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雲宮瀾月閣
現年僅九歲的大皇子,尹珏勳悶悶不樂而獨自行走於宮殿之間。朱黃色的長衫包裹着他這小小的身軀,衣襬及衣袖處是金線繡的麒麟。
雖自幼便是皇親,天潢貴胄,然,他這時卻在這皇宮之內不知不覺間迷失了方向,也不知此爲何處,雖是小小年紀卻已顯現出不合適的沉穩與冷靜。
他靜靜地站在這宮殿前,擡頭望着這“瀾月閣”幾個大字,有些茫然。
瀾月閣內,夜色醉人卻帶着微涼之意,向晚晴斜躺於竹塌之上寒意翩至。
她環顧四周,卻未見宮女芷兒及沫兒,輕搖首淺笑,緩緩起身至門口,欲關上殿門之際忽見一小小身影佇立門外。
定睛細瞧,見其所着衣衫皆爲金線鉤邊,她略略思忖便知其身份,盈盈一笑,緩緩步向其身側。“是珏勳吧。這麼晚,爲何一人待在此處?”
夜風吹得尹珏勳忽覺寒冷,正在此時,宮殿之內走出一女子,高貴典雅。他眨了眨眼睛,打量起她來,終於在她腰間的玉佩上分辨出她身份,稚嫩的聲音在空氣中迴盪。“向婕妤好。”
向晚晴望着眼前稚嫩的身影,沒來由地便想疼惜他,他如今是這宮內唯一的皇子,想必平日所見之人必當是人前對他萬分恭謹,人後卻不會真心待他。否則,今日他爲何形單影隻,爲何孤身一人踱步至這殿門前?宮內之人皆是司馬昭之心,亦是牆角之草。
“冷不冷,要不要和我進殿內歇息會兒?”
尹珏勳感覺到她眉宇間流露出來的疼惜,心裡不由得委屈萬分,自從母妃去世後,這皇宮之中,沒有幾個人是真正真心對待自己的。
他眼圈微紅,強忍住眼淚不讓它掉下,用力地點點頭,“要”,朝她伸出冰涼的小手。
向晚晴握住他微涼的小手,將其包在她暖暖的柔荑之內,帶着他緩步進殿,隨即吩咐宮娥奉茶上點心,將他帶至軟榻之上,環住他小小的肩頭,淺笑柔聲。
“告訴晚晴,珏勳這麼晚爲何一人在宮內遊蕩?誰對你不好麼?不要怕,告訴我。”
尹珏勳跟着她緩緩步入宮殿之中,坐在軟榻之上,沉思半響,方緩緩地說着:“母妃已經不在了,沒有人是真正疼愛珏勳的,父皇整日忙着政務無暇顧及珏勳。”
他的聲音沒有絲毫波瀾,彷彿在說一件跟自己無關的事情。“珏勳今晚不過是睡不着,覺得心裡空蕩蕩的罷了。”
向晚晴捏起一塊核桃酥,置於他的脣邊,含笑望着他輕咬一口,思忖半響,笑靨終上揚,復而緩緩道:“珏勳,不止是你,這個宮裡許多人都是這麼一天天數着過日子的。”
想着逝去的凌美人,老早以前曾在迴廊上與她擦身而過,那女子的音容笑貌仍清晰記得。“珏勳,沒有母妃,晚晴來疼你好不好。”
不知爲何,尹珏勳對眼前這個慈善的女子涌出了一種想要親近的感覺,吃着她遞過來的東西,心裡想的卻是孃親,或許這樣會好吧,只知道用力地點點頭,撲入她懷裡,卻不說話,有些哽咽了。
向晚晴擁緊他稚嫩的肩頭,頭一次不是爲了算計而對別人示好,從懷內掏出錦帕,爲他拭去尚未滑落的淚水,一臉慈愛,暖語道:“太妃娘娘也常常掛念珏勳。珏勳,晚晴不會害你,但是有一句話要記得。這宮裡不要輕易相信一人,人人都會爲自己的至親謀算。”
尹珏勳就這麼怔怔地看着她爲自己擦拭淚水,不由愣住了,自母妃逝後便再也沒有人這樣對待自己了。
他緊緊握住拳頭,目光冷得可怕,而內心卻是不爲人知的那般可憐。“告訴我、我母妃是怎麼死的!他們每一個人都瞞着我,可是,可是我知道並不是這樣的,告訴我好不好?”
向晚晴聞方,腦海思索着,但那一段記憶不太真實,只知曉姨媽說過,凌美人病逝。猶記得凌美人曾誕下雙子,二皇子卻不幸夭折,至此之後凌美人終日鬱鬱寡歡,直至某一日獨處殿內,自盡而亡。
“珏勳可知曉,若無意外,你該有個雙姝同袍。只是,未睜眸看看這個世界便殞落。你母妃承受不住這個打擊,追隨小皇子而去。珏勳,你要相信,你母妃不是不愛你,只是當時她一人獨處於殿內。”
尹珏勳聽到了她的話,當下心安定下來,然,不久握住的雙拳更緊了,又緊緊地咬着下脣,遲疑着問:“那,那個弟弟,是不是因爲珏勳而死?我,我聽他們說、弟弟是因爲我死的,我,不祥。”他張大雙眼,身體開始微微顫抖。
“不是,爲何珏勳要如此想?是誰大膽造謠道是你不祥?若真是你不詳,爲何如今宮內不再出事。”
想到這深宮造謠之人竟連一個孩童都不放過,向晚晴心疼而用力擁緊他,復而一字一頓道:“珏、勳、你、要、記、得,你弟弟和你母妃在天之靈定會保佑你。今日,睡在這兒,可好?”
尹珏勳聽着她如此鄭重的語氣,當下認真地點點頭,也不回答她的話,只是緊緊地抱住她,輕輕喚了句:“母妃!”
隨後,他躺下移至牀榻內側,緩緩閉上疲倦的雙眸,眼前這個女子應該會是個很好的母親吧,這是他入睡前唯一的想法。
而向晚晴看着已然睡去的他,心裡除了疼惜,還有一絲莫名地憂慮。太妃雖是在這她最親的姨娘,可是這莫大的宮中,有些人與事,不是任何人不去計較爭執就一定能夠得個安枕無憂的。就如大皇子珏勳的現狀,雖然他尚幼,不懂是非糾葛,縱使他將來不與人爭與人鬥,但宮中幕後的爪牙又豈會放過他?尤其是在這利慾薰心的深宮中,又有誰會真正去保護他?只是不明白,自己爲何從初次見他就頓生了莫名地親切感,或許這就是緣吧,真的好想盡力去保護他,給他勝似親人的愛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