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艾兮兮重新出現在張米米麪前的時候, 莫小言已經離開了。艾兮兮手上提着兩份快餐，還以爲醫生沒有離開。
“早走了啊。”張米米隨口回答。
“哎呀，米米, 這醫生真有原則, 死活不願讓我簽單, 說着關係病人, 非要等家屬回來。”艾兮兮打開飯盒, 噴噴的香味，讓張米米也有點眼饞，她遞了一隻雞腿給張米米, 兩個女人越聊越起勁，艾兮兮不停得說：“米米啊, 其實只是例行檢查的單子, 這醫生看來是新來的, 挺會照顧人，讓我去吃飯, 替我守着你媽。等你媽身體好了，真該謝謝人家。”
“恩啊” 張米米哼了一下，艾兮兮說的很正確。
現在的醫院，看護病人的除了家屬便是僱來的護工，有哪一個醫生肯主動來替家屬看病人, 再退一點說, 即使誰都不在, 至少還有護士, 堂堂一個醫生不會管這些瑣碎。可惜張媽媽還不算住院, 只是在急診病房，更不可能讓值班醫生來看護了。
而且第二天張米米才知道, 他晚上七點就下班了，他留到九點，沒吃飯，沒休息，只是爲了恪盡職守這四個字，所以莫小言確實值得人誇他！
當然這一切都是題外話了，此刻張米米最關心的只有一件事：張媽媽什麼時候醒.
她和艾兮兮輪流看着，掛完了一整瓶的葡萄糖，張媽媽終於睜開眼睛。
“哎呦，米米啊，我怎麼在這裡？”
“媽！”撲通一下，米米把頭埋在張媽媽胸前，“媽，你可終於醒了，你嚇死我了！”
“是不是又昏了，唉，可能是貧血的，我沒事啊！”
“媽，你真沒事還是假沒事！” 張米米擡頭，心疼的望着張媽媽早就爬滿了白髮的雙鬢。
“米米啊！”我張媽媽面容慘淡，摸了摸女兒的頭，輕輕嘆息。
人人都說，母女骨肉連心，這話一點沒錯！
張米米緊緊抱着張媽媽，再不肯鬆手！
她想起了過去二十年張媽媽對自己付出的一切。張米米沒有見過自己的父親，自記事起只有張媽媽，她踩着永久牌自行車，天天送女兒去上幼兒園，上小學，乃至上了初中，她都不捨得張米米一個人走路趕公車。
小的時候開家長會，張媽媽每次都要買很多好吃的，送給各科老師。她怕張米米是單親，怕女兒被人欺負，希望老師對張米米好一點。那時候流行貼紙畫，張媽媽給張米米買過好多好多卡通貼紙畫，幫張米米做書皮，包過的每本書是那麼漂亮；張媽媽還很會做菜，做出的大蔥炒肉絲，魚香茄子特別香，連二樓養的貓，都敢來偷食。
這個晚上張米米掉進了回憶不可自拔，渾渾噩噩，一夜無眠。待到第二天莫小言上班過來查房的時候，被張米米的樣子嚇住了。
“張小姐，你沒事吧？”他湊過來一點，遲疑了一會，轉身抽了幾張紙巾，塞過來，“要不要歇一會，眼睛腫成這樣，怎麼陪你媽去檢查呢？”
“我？”一開口，喉嚨口就痠痛的要命，張米米發出來的都是沙啞。
“我送你媽去吧，把單子給我。”莫小言皺皺眉頭，眼裡閃出一絲憐憫，繼而不得我同意，便按鈴，喊了護士過來幫忙。
“好吧。”張米米沉沉地吐出一口呼吸，又望了望莫小言，咬咬牙把張媽媽託付給了他們。
半天時間-------
順應天命者悲，逆天命者亡。
拿過診斷書的時候，張米米滿腦子都是這兩句話。莫小言的手水嫩的和女人一樣，遞單子給張米米的時候，手指尖微微抖了一下，張米米的心一直都是懸着的，所以對任何細節都觀察入微，就是他這個動作，讓她意識到了大問題。
果然，纔打開，張米米的眼睛就黑了，再往下，一個踉蹌，要不是他的手反應靈敏，張米米就要摔個大跟頭，好在好在，他果斷扶住了她。
