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土多名山勝地,氣候宜人,風景優美,自上古以來就是人族的聚集地,也是道門修士遠離是非凡俗,潛心修道的聖地。
道一宗位於東土中部的燕國境內,而燕國在月前被大周皇朝百萬鐵騎攻陷,燕國改名爲燕郡,化爲大周領土。
燕國沒了,道一宗就如一顆煮熟的雞蛋,但是卻沒有了殼,要不要吃?什麼時候吃?只是取決於那百萬鐵騎中領頭的數人。
而那數人最近決定要吃了它!
“宗主不好了!澹臺霄帶領大周百萬鐵騎已經出現在啓靈山外百里處,如今正向我宗緩慢行進!”一名道一宗裝扮的少年弟子慌忙跑入啓靈山九峰之一的尋道峰大殿內大聲喊道。
“慌慌張張,臨危亂陣,成何體統!”大殿內分坐兩排道人,其中一名威面虎目的中年道人對着這名弟子大聲呵斥。
“曉陽師弟。”殿首端坐的那名道人對着虎目道人輕斥一聲,隨後對着大殿之內瑟瑟發抖的那名弟子緩聲道,“清然,你先下去吧。”
清然低着頭小心的擡目看了一眼曉陽真人,見他的目光沒有放在自己身上,鬆了一口氣,躬身後退。
隨着清然出殿後大殿之內無人出聲,落針可聞。
片刻後曉陽真人沒有忍住,首先出聲,對着殿首道人焦急道:“師兄,此事如何是好?您倒是出個聲啊!”
曉峰真人眼眸微開,看着他,隨後目光又轉向大殿另一側站起的一名道姑。
“掌宗師兄,不管宗門如何行事,我落月峰誓不屈降!”
道姑貌似中年婦人,又似二八豆蔻,仔細看來又看不出年紀,只能憑其聲色判斷年紀應當不小。
此時又一名氣勢凌厲的道人站起身道:“曉竹師妹此話甚合我意,我凌天峰當誓死力戰!”
曉峰真人擺手示意他倆落座,隨後看向左側首座的另一名道姑,問道:“曉卿師姐意決如何?”
此時殿內七位道人眼光俱都投到這名道姑身上,徵詢她的意見。
曉卿真人乃是道一宗曉字輩大師姐,執掌九峰之一的縹緲峰,剩下的六位峰主以及掌宗曉峰真人當年都是跟在她的身後修的道法,對這個大師姐衆人也都恭敬無比,只因縹緲峰道法自然出塵,故這一宗俗事就落在了二弟子曉峰真人身上。
曉卿真人微微靠後似乎想用椅子的力量撐住疲勞的身體,她閉目緩緩道:“戰或是降,這間天地都將再無我道一……”
場面又再次沉寂。
衆人知道她說的是實話,若是戰,百萬大軍的力量不是道一宗數千人可以匹敵的,啓靈山九峰只會在片刻之間化爲廢墟,哪怕人宗流派集結也不可能是對手,若是道門三宗流派集齊或許可以與大周東土大軍拼個你死我活,但那樣又如何,大周皇朝不過是東土軍方而已,中州兵力若是大舉來攻,只怕整個道門都會毀於一旦。
若是降,且不說違了道心之後衆人道法此生再無寸進,就說道一歸了皇朝,落了凡塵,那還是道一嗎?
“若是小師叔還在道一的話,與師伯兩人合力就是大周皇朝要動道一也要掂量掂量。”曉陽真人一把捏碎手中扶手恨恨的道。
“只可惜觀致師叔他二十多年前離宗遠去,久不回道一,就是我師也尋不到他。”曉峰真人嘆息道。
這時曉竹真人好似想到了什麼,出聲問道:“三年前小師叔不是傳來信件說又收了一個親傳弟子,授號‘曉牧’嗎?咱們能不能找到這個曉牧師弟,從他身上得出小師叔蹤跡?”
