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哪吒送來兩張請柬,三人便趕向瑤池。對昨日之事,哪吒緘口不提,大黃狗氣定神閒,並不過問,對結果彷彿已很篤定。
即墨自然能看出大黃狗的心思,他是想拖哪吒下水,在玉帝眼皮底下偷蟠桃,根本就逃不脫其靈覺,但他敢這樣做,卻是已將玉帝的心思揣摩出七八分。
至時,縱然事情真的暴露,也有哪吒做‘擋箭牌’,不用擔心玉帝責罰。可以說,大黃狗思考的夠全面,也夠腹黑,若是兔子在此,定會嘟囔一句,‘會咬人的狗不叫。’
三人趕到瑤池時,已見靈舟穿梭,車輦橫空,來往或是仙翁散人,或是在天庭掛職的強者,或是各聖地的名宿耋耄、天驕俊傑。
一隊隊天兵列陣巡查,秩序井然,偌大的瑤池聖地,好不歡樂,處處瀰漫霞雲瑞霧,彩芒金霄。
三人按下雲頭,手持請柬,隨着人潮進入瑤池聖地,自有仙童仙女前來引路,將三人帶到年輕俊傑所在的區域。
此刻,蟠桃會尚未開始,玉帝、王母等至強者都未到來。衆人皆是呼朋喚友,‘勾肩搭背’,‘拉幫結派’,三人看的無趣,便在一座靈園中坐下,端起身邊的佳釀無聲品嚐,觀察來往的行人。
哪吒在天庭是出了名的‘小魔王’,他落座之後,鄰近幾桌的俊傑全部起身,悄聲離開,以三人爲中心,方圓十餘丈內,竟坐的再無他人。
哪吒看了數眼,輕哼一聲,也不招呼即墨二人,抱起酒罈便吃了起來。
片刻後,卻見天邊飄來一朵祥雲,金光璀璨,仙音喃喃,有仙鶴伴行,貔貅引路。
瑞霧散開,自其中走出一頭麋鹿,鹿背上坐着一位白髮老者,額骨奇高,右手握着柺杖,左手緊捧壽桃,慈眉善目,竟是從高空徑直走下,落到席間尊位去了。
“是南極仙翁,一個活了萬年之久的老怪物。”哪吒看了一眼,醉眼惺忪,道,“少帝不過萬載壽命,至尊才能斬獲三到四萬年壽元。
這南極仙翁並非大帝境界,卻能存活萬載有餘,至今生機不絕,的確是朵奇葩。”
隨南極仙翁到來,更多成名已久,實力強橫的強者也徐徐到來。
帝庭的底蘊可見一斑,哪怕這些強者並未在天庭任職,但若受到天庭喧召,還是必須出席,除非他不想在天界混下去。
陡然,一道模糊的佛號從極遠處傳來,逐漸清晰,金霞如同幕布懸天而掛,飛落三千尺,卻見一人頭頂瑞光,盤坐蓮花臺,手拿玉淨瓶,自南而來。
“是觀音大士,其佛法精純,乃佛土靈山最強大的菩薩之一。”哪吒收回目光,道,“天庭和靈山修好,可惜靈山佛主已隕,否則蟠桃會上,他也定會出席。”
即墨盯住那觀音大士手中的玉淨瓶,神色微驚,這玉淨瓶竟與北原唐家的碧水垂柳瓶極爲相似,僅從外表根本難以分辨。
他心生狐疑,收回目光,裝作不知,道,“佛主隕落,這是爲何?”
佛主不是佛祖,佛祖只有一人,乃衆佛始祖,早已消失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但佛主每過一段時間,都會有新人繼承。
換言之,佛祖僅是一個人,而佛主,卻是一個職位。當然,每任佛主,其實力都極爲恐怖,至少是在半帝修爲。
“被佛門叛徒釋迦摩尼刺殺了。”哪吒壓低聲音。
二人正小聲接耳,卻是心頭一震,擡頭望去,只見那觀音大士向兩人望來,目光平靜內斂,喜怒不形於色,卻讓二人心驚膽戰,道心都差點被震碎。
二人匆忙閉嘴不言,那觀音方收回目光,按下蓮臺,坐到尊位上去了。
“這是佛門辛秘,你我莫要再說了。”哪吒垂下眼簾。
“幾位好雅興。”岳雲霄從不遠處走來,收起眼中的寒芒,對着哪吒舉起酒杯,道,“李小兄,之前你我在觀點上相悖,產生些許誤會,但斯事已去,若不嫌棄,我便陪你喝上幾杯,總強過一人獨喝悶酒。”
哪吒偏過頭,轉個方向坐穩,背對岳雲霄,仰頭灌了一口烈酒,道,“我很嫌棄。你我若能和解,太陽都能從西邊出來,收起你這副裝模作樣的嘴臉,很噁心。”
岳雲霄壓住眼中的寒芒,飲下杯中的瓊漿,將酒樽放在桌上,落坐在哪吒身旁,倒滿酒杯,道,“以前爲兄的確做的不厚道,也不奢望你能原諒,今日這杯酒,全當是謝罪了。”
