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宮棠梨苑
亦沉落優雅的水色長裙,裙襬微微墜地,不嫌累贅,只是默默地笑着,一個秀女,能有何裝飾呢,一身都亦是樸素,絕無它飾。她早就聽聞,這掖庭宮內,有一處梨樹海棠,清香四溢,馥郁芬芳的棠梨苑不知是何真?恰好剛從習教姑姑那兒回來,正無事幹,不如去看看如何,思此,她便攜侍女嫿雨一同向棠梨苑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一處清香四溢,馥郁芬芳的場景而吸引,想必,就是這兒了,她緩緩向園內走去,擡眸欣賞,海棠遍佈園內,朵朵梨花,緩若綻放,好美……這景,只有在夢中而見,想不到今兒個能有幸見着了,她笑靨不減,如獲至寶般目不轉睛地欣賞着這“世外桃源”。
這時,祖籍宛州的新秀女左念修,清麗素顏,白衣羽扇,輕淺地笑語嫣然,低頭,偶然瞥見地上的浮光掠影,額發被輕輕吹起,安靜而漠然的向前行走着,只願,世無離別天。
復而擡頭,她偶然看見頂上的匾額——棠梨苑,好奇而習慣地抿了嘴角,繼續向前走去。
亦沉落欣喜地看着梨花,緩若曇花一現,忽,聞一陣腳步聲,何人?想這大好的雅興被此人破壞,她不禁一陣惱怒,猛然回眸,見一女子,算不上傾國傾城,倒是清秀脫俗,冷哼一聲,不好氣地道:“伊人難道不知,汝一來,就打擾了吾的雅興麼?”她猛然轉頭,絲毫已沒有賞花之意,只是滿腔地憤怒,爾後默默閉上眼眸,等待她的回答。
左念修方纔只顧梨花嫵媚,樓閣清雅,卻不見此地竟有佳人,遺世而獨立,不禁愣了一愣。
“吾只是路經此地,不料被梨花之清淡迷了心神,若有得罪之處,望小主見諒。”左念修輕輕躬身,行了一禮,心道,這宮中心機深沉者不在少數,還是能避則避的好。
亦沉落微挑眉,卻發覺此女子是這麼的淡定,饒有興趣地看着她,剛纔的火氣全無,笑靨如花,道:“哦?是麼,罷了,吾也不是這般小肚雞腸之人,不知姑娘是……”連忙將她扶起,嘴角上揚,巧笑不語,只是靜靜地看着她。
左念修眉目輕彎,淡淡笑意浮上,巧笑倩兮地看着這位女子,“我乃新進宮的秀女,不熟宮中規矩,請姑娘切莫見怪,不知姑娘是?”看着那位絕世佳人,不禁癡醉。
亦沉落明眸微咪,淺笑看着眼前次伊人,不算傾國傾城,也是嬌小玲瓏,瀑布般的黑髮自然垂下,一根潔白的羽毛,插於頭上,一襲樸素的宮裝,是那麼的脫俗。自己倒未見過這般清秀的人兒,除了那次……唐方……想到這,她不由笑笑,緩緩道:“原來如此,吾也是,不知小主何名,吾乃亦氏沉落,年十五,不知小主芳齡何許?”
心平如水的左念修明齒皓眸,鮮麗而美豔,黑髮如漆,眼眸黑亮而細緻,灼灼其華,宛若明麗的桃花巧綻,好一個豔光明媚的女子,只覺自己徒染了一身窮酸氣罷,感慨之間,忽覺梨花飄然,不過生夢如歡。
“呵呵,那正好,我是左念修,華年離散,今時已消16年。不知小主是否愛空庭滿園的梨花呢?”左念修輕輕拂去衣上花瓣,花露沾裳,恰若清顏。
亦沉落聞言,不禁覺得此女子是個厲害的角兒,淺笑道:“左念俢,這名字倒也是怪異,不過,倒還是給左小主增了幾分靈氣呢,左小主怎這般說,怎叫華年離散嘛,芳齡十六,那不是正好的大好年華,左小主怎要辜負呢?那沉落可以稱左小主一聲姐姐麼,若是不願意,那也罷,這梨花,沉落自然是愛,不然,怎會對姐姐這般的兇呢?是麼?”見其女子拂去花瓣,亦覺落嘴角又是揚起一抹媚笑,只是不語,暗笑着。
左念修見這女子笑容甜美而魅惑,不禁心神一顫,心道,反正這宮中多一敵不如多一友,便輕輕點頭。
“若妹妹不嫌棄,叫我念修便好。既然妹妹愛這清麗的梨花,不如學這梨花,開落有致,那便也是極豔而絕美的。梨花多情滿庭雨,作了一別空歡喜。你我都只盼一朝面聖,承得聖歡罷了。”言畢,左念修只輕然看了眼地上的殘花,擡腳踩上。
亦沉落心底冷笑,不禁讓人頭心一顫,饒有興趣的看着眼前此女子,聞言,道:“也罷,既然左小主走這樣說了,沉落不會再叫它,梨花,呵,錯落有致,可惜、妹妹怎能和這梨花比,此梨花有思緣和葉,一樹江頭惱殺君。最似孀閨少年婦,白妝素袖碧紗裙。姐姐亦不能達到此程度,再說了,宮裡得寵的嬪妃,呵,說真話,妹妹的確黯然神傷過,進宮,除了它意,不就是爲了得到聖上的一寵麼?誰敢說,進了宮,不愛皇上的寵溺,姐姐可說是。”