“沒用的。”曉峰真人搖頭道,“我已於月前派出弟子四處打聽曉牧師弟的蹤跡,至今沒有消息傳來。”
這時另一個身形微胖的道人雙目微紅,忍不住開口道:“不管如何,皇朝大軍緩慢逼近我宗就是求個說法,掌宗師兄您開個話,若是戰,老六我就是憑着這一身肥肉不要,也給他大周拔掉幾根毛來,若是降,我帶着我那幾個不成器的徒弟就此遠走東土,此生與道一無關。”
曉峰真人看着殿中七人模樣心中不忍,他微微閉目後睜開,同時也說出了道一命運的決斷。
“此戰全憑每人心中之道……”
道爲天地大道,亦爲心中之道,每一個修道者心中都有一條自己的道,一心向道方能一路向前,心中之道扭曲了,道之途也就斷了,此生再無寸進。
而他們的道毫無疑問是屬於道一的,道一沒了,他們的道也就斷了,要麼與道一一同毀去,要麼把屬於道一的那條道心甘情願的徹底隔開,此生再不觸碰才能繼續前進。
他們俱是化神境大能之輩,心中之道早已明確,並且在那條道上走了很遠,他們回不了頭。
而先天或是丹胎境的修道者心中的道尚未明確,他們會在一次次的經歷,一次次感觸中明確自己的道。
而這次就是上天在強行逼迫他們明確自己的道。
清然垂着頭走下了尋道峰大殿,而殿下的廣場上早已聚集近萬名道一門弟子正在等着他。
“清然下來了!”一名弟子喊道。
數名急切的弟子早已衝上去迎上了他。
“怎麼樣啊清然,宗主他說了怎麼辦嗎?”一名弟子湊到他身邊問道。
清然擡了一下頭看了他一眼接着又垂下頭低聲道:“我不知道,還被掌邢師叔祖罵了一句,差點沒嚇死我。”
“啊?你不知道?”一名弟子瞬間沒了激情,踏了兩步後坐在了臺階上,垂着頭嘆氣。
可想而知此時他的心裡一定是萬千思緒,而他卻沒有理出一條接下來要說什麼,或者要做什麼的那條思緒來。
與他同樣的還有廣場上的近萬名道一宗的弟子,他們或是自己理出一條思緒來,或是被動着等待強大的人幫他們理出思緒。
而一些道心強大的人本就沒有萬千思緒,他們始終只用一條思緒應對萬千事物。
“無非師叔來了!”一名眼尖的弟子叫道。
衆人擡頭看去,只見一名道袍年輕人雙腳踏劍掠於半空,百丈距離瞬息而過。
御劍術乃是道門人宗流四十九秘術之一,以神御劍可飛行,可攻敵,修至大成可穿越時空百里之外取人首級,乃是道門人宗一等一絕學,但此術有個前提,必須化神期修士才能修煉。
可這世界上總有一些人超乎尋常,不能以常理來度之,就比如僅憑金丹期修爲便練成御劍術的無非。
寶劍離腳化爲一道流光插入背後劍鞘,無非雙腳踏地,面向廣場之上數千名弟子。
“無非師叔……”廣場之上多人喊道。
“大周皇朝的百萬鐵騎已經逼近我宗五十里處。”
無非沒有說什麼鼓勵的話,也沒有帶來什麼振奮人心的消息,他只是簡單的說了一句實話。
廣場之上頓時無聲,有人惶恐,有人焦急,有人堅定,有人狠厲,還有人悄悄後退……
無非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臉上卻無喜無悲,過了一會後他才緩緩開口:“大周百萬大軍不是道一宗能抵抗的,啓靈山會被踏平,道一九峰會在瞬間倒塌,而反抗者毫無疑問將會與道一宗一同走向毀滅。”
無非的聲音沒有絲毫波動,就像在讀書,或像是在敘述一件道聽來的故事。
場面有些嘈亂,因爲有那個人在場前所以每個人都剋制着情緒。
接下來他真的是在敘述故事,敘述着自己的故事:“你們可能都知道我的事蹟,沒錯,我就是那個十幾年前爬了三天三夜最終爬上了啓靈山暈倒在尋道峰前的孩子,是掌教師尊把我從鬼門關前拉了回來,傳我道法教我道術,這些你們都知道,但是你們不知道我在入道一之前的故事。”
“可能今日也可能是我在陽光下的最後一日了,我便把我兒時的事情說給你們聽聽,也算再這個世上留下點蹤跡。”
場上衆人聽着他像是交代遺言一般的語氣俱都沉默不已。
“我小的時候家境頗爲富有,家裡在燕國開了一個錢莊,我是家中獨子,那時候的我父疼母愛,衣食無憂,在城中也是孩子霸,連城中百姓看到我都得繞着路走,深怕我看着不爽,指使家中奴僕毆打一通。”
無非說道這裡時輕笑了一聲,似乎想到了自己兒時的霸道。
可場中弟子沒人笑出聲,他們知道這只不過是悲劇掩藏下的喜劇罷了,因爲無非現在是……孤兒。
“不知是惡有惡報還是家財遭人眼紅,在我九歲那年我全家上下被一羣蒙面人殺光,而我慶幸被掌宗師尊救下。”
無非說到這裡時聲色有些抖動,不再平穩,他緩了緩接着道:“我求掌宗師尊收我爲徒,教我本事,師尊當時沒有同意,只是對我說萬里之外有一座山名爲啓靈山,若要學本事需要到那裡去,接着我淪爲了乞丐,四處乞討向着啓靈山而來,期間我嚐到了人情冷暖,世間百態,也對自己以往的惡行霸道深深內疚,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終於有一日我尋到了啓靈山,也爬了上來,在我暈過去迷糊之時看到從我背後走上來一個人,那個人就是掌宗師尊,原來他一直就在我身後……”
“等我醒來後,師尊收了我爲徒,傳我道法,教我道術,我在這裡生活了十幾年,我熟悉這裡的一草一木。我沒有家,道一就是我的家,十幾年前我沒有實力反抗那羣蒙面人,現在我同樣沒有實力反抗大周皇朝,但是我一直都會做同樣的選擇,誰要想動我的家,動我的道一宗,那就得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好了,我的故事說完了。”無非轉身指向後方道,“掌宗師尊已經打開了後山的通道,那裡很隱蔽,大周發現不了,想走的趁早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