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1

卜杏斜死後,準確地說是失蹤後,賈達理過了六年平靜而舒心的日子,順風順水,沒有一點點兒驚濤駭浪。然而,故事的發展,超出了他的想象,也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有一天,天氣陰沉。蘭鐮刀下地摘豆角怕下雨,匆匆往回趕。快到村口時,看到一輛中巴車緩緩停下,這是隨着時代發展開通的城鄉客運車。兩元錢,招手即停,隨上隨下。車上,下來一位三十多歲,穿着一身水紅色運動服,綠白相間旅遊鞋的女子。長髮紮起,一擺一擺,甚是好看。蘭鐮刀心想,這是誰家的閨女長得這麼苗條,走路的模樣也這麼有風采。就緊走幾步,趕上紅衣女子,扭頭一看,“啊?!”大吃一驚,原來是卜杏斜。

卜杏斜也看到了蘭鐮刀,正想和她說話,蘭鐮刀陰陽怪氣地一扭身加快步伐走了。沒走幾步,又回頭盯着她看。看了幾次,拔腿就跑。邊跑邊想,卜杏斜不是被龍捲風捲走了嗎?怎麼還活着?揣着這個疑問,她一直跑到賈達理家,破門而入,一屁股坐在門檻上,急促地說:“卜杏斜,卜杏斜還活着,還活着。”

自從卜杏斜失蹤之後,賈達理覺得除了一大心頭之患,心情豁然開朗,加上大兒子職位節節高升,擔任了商務廳副廳長。賈達理就在自家院裡辦了個“金泊金書畫院”,自任院長。閒暇之時,常邀一些文人墨客,舞文弄墨,寫字作畫,品酒飲茶,樂在其中。

蘭鐮刀跑進來的時候,賈達理正穿着一件白色絲綢對襟衫,黑色縮口燈籠褲,白底圓口黑布鞋,在院裡衆人的圍觀下用草體寫一幅四尺的“福祿壽喜”橫幅,下邊依然有一行小字:“命若窮,掘得黃金化作銅;命若富,拾得白紙變成帛。”就在還差最後一豎的時候,突然聽到蘭鐮刀說,卜杏斜還活着。他頓時止筆,面色凝重,怒斥蘭鐮刀,“大白天的,你胡說什麼呀!”

蘭鐮刀着急,指手畫腳,“不是胡說。我親眼看見的。剛下了汽車,正往回走。”

賈達理哆嗦着大喊一聲:“快。關門。”手中的筆“砰”的一聲掉到了地上。奇怪的是,筆沒有倒地。而是筆頭朝下,狼毫毛砸開,筆桿直直地立着。衆人驚愕。賈達理更是慌亂,看看筆,又看看衆人,伸出顫抖的手,大喝一聲:“還不快,關門。”

這些年,賈達理身邊不缺一些溜鬚拍馬之人。這些人一聽賈達理召喚,立即閉門,插上門閂。賈達理再喊一聲:“用槓子頂上。”又有人用一根碗口粗的木頭頂在門閂上。

此時,賈達理的頭上,虛汗已是“刺溜刺溜”地往下滾,平時趾高氣揚的小眼睛裡變得異常慌亂,那虯髯不停地抖動着。說句老實話,賈達理是從心底裡害怕卜杏斜。她這人,跟你玩命。自古道,什麼人最怕?不要命的人最怕。

牆頭上立着一個梯子,賈達理手忙腳亂地爬上梯子,縮頭縮腦地向外探望。果然看見卜杏斜穿着一身水紅色運動服,衣襟敞開,露出青綠色內衣,長髮紮起,一擺一擺,腳上穿着一雙綠白相間的旅遊鞋,精神抖擻地從西向東走來。賈達理嚇了一跳,腿一軟,從梯子上跌下來。不偏不正,跌在了一個鐵盆上,額頭磕開了一道兩三寸長的口子,褐紅的鮮血往外涌着。衆人往屋裡扶他,他還不顧疼痛,吩咐道:“仔細看看,是人還是鬼?”在賈達理心中,卜杏斜六年了渺無音訊,派出所戶口簿也把她的名字刪除,她已經死了。

