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小城書柬(4)
工作之餘,他到宿舍來找我,總是這麼一句話:"姐,奮鬥吧!我們必須儘快地打開局面。五年以後看……"他說得很懇切。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眼很亮很亮,裡邊燃燒着幾條像小火龍一樣的東西。
我望着他,不知自己該說什麼好……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馬上又說:"姐,我知道,你那裡是濟公的天下,比較難。但是,必須奮鬥。"
是的,是要奮鬥。這話對我啓很大,字字句句都說到心上去了。看來,我們小兒科的況他也知道。可我……
他真行!說到做到。半年不到,他不僅很快地打開了局面,而且上上下下的關係也處得很好。藥房主任不管什麼事都找他商量;下班之後,還有病號專門到宿舍來找他,他隨叫隨到,總是很忙。有一次,我見他手指上夾着一支高級香菸,急匆匆地從外邊走進醫院,便問:"小高,你抽上煙了?"
"不會吸,閒抽着玩。"他的臉微微有點紅,夾煙的手指背在了後邊,不好意思地說,"別人送的。他急着要一樣藥,我送去了,他非讓抽一支,不接不讓走……"
"還是不吸好。"我說。
"我聽你的話,姐。"他把煙扔在地上,"其實我也吸不起煙。"
"你工作很順心吧?"我不無羨慕地說。
"這纔是第一步,僅僅是第一步。"他鄭重地說。
看來,他並不滿足。我呢,只有嘆口氣了……
"別嘆氣。姐,這不能相比,我們那裡是世界之窗。"他說,
"那裡是世界之窗?怎麼起了個這麼好的名字?!"我驚奇地問。
他笑笑。不吭聲。聽見有人叫他,便匆匆地走去了。
媽媽,您看:我就是這樣多了一個"弟弟",一個比我強的"弟弟"!
我也得奮鬥!
女兒鷗
四
媽媽:
我剪辮子了。
不是爲了燙卷兒,是想顯得老成一些,像小城的老婆婆那樣在後邊綰一個髻。您又要笑我了。
那天晚上,在拿起剪刀的一剎那間,我哭了。媽媽,兒時,這辮兒是您一把一把給我梳起來的,絲絲縷縷都蘊藏着母親的深。記得有一次,您一邊給我梳頭一邊問:"小鷗,長大幹什麼呀?"我用大人的口氣對您說:"當醫生。"媽媽,您說怪不怪,我那時怎麼會想起當醫生呢?您愣了,好久不吭聲,梳子掉在了地上,您的手卻插在我的頭裡,輕輕地撫摩着……過了一會兒,您才又接着問:"當一個什麼樣的醫生呀?"我說:"當然是會治病的醫生了。"記得嗎?我不是還用小指頭往您腿上紮了一"針"嗎?……二十年了,這辮我一直留着。每次回家,您都要親自給我梳理一次。可現在,爲了讓那些小母親覺得我像個大夫,我狠心剪了它。您不生氣吧?
嗨,頂頂讓人泄氣的是聽了醫院兩位女同志的話。我真要後悔死了!
媽媽,您猜她們怎麼說?
"喲,小劉,改型了?"
"噫,挺帥!叫我看看像誰——"
晚上開會,一進門,便被藥房的葉雲、李文茹拉住了。
"像誰?"我問。
高挑個兒、燙"波浪式"頭的葉雲前後左右一個勁兒打量我的"型";矮個兒、燙"菊花式"頭的李文茹兩手抱膀,還盯着我挺認真地思索起來:"像……山口百惠!真的,我不騙你。"
天哪,她怎麼不說像"阿崎婆"?!散了會,我趕忙回去照鏡子:是呀,我有一張曬不黑的白淨臉兒,還有從小養成的、注意儀表大方、愛乾淨整潔的習慣。這都是媽媽賜給的,是我丟不掉也不想丟的。那麼,辮子算白剪了……
誰知,到了第二天,我又遇上了一件萬萬料想不到的事!
那是星期三,"濟公"又查房去了。中午快下班的時候,一位"蛋蛋臉兒"的小母親第九次抱着孩子走進診室,身後唯唯喏喏地跟着那位"螺絲頭"小爸爸,(因爲"濟公"到現在還沒有來,可憐的小爸爸在門外已捱了多次訓了!怨他嗎?)她問:"同志,你說實話,濟大夫下午真的不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