廣播社,又以爲還是學生時代,一遍遍播報讀新聞的錄音!待她努力睜開雙眼的時候,卻見到一個清秀的女子正津津有味大聲朗讀報紙,不覺又點失望,她的眼皮還沒有完全恢復知覺,努力完全睜開後,還是看不清顏色,張米米以爲還在做夢,但四周強烈的消毒水的味道提醒着她應該是在醫院!
“哎呀,張米米,你醒了?”
“你是?”
張米米終於有點意識,辨別了一會,失聲喊道:“戴玲瓏,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怎麼不會在這裡呢?”
此刻的戴玲瓏一條腿瘸着,架了個柺杖,半條腿還裹着厚厚的紗布。
張米米想起來了,她出了車禍,她爲了救人,奮不顧身了。
“你還好吧?”張米米看了看戴玲瓏的腿,遲疑了一下。
“我比你好,但是現在你醒了,所以你比我好。”
戴玲瓏拉過了張米米的手,第一次,這兩個對敵了十年的女人,握住了彼此的手。
“米米,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我夢到你的狗,那條金毛大狗,它變成了莫小言。”
“恩?”
“它對我說,請我善待你,要我好好保重。”
和張米米不差分毫的夢中語境,不過主角成了戴玲瓏。
“所以呢?”張米米坐起了身子,嘴脣蠕動。卻不答話。
“所以我來了,天天拐着這條腿,我等着你,等到了今天,三十三天,你終於睜開了眼睛。
戴玲瓏臉色暖和起來,益發放鬆。她雙手的溫度,匯成了一股暖流,衝向了張米米的心房。
“我家的狗呢,它在哪裡?”張米米似意識到一個大問題,這些天,她的張乖乖在哪裡?
“米米,你聽我說。”戴玲瓏握緊了,有點緊張,眼底沉了下去,不敢直視張米米。
“你說,我聽着,我只要聽你一句話。”
“張乖乖死了。”
張米米臉色煞白,渾身抽搐。
“你說什麼?”
“我說,它死了,它替你擋了一面,所以它死了。”
戴玲瓏,把牙纘的咳咳響,一個字一個字咬着,從齒縫間拽了出來。
“米米,它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