柳岸柳見賈達理額頭上血拉拉的,找了一圈紗布給他包紮。賈達理一甩手,“不用你管。”說完,又補充一句,“死了也不用你管。”柳岸柳摔下紗布,扭頭就走。柳岸柳雖然老了,但身材沒變,膚色還是那麼白皙,連走路的姿態,還是那麼輕盈,優美。蘭鐮刀一看這陣勢,連忙撿起地上的紗布,給賈達理包紮。

賈達理爲啥不讓柳岸柳包紮?這話還得從那年董也牛判案說起,大家不知是否記得,當時柳岸柳在董也牛耳朵不知說了幾句什麼,董也牛就支支吾吾起來。賈達理事後得知,柳岸柳和董也牛在判完案後去了玉米地。賈達理也查看過現場,是有七八株玉米苗被折斷,還有人滾戰過的痕跡,可就是柳岸柳不承認。從此,賈達理看柳岸柳橫豎不是人,言不和意也不和。睡覺雖然在一條炕上,但一個朝東,一個朝西,就連飯也是各做各的,各吃各的。

賈達理包紮好傷口後,越想越覺得不對勁。自己親眼目睹了卜杏斜被龍捲風捲走的過程,怎麼她現在又出現?他有些懷疑剛纔看到的那不是卜杏斜,要是她,這六年她銷聲匿跡去了哪裡?但也說不準,這傢伙,死了活了,活了死了的,也不是第一次。

“如今咱省裡有人,莫非還怕她不成?”不知是誰說了這麼一句,有人跟着呼應道:“對。咱不怕她。”

經大家這麼一說,賈達理的膽子也大了許多。在那些溜鬚拍馬之人的簇擁下,躡手躡腳地向門外走去。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賈達理心想,必須面對,而且要主動出擊,首先從氣勢上震懾,起到壓倒她的作用。

再說卜杏斜大步流星地走到自家門前,一看,街門緊鎖。透過縫隙往裡一看,雜草叢生,黃蒿有半人高,老杏樹也已枯死,在風中發出“咯吱咯吱”的叫聲。她着急地又拍門扇又叫喊:“爹。爹。”諺語道,風在雨前。卜杏斜看看黑壓壓的天空,一場大雨就要來臨。

院內沒有應聲。這喊聲卻驚動了卜難鬥。此時,卜難鬥怕下雨,正在院裡收拾東西,忽然聽到卜杏斜的聲音,最開始還以爲聽錯了,豎起耳朵再聽,果然是卜杏斜的聲音。出去,第一眼就認出了她,“杏斜。”他叫道。

“我爹呢?”

卜難鬥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着急地掏出鑰匙開了門,拉她進院裡,又迫不及待地問:“這些年,你去哪來?”

“九叔。我爹呢?”

“你先說,你去哪來?”

“我問你我爹呢?”

“你先說,你去哪來?我再告你你爹去了哪了。”

“你先說,我爹呢?我再告你我去哪來。”

卜難鬥拗不過卜杏斜,吞吞吐吐地說:“你爹……他……”

“我爹他怎麼了?”

卜難鬥吞吞吐吐,目光外移,“你爹他,他,他沒了。”

“死了?”

卜難鬥點頭,“嗯。”

在金泊村,沒了就是死了,這是對逝者的尊敬。還有說“走了”“老了”的。文雅一點,說“駕鶴西遊”。當時流行的說法是“去見毛**了”。毛**其人其事,那個年代孺婦皆知。思想著作,影響甚遠。

“他怎麼死的?”卜杏斜迫不及待,兩眼急得老圓。

卜難鬥沉思着,看看雜草,又看看老杏樹,不想說。卜杏斜再三追問,卜難鬥又一陣吞吞吐吐,耷拉着腦袋,瞟了一眼門外,低聲說:“讓賈達理氣,氣死的。”

