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睡醒,已經是掌燈時分。
藍宵露趕緊起來,和千小珍打過招呼後,從桃花夜總會的側門悄悄走出去,專挑人少的巷子走,最後鑽進一家綢緞鋪,等她再出門時,已經換去了男裝,一身女裝打扮,連頭髮,也梳了個流雲髻,還插了一隻金步搖。
門口,是綢緞鋪老闆剛叫的一頂小轎,兩人擡的小轎是翠綠的轎頂,新的,樣子挺別緻。
藍宵露上了轎,吩咐一聲,轎伕便擡起來,快步向燕王府而去。
這綢緞鋪是荊無言的產業之一,藍宵露覺得自己時而男裝,時而女裝的,着實不方便,荊無言便大包大攬地告訴她,這事解決起來簡單極了。
果然簡單極了,只需要在這綢緞鋪子後院給她留一間房,裡面放着她的衣服,交代老闆幾句,這件事就輕鬆解決。
老闆是個嘴緊又精明的人,藍宵露有什麼要求,只對他一說,他立馬辦得妥貼。進門時,藍宵露說要頂小轎,他立刻把轎子準備好了。
外面天色已黑,轎子擡得很穩,坐在轎裡,藍宵露又有昏昏欲睡的感覺。真是人一閒來瞌睡多。
她整整兩個月沒有回府,當初說是回門,現在又獨自一個人回來,是不是有些不妥當?
可是,要是回去舊居,那也太遠了。再說,司城玄曦不是也去了西啓嗎?他不在府裡,怕什麼呀?
就算他在府裡,她已經做好了準備,那些個流言,是個男人都聽不下去,他一直討厭她,這麼好的機會,他一定會把握的,她不正好借坡下驢,又省事又省力?
管他呢,趁着司城玄曦不在,她得好好回去睡一覺,哪怕司城玄曦明天回來呢,她也不怕,大不了搬到舊居里去住,哦,對,舊居里不行,那裡兩個多月沒有住人,雖然請隔壁的於媽幫忙打掃來着,但一個人住也怪孤單。還是住到桃花夜總會的後院去,一牆之隔,想清靜就清靜,想熱鬧就熱鬧。
等過段時間,她便可以進一批貨,運到西啓去,再把西啓的茶葉之類的東西運回來賣。
她既然不再是燕王妃,端木長安不會再對她這樣的小人物感興趣,因爲沒有了利用價值。雖然她是逃出來的,可是聽說端木長安的冊妃大典如期舉行,她也不算壞了他的事。
一路胡思亂想着,轎子轉到了燕王府的那條街。
藍宵露本想叫轎伕擡着從後門或側門那兒悄悄地進去,但是一想,這麼一來,倒顯得自己多猥瑣似的。
流言怎麼了?身正不怕影子歪,她從來到這個世界,幾乎就是在流言中度過的,有免疫力。
轎子停在燕王府門口,藍宵露下轎。
守門的人看見一乘小轎擡了過來,兩個轎伕誰也沒見過,不知道來的是什麼人,眼睛緊緊地盯着轎門,及至藍宵露走出來,兩人頓時瞪大了眼睛。
這這這不是王妃嗎?
兩人呆住了,一時竟沒想起來是先去向王爺彙報,還是應該報告給總管大人。
藍宵露付了轎伕的錢,大搖大擺地往府裡走,看見兩個門衛呆愕的表情,不禁好笑,揚了揚手中的王府出入牌,道:“不認識了?那這個需要檢查嗎?”
王府出入牌是放在綢緞鋪裡的,方便她換裝的時候好取。
兩個門衛頓時尷尬地訕笑,王府裡也就這一位正妃,還能不認識?就在這一轉眼工夫,藍宵露已經進了府。
兩門衛反應過來,一個對另一個說:“要不要報告王爺?”
“我看,還是去告訴大管家!”
“那你去,我守門!”
“好!”
兩個門衛分頭行事。
這邊,藍宵露順着路,一路腳步輕捷地往清月院去。黃嬤嬤,春桃夏草,你們還好吧?我回來了。
可惜這次有點匆忙,連禮物也忘了帶。嘿,明天出去好好採購,給她們補上。現在,她可不是當初穿越時一名不文的小丫頭。腰包鼓,腰桿也硬。
藍宵露正愜意地穿過小徑,從假山後面繞過去,再往西,是往清月院的近路。剛走到假山前,冷不防從後面轉出一個人來。
藍宵露嚇了一跳,擡眼一看,面前這人一臉寒霜,看着她的眼神如刀如劍,好像要把她拆吃入腹一樣。
猝不及防之下,藍宵露不自覺驚呼了一聲,連退了兩步,下意識就要做出防衛的姿勢,還好馬上看清了來人,趕緊垂下手來,心裡卻是一陣自嘆倒黴。
司城玄曦明明已經去了西啓,難道他半路上就轉回來了?不應該吧,他怎麼着也會參加完端木長安的冊妃慶典。自己在娘那兒也就住了五天,他他他怎麼倒比自己先回了府?
