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愁今日很憂愁。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情緒了,因爲他知道只有徹底丟掉憂愁,才能活的更久。
不過今日他卻再次拾起這種久違的滋味。
他一口茶一口茶的喝着,云溪在旁一杯一杯的斟着,似乎這樣就能使他靜下心來。
“我說離愁,你也別急,蘇辰那傢伙是踏不死的青蟲,而且逃命速度一流,依我看啊,他就是跑到巫族老巢,也會安然無恙的出來,還能給巫蠻子掀翻天咯。”葉洛在一旁安慰道。
“就是,就是!”傅臨在一旁附和道,“巫族族長與大祭祀去年雙雙重傷垂死,如今就算沒死也不可能留的住蘇辰,他只是出去尋幽魂草了,又不是打架去了,而且還有十七在呢。”
他們二人的想法一直是一致的,這次連東方微涼也是如此想法,他緩緩開口道:“再等等吧,一個時辰後如果蘇辰還沒回來,我出去尋他。”
他們三人如此想法,可離愁不是,自從昨日蘇辰對他說了會幫他尋來幽魂草,但並沒說怎麼尋,去哪裡尋時離愁就有些心緒不寧。
今日一早離愁與云溪便來到了軍營,果然,蘇辰不見了,十七也不見了。
離愁詢問了葉洛他們幾個,竟然沒有一人知曉蘇辰去了哪裡。
只有守門士兵說看見大將軍獨自一人揹負方天戰戟走出了軍營便消失無蹤,十七嫂子隨後也跟了上去。
所有人都知道,但凡神藥所在之處必有大凶之物守護,而蘇辰從清晨出發,如今已經過去了大半日竟然還未歸來,以他那咫尺天涯的步伐如今未歸,只有一個解釋,他遇到麻煩了!
並且還是大麻煩!
蘇辰是爲了自己的病這才涉險的,若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要自己怎麼面對他。
如此想着,離愁的臉色更加蒼白。
看着離愁愈加難看的臉色,東方微涼也知道事情可能有點嚴重,站起身道:“我出去尋他吧!”
“我和你一起去。”
“我也去。”
葉洛與傅臨雙雙站起身道。
這時他們的目光卻忽然同時轉向帳簾。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帳簾掀起,匆匆走進來一個士兵,在衆人的目光下他躬身開口道“啓稟諸位將軍,斥候傳來消息,大將軍與十七嫂子回來了。”
軍中只有十七這一個女子,而且不在軍籍,沒有軍職,衆兵也就隨着噬魂喊‘十七嫂子’。
“看吧!我就說嘛,在北疆誰能留住蘇辰那小子。”葉洛一聲大笑道,“走,咱們去迎迎。”
衆人臉上頓時笑顏逐開,離愁也丟掉了憂愁,微笑着帶頭出了營帳。
衆人走到軍營外時臉上卻都沒了喜色。
入眼的遠處兩個血人走來。
準確的說一個人走來,而另一個人卻是被揹着的。
近些才能看出,走來的是十七,而揹着的卻是蘇辰。
衆人表情凝重,趕緊飛掠上前,自有士兵取出擔架跟隨。
離愁率先落地,看着蘇辰全身浴血,身體發紫浮腫,不過還有呼吸,驚問道:“十七,這是怎麼回事。”
十七一路揹負蘇辰回來,任她已經渡過輪海,額頭依舊細汗淋漓,彎着腰,喘着粗氣道:“他中毒了。”
衆人到來後,趕緊把蘇辰架下,擡到擔架上。
這一番動作也驚醒了蘇辰,只見他幽幽睜開眼睛看到了衆人,也看到了離愁。
蘇辰微微一笑,臉上的浮腫使他的笑容有些難看,他顫巍巍的擡起了手,手中有一株被他握的很緊的七葉小草,連昏睡時也不曾落下。
七葉小草的葉子緊湊着,一片貼着一片組成了一朵黑色的花朵,花面蜿蜒着數條血痕,散發着幽若光華,看起來鮮豔而妖異。
他艱難而沙啞的開口:“離愁……你的幽魂草。”
離愁看着他的笑臉,看着那個難看的笑臉,心中顫動,卻連伸手去接幽魂草的力氣都沒有。
這一刻無人出聲。
最後還是云溪上前小心翼翼的接過了那株豔麗的神草交到離愁手裡。
“兄弟啊,你這是怎麼了啊!”葉洛看着蘇辰這幅模樣,兩步上前趴在他身上哭道。
“哭什麼哭……這不還沒死了嘛。”蘇辰無力的訓聲道。
葉洛看着他那副模樣大哭道:“你都這樣了,還能活幾天啊!”
蘇辰看着天空,無語了。
就連十七也看不下去了,出聲道:“他和即將化蛟的大凶打了一架,爲了救我被大凶吞了下去,破開大凶肚子出來後他就這樣了,不過有龍珠在,蛇毒還毒不死他。”
葉洛的哭聲頓時止住,驚愕的看着身下這個腫到連眼睛都看不到的黑紫色面孔,像是忽然間不認識了一樣。
蛟是何物?