卜杏斜聽罷,氣得咬牙切齒,兩隻圓眼睛一閉,雪白的牙齒一咬,猛一跺腳,塵土四濺,旅遊鞋“唰”地踏入土中五六寸深,“這個王八蛋,此仇不報,誓不爲人。”卜杏斜拔腳,往外走,邊走邊罵。

那些溜鬚拍馬之人嘴上喊得兇,一看卜杏斜這一腳跺下去,塵土四濺,鞋就入土五六寸深,大吃一驚,心底發憷。賈達理呢,纏着繃帶的傷口突然又紅了一大片。顯然也是受到驚嚇,血壓升高,傷口開裂,血液溢出。“果然是卜杏斜。”賈達理自言自語,嚇得打了一個寒顫,戰戰兢兢地轉身就走。

卜難鬥一把把卜杏斜拉住,“你剛回來。還是先給你爹上上墳。這仇,越報越多。我看,拉倒算了。人死不能復生,你還是考慮考慮你以後的活法。”

“我和賈達理勢不兩立,不共戴天。”

“那也得先上了墳,我有話要和你說。”

“啥話?”

“去了再說。”

卜難鬥和卜杏斜拿了紙、香、蠟燭等祭品,一出門,看見賈達理正往他家走。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卜杏斜兩拳一握,膀子一甩,大步一邁,照着賈達理就往過跑。卜難鬥想攔沒有攔住,他看見卜杏斜跑着跑着,居然有了輕功似的,身子輕盈地騰空而起。賈達理正好回頭,卜杏斜一拳打去,賈達理躲閃不及,口內出血,臉上起了個紫青大包。

“放肆。你敢在太歲頭上動土?”賈達理氣急敗壞地一手捂着臉,一手顫抖着指向卜杏斜。

有人幫腔:“打人不打臉。罵人不罵娘,你連做人的道理都不懂,是不是想反天哩?”

“我打得就是他的臉。打他不要臉。”

那些溜鬚拍馬之人一看這陣勢,嚇得都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唯有榮懷卻拍手大聲喊道:“好。打得好。打得好。打得老王八哇哇叫。”有人說,榮懷這是仇富心裡。現在賈家是金泊村的首富,要錢有錢,要勢有勢。榮懷呢?最窮。一富一窮,正好是兩個極端。古人曾言,赤腳的不怕穿鞋的,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卜難鬥怕出人命,撲上去攔腰抱住卜杏斜,喊:“先上墳。先上墳。告訴你爹,你還活着。好讓他在那邊也安心。”

卜杏斜被卜難鬥拽着,邊走邊指賈達理,“賈達理,我和你沒完。”賈達理因臉被打,口內有血,含糊不清地迴應,“我與你也無了。”

天越陰越沉,擠壓着空氣,讓人喘不過氣來。衆人把賈達理扶回家裡。賈達理坐定,閉目,思考:卜杏斜之所以沒死,是那天龍捲風把卜杏斜捲走後,卜杏斜命大,沒有摔死,也沒被磨成肉末。而是不知躲到哪裡,躲了六年。或許,就在省城,又在暗暗尋找誠信。結果,沒有找上。就返回村裡,找自己的麻煩。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自己又一時想不出對付她的好辦法。

有人出謀劃策,“賈老,給你大兒子打電話,讓公安來對付她。”這一幕很熟悉,當年卜杏斜上房大鬧賈家時,和賈達理的想法如出一轍。而且,在統計局宿舍,他也是動用警力,纔將卜杏斜拖離現場。

“不能。”本來躺着的賈達理猛然坐起來,堅定地說:“不能。這事不能讓他沾邊。得讓我家三小子出馬。”