哪吒轉過頭來冷笑,道,“岳雲霄,別以爲我猜不出你的心思,你不過是想刺探情報罷了,也不怕告訴你實情,岳家在天庭除名之時,便在今日。”
岳雲霄大驚,‘霍’得站起身,緊盯着哪吒的背影,眼中寒光連連。
他的確是來刺探情報。近幾月來,特別是玉蜻蜓逃走後,岳家在天庭便被無形架空,情報網也被掐斷。
偌大的岳家,便像是一個瞎眼、聾耳的巨人,一種無形的陰霾籠罩在岳家頭頂。
早些年,岳家的確是搞一些小動作,並且有些事還敢做到明目張膽,卻是因篤定玉帝不會對其動手,的確,玉帝也在容忍。
但這些年,岳家越發的明目張膽,許多事已逾越底線,但玉帝卻始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給岳家一種無聲信號。
然而,從未有如最近這般,天庭干預,全面架空岳家,連空氣中都瀰漫的硝煙味。
這讓岳家家主坐立不安,卻根本無法得到任何消息,無奈,在這蟠桃會上,他便命岳家衆人四處打探消息,岳雲霄便是其中一人。
岳雲霄本以爲,從哪吒口中打探消息,會費番手腳,卻未想到那童子直接將詳情說了出來,當即哪敢再停留,匆匆狼狽離去。
“好一招‘引蛇出洞’。”即墨笑道,“但卻難免有些心急了。”
他自然看得出哪吒的用意,此事定也是玉帝默許。
引蛇出洞。
先給岳家造成全面恐慌,讓其自亂陣腳,做出錯誤決定,給玉帝制造出手的理由。
畢竟岳家先祖乃八部神將之一,玉帝要對其出手,總還是需要充足的理由,將影響、輿論降到最低。
即墨說哪吒心急,卻是因其太早的說出實情,若是與岳雲霄糾纏片刻,再‘泄露’消息,如此可信度更高,不易讓岳家起疑。
“我懶得和他繞彎子。”哪吒蔑笑,道,“岳家不動,也會讓他動起來,”
大黃狗笑道,“據我所知,岳家在半月前,曾於凌霄天劫獲一批凌霄赤金,莫非……”
“不錯,那的確是玉帝刻意安排,押解凌霄赤金的天將,也經過僞裝,但岳家尚還蒙在鼓中。”哪吒道。
“凌霄赤金,鍛造帝兵的材料,此等特殊時刻,岳家還真敢下手。”即墨笑道,“如此致命的錯誤,岳家若再不除名,真的可惜了這番精心佈置。”
大黃狗道,“我更在意的是那棵蟠桃母樹,玉帝對岳家出手,瑤池定然混亂,這可是絕佳機會。”
哪吒身軀微震,抱着酒罈不語。
“不用猶豫,若真邁不過這道坎,不去做便可以了。”即墨拍了拍哪吒肩膀,將目光投向遠方。
岳家包括幾位閉關的老祖在內,許多的名宿、英傑,都被請到瑤池聖地。玉帝顯然是想一勞永逸。
混亂便在不久了,果然,這些事都在大黃狗的算計在內。
陡然,鳳鳴龍嘯,自遠方傳來,但見鳳凰翱翔,天龍騰躍,仙子開路,天將闢道,瑞霞蓋天,模糊間可見一輛龍輦,被九條天龍拉馳,卻是看不清輦上坐的人。
實際上,以那龍輦爲起點,便如炙熱的豔陽,大道、規則、秩序,全部扭曲,無人能看清龍輦,更莫說是輦上坐的人了。
在那龍輦後方,又是一團聖光,鳳凰拉輦,仙娥引路,雖是略弱於前方的那團豔光,卻也無人能直視。
“恭迎玉帝、王母!”
衆人皆起身,對高空行禮。
即墨壓下心頭的震撼,垂頭不語,這是他第一次沐浴在大帝的法則聖光之中,那種難以言明的威壓,使得他不得不臣服,完全生不出任何反抗之心。
“衆卿家平身!”
自浩渺太虛中傳出的仙音,蒼老而有力,慈和如春風,仿如讓人沐浴在晨光中,渾身舒坦。
說話間,那龍輦、鳳輦便相繼落下,從中走出兩道光影,在最高處的尊位坐穩。
完全看不出這兩人面貌。乍一眼看去,只見霞光滿天,遍空虹曦,但仔細看去,卻又是一片混沌,令人無法洞悉。
“謝玉帝!”
一衆名宿、英傑、各方散人、遊仙,皆都直腰落座,原本熱鬧的宴席,頓時安靜許多,縱有交頭接耳,也都儘量放低聲音。
“好沉重的暮氣,大帝也有晚年,當生命走到盡頭,英雄也會遲暮!”大黃狗吃了一杯酒,將目光從高天的那道光影上收回。
哪吒大驚,捂住禿毛狗的長嘴,復而落寞道,“不要亂說,玉帝他定還能長命萬歲。”
大黃狗搖頭不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