任何一頭蛟那都是武尊級蓋世強者,即將化蛟的大凶那也是半步武尊級強者。
一個輪海境武修把半步武尊級強者都給拼死了……
就連熟讀天上地下,通曉古往今來的東方微涼也覺得此事天方夜譚。
可事實擺在眼前。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擔架上的蘇辰,對於這個少年來說,任何不可能的事情都會變的理順當然。
“離愁!你在幹什麼!”
蘇辰一聲沙啞的大喊驚醒了衆人。
“公子!”云溪驚呼一聲,隨後趕緊蹲下身來要接什麼,卻又什麼都沒接住。
只見七葉幽魂草在離愁手裡被他真元震盪化爲了灰燼,從手指間流落。
衆人愕然的看着他。
他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無聲而蒼白。
“記得碧天湖上我和你說的兩種法門嗎?”離愁問道。
“記得!”蘇辰回道。
“那麼我選第二種。”他說完後笑了笑。
蘇辰也笑了。
既然你敢以命相賭,那麼我便以命相拼又何妨。
“好好養傷……我等你。”離愁說完轉身而走,云溪趕緊跟上。
衆人看着二人像打啞謎一樣默契的笑着,衆人面面相覷,不知所以。
云溪三步並作兩步追上了離愁痛心道:“公子,您這般是爲何啊!”
離愁腳步未停笑着反問道:“人在年輕的時候總要做些衝動的事情來證明自己曾年輕過,不是嗎?”
“可是……”
“他能對我捨命相救,那我便送他一個江山又何妨……三五年而已,我還是可以等的起……”
……
蘇辰雖然病倒了,但是人族攻佔北疆的步伐卻沒有就此停止。
在離愁的指揮,以及三大將軍的統領下人族的大軍每日都向着北疆深處遞進。
北疆巫族的防護漸漸失力,每日都有新的城池失守,每日都有許許多多巫族熱血戰士被屠。
北疆近些日子都沒有落雪,大地之上的雪白也漸漸被血紅取代。
又是一日,雄獅部。
雄獅部是巫族老巢九黎部前最大的一個部落,也是九黎部的城牆,防衛着來自南方人族的威脅。
可是今日這座數千年屹立不倒如雄獅一般的重城下卻迎來了人族的十八萬大軍。
只要攻下了這座巨城,巫族老巢將毫無遺漏的展現在人族大軍面前。
天空之上神箭耀空,星光璀璨,大印遮天,巨人林立……
整片天空都在顫抖着……
大地之上十八萬人族大軍整齊而肅然的開向雄獅城。
巍峨雄偉的城樓之上一排一排累着數層黝黑冰冷的弩箭,正對着城外那黑壓壓一望無邊的人族大軍,只要人族大軍進入射程區,就將會迎來城樓之上排山倒海般的箭矢。
人族軍前立着十八位統領,隨着中間那個胖統領手勢令下,大軍戛然而停。
衆兵看着他,看着前方的十八位統領,眼中充滿了敬畏。
因爲他們不僅是一軍統領,更有一個威震北疆,甚至響徹中州的名字-噬魂!
他們是最早跟隨束冠大將軍蘇辰征戰北疆的士兵。
他們原本只是三千新兵崽子,在跟隨蘇大將軍一路腥風血雨而來後只剩下了八百餘衆,其餘全部陣亡。
而噬魂營自無名山縫之後也未填充空缺,一直是千餘人,在經過長達一年的征戰後也陸陸續續戰死二百餘人。
可剩下來的最低都是百夫長一職,大多都是千夫長,還有這十八位統領,更有天上那三位將軍。
而這個胖統領名字叫-唐栓!
噬魂衆人還依舊稱呼他爲胖子,在他們眼中他還是曾經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敢上臺與老大爭統領之位的胖子。
可衆兵可不敢這麼稱呼他,因爲他正是十八萬大軍此行的總統領。
唐栓的額頭擡的很高,似要把二十來年低下去的全給擡起來。
他的眼睛依舊是一條縫,眼中狂暴霸氣卻一覽無餘。
他依舊很胖,甚至比北陵城入軍時還要胖。
可時間流逝,他再也不是那個不敢與人對視,與人講話就會結巴,被人注視臉就會紅的胖子。
他再也不是那個被人無視,被人嘲笑而不敢還口的懦夫。
再也不是那個唐家之中卑賤丫鬟所生的唐家主第不知多少位的私生子。
如今的他是十八萬大軍的統領,是名傳天下束冠大將軍旗下最得力的悍將,
他的家族因爲他的戰績被皇朝獎勵一座城,他的母親在也不是那個唐家最卑賤的丫鬟,而是大周天子陛下親口冊封五品貴夫人,成爲唐家舉足輕重的人物。
他知道這一切都是誰給與他的,他曾發誓此生此世誓死追隨他的腳步。
直到生命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