說起賈家三小子,就是賈來秀。此人我們在小說的開始見過,那時候他還是乳臭未乾的小屁孩。本來,賈達理也想讓賈轉過、賈來秀走賈誠信的仕途之路。可賈轉過、賈來秀不愛學習,每每考試在班裡總是倒數。那個年代,電視里正演《霍元甲》,賈達理覺得既然文不成,就來武的。再說,大兒子走的是文路,再來個武的也好。文武雙全,也好照應。想讓倆兒子去學武術,賈轉過死活不去。賈來秀就去武當山拜三豐傳人爲師。趕得也巧,就在賈來秀快出師的時候,來了拍電視劇的,需要一個武打演員。賈來秀一試,導演非常滿意。賈來秀就走上了武打演員這條路。後來,有戲的時候就拍戲,沒戲的時候就給一些明星呀有錢的人呀當保鏢。也是滿滿的一碗飯,收入頗豐,腰包漸鼓。

這一天,賈來秀拍完戲,離家也不遠,想回家看看二老。一進家門,嚇了一跳,賈達理躺在炕上哼哼唧唧,柳岸柳坐在地下哭哭啼啼。一問才知,賈達理被卜杏斜打了。賈來秀知道卜杏斜的厲害,但再厲害還能厲害過他這習武之人。怒火中燒,賈來秀右腿一跨,騎了一輛自行車就走。

賈達理突然衝出門外,喊:“來秀。”

賈來秀緊急剎車,由於車速太快,險些摔倒,勉強回頭,“咋?”

“上陣父子兵,打虎親兄弟。狠着點,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賈來秀點頭,屁股離座,剛蹬腳蹬幾圈,賈達理又喊:“來秀。”

賈來秀有一個急剎車,也是應爲車速太快,又險些摔倒,不高興地回頭,“又咋?”

“打蛇打七寸,制其制要害。”

賈達理話音未落,賈來秀就匆忙答應:“我知道。”然後一陣猛蹬,箭一般向着卜杏斜家的墳地飛馳而去。

卜杏斜家的墳地在一處緩坡上,墳地背後是綠油油的玉米地,前面是一片草灘。當年卜杏斜被誤以爲死,就埋在這裡。那女孩屍體起走後長出了許多草,一些草正開着花兒,在風中搖曳。按照金泊村的習俗,去世後埋葬,祖輩在上,晚輩在下,一輩接着一輩。卜某某這輩的墳墓,就他一個。由於無人掃墓,雜草叢生,一片荒涼。

此時此刻,天下起了雨。卜杏斜跪在卜某某的墳前,如同雨水般哭的稀里嘩啦。卜難鬥看看四周,揪揪卜杏斜的衣服,卜杏斜甩開他的手,繼續哭。卜難鬥又看看四周,斟了一盅酒,給她,“先給你爹敬杯酒吧。”卜杏斜接過酒杯,正要往地下灑,突然酒盅不翼而飛。轉身一看,賈來秀站在十來米遠的雨中,手裡捏着那個酒盅,奸笑。顯然,賈來秀不把她放在眼裡。卜杏斜一看,氣得翻江倒海,騰地站起,怒目圓睜,“來的正好,拿你的狗命,正好祭奠我爹的亡靈。”

賈來秀把酒盅一甩,口出狂言,“死了一個還不放心,莫非想死全家不成?”話音未落,開始活動筋骨。這叫“熱身”,其實就是顯擺,做給卜杏斜看的,也有嚇唬她的意思。

卜杏斜一聽這話,氣得把牙齒咬得咯咯響,“老孃和你拼了。”說着,揮拳直撲賈來秀。就在卜杏斜的拳頭冷風嗖嗖快要接近他時,賈來秀向下一坨,一個側滾翻,與卜杏斜形成90度的直角。

卜杏斜撲了空,等她扭轉身時,看見賈來秀站在那裡,哈哈大笑。果然,他沒有把卜杏斜放在眼裡。不與她交手,是想戲耍她。當地人叫“逗逗她。”

卜杏斜氣得咬牙,又大喊一聲:“嗨。”又像打賈達理時騰空而起,賈來秀見勢不妙,身子一弓,蜷成了一個刺蝟球。卜杏斜向下一蹬,冷風穿刺,如果蹬在了賈來秀的身上,那肯定是粉身碎骨。賈來秀則一個抱頭鼠竄,逃之夭夭。