亦覺落看着她的動作,冷笑,鮮明的挑釁,心裡不服,默唸着“呵,我奉陪”。她的玉手輕輕撫摸梨花,忽,扯下一朵,拋於藍天,面眸轉向她,對視一笑,轉過頭去,嫵媚淺笑。
左念修看這女子神情囂張,動作滑稽,絲毫沒有大家風範便知不是位大度的主,心下便疏離了幾分。
“花謝離恨,一夢無痕。聖上的雨露也是地上梨花這等俗物可以沾的麼?我看,只有那枝頭的梨花才配得那至高無上的榮寵吧,妹妹別忘了,這殘花敗柳,亦只能空等於深深寂寞的別院吧。”左念修嘴角掛上冷笑,眼光犀利,氣質不卑不亢,似遊似離。
亦沉落臉上雖是笑靨如花,可心底裡不知是何,冷冷一笑,音色未改,媚笑道:
“是啊,姐姐的心機可真深啊,妹妹定當是比不上咯,只是、姐姐這番說,倒還提醒了妹妹呢,這地上的梨花,當然是不可了,呵,姐姐既然知道,又何必說出來,難不成是要讓天下人皆知麼?姐姐的意思,妹妹就是這地下的梨花了麼?也罷、既然姐姐都這麼說了,妹妹哪敢不從啊、姐姐說的對,這“殘花敗柳”可不就是,只等終生等下去麼,呵、姐姐的意思,妹妹明白。”亦沉落掩嘴淺笑,轉過頭去,不再理會她,只是一個人靜賞梨花。
左念修清淺一笑,只是擡頭若有若無地望着枝頭上的梨花,似乎離天只有一線之隔,可是,永遠都望塵莫及。
“妹妹說得是,人有了自知之明,便有了登天的資本,妹妹何必如此謙遜,有資本的人都是有資格說這話的,登天難,只是莫被這天矇蔽了頭腦,這宮裡,一步錯,滿盤皆輸。妹妹,憑你我的資質爲敵爲友,日後皆有定論,又有誰能說清楚呢?”左念修安靜而漠然,繼續聆聽着耳邊冷風呼嘯的聲音。
亦沉落聳聳肩,無奈地笑笑,沒有轉過頭去,只是仔細聽她的一言一語,此女子倒是覺悟高得很,只是,她心早已不在這深宮之中,緩緩道:“姐姐好覺悟,妹妹莫及,妹妹不是謙遜,是事實罷了,是啊,登天難,可是、若是被天所矇蔽,呵,只怕是註定不能翻身,今日姐姐說的道理,妹妹記下了,之前是妹妹有不對之處,還望姐姐海涵。”話落,她莞爾一笑,不想再過多言語,只是繼續默默地看着梨花,並無他意。
左念修輕輕低頭,隱約對這女子有了幾分好感,若有若無的望了一樣她魅惑的眼眸,只覺心神盪漾。“妹妹言重了,你我同爲秀女,只有被人裁決的命,我們如不互相扶持,又如何能隆獲聖恩,承蒙聖上恩寵呢?”左念修擡手摺下一枝頭頂的梨花枝,對着她輕笑。
亦沉落聞言即笑,這後宮,還是少一個敵人,多一個朋友好啊,可是,這朋友,要看值不值了,暗念此,不由笑道:“姐姐此話怎講?妹妹愚笨,還請姐姐講明瞭。”
看她用手摺下梨花枝,亦沉落也不甘示弱,靈巧地摘下一朵梨花,插於頭上,淺笑道:“姐姐,說妹妹好不好看?”
“妹妹,古人折柳爲誓,你我不妨裁枝爲盟?”左念修依舊含笑看着亦沉落,心下已有了算計。
聞此,亦沉落忽又勾起一抹媚笑,續道:“哦?是麼,姐姐可真是飽攬四書五經啊,可惜,妹妹不知、這枝,還請姐姐自己動手罷。”
左念修依舊淺笑着,將梨花枝拿在手中把玩,“妹妹既是不願,姐姐也就不勉強了,只是這枝已折斷,便在無重獲新生之日了,若妹妹不願給自己一個活下去的機會,便只如殘花敗柳般暗無天日了,妹妹,好自爲之吧。”續而清淺一笑,將手中花枝折爲兩半,將一半花枝遞於她。
亦沉落看她的舉動,不禁有些好笑,可這笑意很快收回,換上的是清冷的聲色,道:“哦,姐姐真是寬宏大量,妹妹要向姐姐學習學習,不是,好自爲之,呵,是麼?妹妹愚笨,還請姐姐說明了,不然,妹妹總不知道,這是不好吧?”繼續裝作不懂,其實、心裡什麼都心知肚明,淺笑,接過一半的花枝,用手玩弄着。
左念修輕輕一笑,見她神色囂張,卻無心機,這樣的人,正好可以爲己所用,“妹妹言重了,何必如此客氣呢?你我畢竟已是一條線上的螞蚱,生死俱爲一體,這宮裡,驕奢弄權者不在少數,就算是稍有不慎,也得力挽狂瀾呢,妹妹,姐姐瞧這天色也晚了,早點回去歇着吧,莫誤了明日大好的春光啊。”左念修擡眸,輕望了一眼枝頭的梨花,婀娜而去。
亦沉落聞言,微微點頭、淺笑,並未說什麼,只是默默地聽着,“是,姐姐的話妹妹定當記在心上。”待她離去,同樣的不忘看一眼梨花,只是,比她更深情了幾分,方緩緩離去,只留下無限的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