“張小姐，你媽媽已經轉入三樓骨科了，具體的問題還會等確診，不要太難過。”他略有不忍之心，僵了一會，到底把實情說了出來。
滔滔不絕一大堆話，前面的張米米都不懂。她的腦海裡只有最後面他摔出來的三個字：白血病！
這張診斷書上面清清楚楚的寫着：病者外周血細胞減少，骨髓增生異常活躍，紅系/粒系細胞成熟障礙且伴有許多不典型巨核細胞特徵。疑似白血病，建議做骨刺和血液生化檢查。
張米米開始明白五雷轟頂是什麼概念，帶着生不如死，讓人痛不欲生！看看這張診斷書，就是一張催命符！
張米米根本沒想到她親愛的媽媽居然得了白血病！如果不是艾兮兮還在張米米身邊，張米米怕要去撞牆。
莫小言想勸張米米，又覺得說不出什麼更好的話，磨蹭了一會，最終沒有開口，只是扶起張米米，叮囑艾兮兮讓張米米好好保重，有什麼事可以去值班室找他。
張米米的眼前晃過車禍以來張媽媽對她的照顧，她一個女人，沒有了青春年華，還在努力工作，靠着薪水來養活張米米這個大閒人，只因爲張米米是她的女兒，人人多說老來靠兒養，女兒爲媽媽做過什麼嗎？張米米啊，百事孝爲先，你竟連這一點都做不到。
“米米啊，挺住，不是還沒有確診啊！”艾兮兮悲天憫人，任由張米米頭靠着她，哭了很長時間。
“兮兮，我好後悔啊！”張米米漸漸平復心情，喃喃的說：“那時候我根本沒覺得她有多愛我，上大學的時候，我只記得要生活費，難得回家，我也是這個地方玩，那個地方旅遊，從來都是一個搗蛋貪玩的人，我從沒考慮媽媽會不會想我”
“兮兮，做單身媽媽是不是很累很辛苦的事情？”張米米問艾兮兮的同時，眼底閃過一絲淡淡地痛楚，艾兮兮微微點了點頭。
“米米啊，你沒做過母親，所以你不知道十月懷胎是多麼折磨人的事情，那時候你覺得它就是一個負擔，甩也甩不掉，可是當孩子落地啼哭的一剎那，你會比誰都感恩戴德，因爲這是上天給予母親最好的禮物！骨肉連心，割捨不斷的。所以世界上最愛你的那個人永遠會是你的母親！”
“是嗎？”
“對！無論多難，做媽媽的會爲了孩子付出一切的！比如我會爲暖暖付出，你媽爲你付出一樣，只有願意不願意，沒有值得不值得！”
“恩！”張米米抹去淚痕，擦了擦哭的發酸的眼皮，像個無助的孩子一樣靠着艾兮兮。
“米米啊你要堅強。” 艾兮兮的眼裡投射出一種前所未有明亮，她清了清嗓子，拉起張米米的手。
“米米啊，我們一起去看你媽媽！”
三樓--------
電梯上升的很快，張米米的腿越來越沉，到了病房門口，重的再也邁不過去了。
“米米啊，這麼晚纔來啊，你看我是不是好多了？” 張媽媽的聲音從牀頭那飄過來，她慈愛的揮揮手，讓張米米過去，張米米卻麻痹了一般，動不了腿，她真怕控制不住情緒。
“米米啊，你來，媽媽有事和你說！”張媽媽繼續微笑，招手。
張米米努力邁着步子，看着張媽媽粗糙繭子爬滿的手，一時半會也不知道說什麼纔好。張米米向來不擅長溫暖人心那一套，面對最愛的親人，她差點生出逃跑的念頭。
“米米啊，媽媽現在生病了，可能暫時照顧不了你了，你能答應我好好的生活嗎？”張媽媽還是那個慈眉善目的張媽媽。
張米米扭過頭去，不想讓張媽媽看到她的脆弱和欲掉的眼淚。不爭氣的張米米啊，竟連媽媽一半的堅強都沒有！
“米米啊，照顧好乖乖，你現在是張家的女主人了！”
“好啊，媽媽，沒問題，就等你出院了！”
張米米終於轉過了頭，微笑，始終微笑。她把自己想成一朵花，現在是盛開的時候，每一朵染上的都是最奪目的豔麗，開出的芬芳，不可以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