雨伴着風嘩嘩地下着,地上有了積水。倆人重新站定,腳踏在泥水中,雨水淋着頭,也不言語,怒視着對方。賈來秀心想,自己小瞧卜杏斜了,這傢伙,肯定也學過功夫,一般的女人,沒有那麼大的力氣,也沒有那麼敏捷的動作,更不會輕功。要不是自己躲閃及時,早成了殘廢。正想着,卜杏斜又狂風似的撲來,右手張得像個鉗子,直取他的咽喉。賈來秀一貓腰,又一頂,把卜杏斜扛在肩上,旋風般地轉了幾圈,將卜杏斜甩出足有五米遠。

兩個人的身上,都沾滿了泥水。

卜難鬥怕卜杏斜吃虧,一邊往過跑一邊喊:“杏斜,咱不打了。”想拉她,又到不了跟前。

卜杏斜一個鯉魚打挺,站起,“我咽不下這口氣。”說着,又向賈來秀撲去。

這一次,卜杏斜表面上耍拳,實際上是用腿。就在賈來秀迎拳之際,卜杏斜一個大掃除,“啪啪”兩下,從左到右,連環踢,踢在賈來秀腳踝骨下的麻骨筋上。賈來秀“啊呀”一聲,雙腿跪在地上。卜杏斜快步上前,一個霹靂掌從上劈下,賈來秀見勢不妙,抓起一把泥土摔向卜杏斜,卜杏斜用嘴一吹,泥土又折向賈來秀。賈來秀連續兩個後翻滾,然後拔腿就跑。跑着跑着,一個老馬返途,緊接着又是一個老鷹抓雞,雙手利爪般抓向卜杏斜面部。卜杏斜一個秋風掃落葉,雙手橫掃,把賈來秀的利爪擋在一邊。

卜難鬥看得眼花繚亂。心想,卜杏斜什麼時候學的武功?居然和賈來秀打得不分上下。賈來秀拍的電影他看過,把日本武夫、俄羅斯壯漢打得滿地找牙。哎,就算那是假的。在村裡見過他的表演,四個磚摞在一起,一掌下去,都成碎塊。還有隻要他用足氣,肚皮上刀插不進,錘打不顫。能和賈來秀對打,不簡單。莫非卜杏斜真的在什麼地方隱姓埋名,學了武功回來報仇雪恨。若真如此,這姑娘還真有股血性。

再說賈來秀從家裡走後,賈達理興奮了許多,面色開始紅潤,用手拈着那撮虯髯,得意洋洋地說想去看看他兒子是怎麼收拾那個瘋子的。那些溜鬚拍馬之人說,下着雨,傷成了這樣,怎麼能去?有人想了一個法子,在一把太師椅子兩邊綁了兩個槓子,賈達理坐在上面,四個人擡着,一顫一顫地往卜杏斜家墳地走去。蘭鐮刀找來一把雨傘,爲賈達理撐着。風雨天,別有一番風景。

賈來秀和卜杏斜正打的不可開交,忽見風雨中走來一干人等,看不清模樣,但看得清椅子上坐着一個人,像電影中的土匪頭子。等走近了,纔看得清楚,是賈達理歪着頭,眯着眼,正得意忘形。其他人都淋成了落湯雞。

雨越下越大,伴着閃電與雷聲。倆人本來已經打得精疲力盡,汗水加上雨水,渾身溼透。賈達理的出現,又給他們註上了雞血。賈來秀是這樣想的,老爹來了,就是督戰,面對一個女人,要是打不過她去,不僅自己丟人,還丟老爹的人,祖宗的人。卜杏斜呢?是這樣想的。今天要是被賈來秀打敗,以後就沒有立錐之地,任由賈家想怎麼欺負就怎麼欺負,就讓村裡人看了笑話。一狠勁,雙腳離地,在賈來秀胸脯上連蹬兩腳。賈來秀沒有防備,後退幾步。剛站穩,卜杏斜又一頭撞來,頂在賈來秀小肚上。賈來秀順勢抓了卜杏斜的腰帶,左右一甩,將卜杏斜甩出老遠。

雨幕中,賈達理看得真切,本來想笑,因爲眉臉被卜杏斜打得青腫,嘴一張就疼,沒笑出聲來,含含糊糊地喊了一個字:“好。”有人跟着起鬨,也喊:“好。”還鼓掌。

這一喊,賈來秀倍受鼓舞。就在卜杏斜剛站起時,“嗨嗨嗨”連喊三聲,碎步直衝,臨近時,猛出左拳,直搗卜杏斜眼部。卜杏斜聽到賈達理的喊聲之後,氣得渾身燥熱,看到賈來秀的拳頭襲來,本想一個半空折翅,折斷賈來秀的胳膊。不想,賈來秀是聲東擊西,表面上左拳打臉,實際上暗出右手,就在倆人開打前一瞬間,賈來秀猶如閃電,右手一伸,抓住卜杏斜的領口,“刺溜”一聲,把卜杏斜胸前衣服,撕下一大片。

又有人喊:“好。”賈達理得意地奸笑着。卜難鬥卻爲卜杏斜捏着一把汗,“咱不打了。”卜杏斜看看自己的胸前,怒視着賈來秀,唾了一口,“下流的東西,看我今天怎麼收拾你。”話音未落,一腳蹭地,一股泥水,直噴在賈來秀的臉上。卜杏斜趁賈來秀抹臉上泥水的功夫,左右一掃賈來秀的雙腿。賈來秀呈一字型坐在地上。賈來秀正要想起,卜杏斜一擡右腿,壓在了他的頭上。

賈達理急了,往前傾了傾身子,想下去又沒有。從面色上看,他有點緊張。什麼時候,卜杏斜學會了武功?剛纔在村裡,卜杏斜打他時,那身手輕如燕;那速度快如電,他就覺得不對勁。原來,是她學會了武功。這時,賈達理才徹底明白。那天卜杏斜被龍捲風捲走後,沒被摔死,也沒被磨成肉末,也不是在省城尋找兒子,而是隱姓埋名,去了一個大山深處的寺廟,練習武功。如今,學成而歸,就是要和自家決出個高低。一想到這,他就忐忑,爲賈來秀捏着一把汗。

賈來秀呢,一看卜杏斜的腿向自己壓來,他明白這叫泰山壓頂。卜杏斜的力氣全部用在壓頭的腿上,賈來秀只有掣動卜杏斜的另一條腿,纔有反勝之可能。但就在他出手的時候,卜杏斜兩隻腳凌空,砰砰兩下,踢在賈來秀臉上。

賈來秀頓時倒地,惱羞成怒。站起,猛衝,兩個人又打鬥在一起。就在賈來秀黑虎掏心,抓住卜杏斜胸口的瞬間,“啪”的一顆石子打在他的手上,賈來秀“啊呀”一聲,縮回手去。卜杏斜呢,一個蛟龍出海,手腳並用,騰空直撲賈來秀。

賈來秀一看卜杏斜來勢兇猛,心裡咯噔一下,習武之人都知道,這叫乾坤大挪移。是因刻骨深仇而迸發體內潛能,力似千鈞,勢不可擋,能置對方於死地。老師教他們的時候學過,但從未見過。但就在賈來秀縮回手後,卜杏斜也住手,站定,“重來。”

“你有幫兇?”

“你還有仇家?”

“先解決了你再說。”

賈來秀說着又和卜杏斜交手,打了幾個回合,卜杏斜一拳直插賈來秀的眼裡。這叫“活人眼裡插拳頭。”寓意明欺負人。態勢逆轉,現在是卜杏斜不把賈來秀放在眼裡。

賈來秀一躲,鬢角被卜杏斜的另一隻拳擊中,“當”的一聲摔倒在地上。卜杏斜還要去打,被卜難鬥抱住。

賈達理一看兒子倒地,知道情況不妙,也顧不得風雨交加,嘴疼臉腫,瘋也似的撲向賈來秀,邊扶邊說,“好男不跟女鬥,咱們走。”他說這話,一是自我安慰。二是眼看兒子吃虧,給兒子找臺階下,免得臉上難看。三是說給衆人聽,擺個高姿態。賈達理話音一落,衆人七手八腳,把賈來秀扶上太師椅,消失在風雨中。

賈達理走後,卜杏斜跪在卜某某墳前,“爹。這不算報仇,只是出氣。好戲還在後頭。”她的身後,榮懷迎着雨走來。

“你爲什麼幫我?”卜杏斜看榮懷。

“這些年,你去哪來?”?

“我去天上。”

“胡說甚呢?”

“真的。”

“你見到太上老君來?”

“沒有。”

“你見到玉皇大帝來?”

“沒有。”

“那你見到王母娘娘來?”

“沒有。”

“那你見到哪路神仙來?鐵柺李、八仙姑?”

“一路也沒有。”

“那你怎麼說你到天上了?”

剛纔賈達理等人走的時候,蘭鐮刀沒有走。而是躲在一處莊稼地裡偷聽偷看。當她聽到此處,從小路追上賈達理,添油加醋地把卜杏斜去了天上的事說了一番,話語中帶着譏笑。賈達理恐懼中,聞聽此言,哈哈一笑,“還不信邪呢?我看她是中邪了。地下也好,天上也好,那是她想去就能去,她想回就能回的地方?那天她是打不過我,藉着龍捲風逃到一個大山深處的寺廟,隱姓埋名,拜師學藝,練習武功去了。”

這個說法得到了大多數人的認同,因爲卜杏斜有了武功。不學,怎麼能會?那麼,既然卜杏斜是去學武功,她爲什麼又說是去了天上?難道真的如同賈達理所說的是中了邪了?

雨還在下,雷鳴電閃。

卜杏斜回來的消息傳遍了全村,許多人都來看她。有人問她是不是去練習武功,長了本事?她堅持說,自己真的沒練武功。至於那功夫,她說,她也不知道是怎麼來的。有人分析,既然這也不是那也不是,肯定是做了一個夢,在做夢的過程中受到了神仙的點化。古書上,經常有此敘述。

見沒人相信自己,卜杏斜急了,“要不,你們看看賈能的病好了沒有?”

有人問:“他與你有甚瓜葛?”

“我讓天上的人給他治病。要是好了,就說明我去過天上;要是沒有好,那我就是……就是……我也不知道,就算稀裡糊塗做了一場夢。”

卜難鬥一聽,拔腿就跑,因爲他特別想知道,卜杏斜這些年究竟去了哪裡?他一直跑到賈能家。全家人正在吃飯,卜難鬥抱着賈能就問:“10加10等於幾?”賈能脫口而出,“20。”

順便說一聲,賈能出生6個月時,因抽搐被縣醫院診斷爲“癲癇病”;2歲被省兒童醫院診斷爲腦癱;3歲被北京一家醫院確診爲“頑固性低血糖及智力發育低下”。多方尋醫問藥無法治癒,父母不得不放棄治療,將他帶回家裡照料。

看着昔日連5都數不到的賈能居然會算數學題了,全家人喜出望外,又莫名其妙。被權威專家宣佈的不治之症怎麼突然間就好了?

卜難鬥又急迫地說:“我問你一個問題。”還沒等卜難鬥說完,賈能就點點頭,答應道:“嗯。”

“你媽有10頭豬,你爸有10頭豬,你爸給了你媽2頭,你爸剩下幾頭豬?你媽現有幾頭豬?”

賈能又脫口而出:“我媽12頭,我爸8頭。”

“賈能的病好了!賈能的病好了!”全家人歡呼雀躍,熱淚盈眶。卜難斗的心也跌到了肚裡,一屁股坐在地上,興奮但不是高喊而是喃喃道:“卜杏斜沒有胡說。卜杏斜沒有胡說。”

賈能病癒,成了轟動金泊村一時的新聞,也成爲醫學界無人能解的一大奇蹟,更是卜杏斜認爲自己上天的一大佐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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