“很意外嗎?”不辨喜怒的聲音。
藍宵露眼睛閃了閃,挑眉道:“王爺,妾身有禮了。”說是有禮,卻既沒行禮,臉上神色更是無禮。
司城玄曦冷冷盯着她,道:“玩得可開心?”從荊無言處回來之後,他就一直在等,但是,他又不能吩咐門衛看見王妃回來就報告,這樣顯得他很重視她似的。
好在莫昌還是挺懂他的心意,門衛那裡一報,莫昌第一時間就報告給了在明月院中的他。他知道她要回清月院,從明月院一出來,他就看見她遠遠走來。她穿着一身普通的女裝,頭上梳了個普通的髮髻,還戴着一枝很普通的步搖,那步搖一看就是鍍金的,醜死了。
他想,她闖了這麼大的禍,應該有點知錯的覺悟,應該會到明月院裡來向他道個歉認個錯什麼的。於是,他又轉回廳裡坐着,吩咐莫昌:“一會兒她來了,叫她站在廳外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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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殺殺她的威風,她也不知道他的厲害。
可是,不到片刻,莫昌就進來報告,一臉的措辭艱難:“王妃,王妃似乎是直接回清月院去了!”
“什麼?”司城玄曦猛地站了起來,手不自覺握成拳,這個女人……
莫昌一看他怒氣滔滔,忙道:“王爺今天才回府,王妃怕是還不知道您回府了!”
司城玄曦的氣這才稍平,這麼說倒也不錯,他可是緊趕慢趕,幾乎跑死了馬,才趕在今天回來,她絕不會想到。
可是,即使她不知道他已經回來了,到明月院來看一眼會死麼?
惱怒歸惱怒,他還是氣哼哼地從明月院中出來,果然看見小徑盡頭,她腳步輕快地向清月院的方向而去。
這死女人,走個路也不知道挑好走的,盡揀樹枝茂盛的地方走,就算是近路,但多走幾步路會瘸麼?
更可氣的是,她脣角含笑,腳步輕捷,完全一副滿不在乎悠閒愜意的樣子。憑什麼,她闖了禍,他受人嘲笑,她卻沒事人一樣?
他終於忍不住,緊走幾步,從假山後繞出來擋在她面前。
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就這麼一身,要是和他走在一起,他都不好意思承認她是燕王妃,不知道的,還以爲燕王這麼苛刻,王妃一身比叫化子好不了多少。他不讓她支府裡的錢了嗎?她有必要把自己打扮得這麼寒酸?
其實藍宵露這一身倒也並不寒酸,是湖州絲綢的,也值個幾兩銀子。只不過,沒有什麼珠飾,而這衣服的式樣,也很是普通,沒有繡金絲銀線什麼的,落在司城玄曦的眼裡,自然覺得有些普通了。
他見過的那些王妃命婦,哪個不是穿金戴銀,珠光寶氣?
藍宵露可沒想這麼多,要是弄這麼一身,她出入多不方便?
聽他這麼問,藍宵露又下意識地挑了挑眉,卻似笑非笑地哂道:“王爺對妾身還挺關心的!”
司城玄曦眯着眼睛,眼裡的寒光因爲面積小了,更寒氣逼人了,他咬牙切齒地道:“看來你是從來沒有學會規矩兩個字!”
藍宵露看看左右,這假山後灌木叢生,又是夜色降臨,面對這樣一張冷麪,着實有些不舒服。她眼珠轉了轉,蹲身行了一禮,道:“王爺,規矩是人所定,一千個人心裡有一千份規矩,妾身入王府的時間短,和王爺接觸得也不多,所以,還不知道王爺您的規矩到底有多少條,妾身會慢慢學的!”
態度是極好的,但是語氣卻是極敷衍的。司城玄曦發現自己拿她沒轍,但是要這麼放過她,他那滿腹憋屈鬱悶怎麼消散?他冷冷道:“是嗎?你在王府學規矩就留待以後慢慢學,我看你在西啓學規矩倒是挺積極的!”
藍宵露擡眼看他,眼底一片深幽,這倒讓司城玄曦一怔,覺得自己這等方面有點無理取鬧了,當初的情況,他也知道一些。他想找個什麼話頭轉移過去,就見藍宵露慢慢笑了。
她的臉色很冷,笑容很清淺,卻沒有到達眼裡,她看着司城玄曦,語音輕慢地道:“王爺,我學了西啓的規矩,您是不是心裡特別不舒服?您不舒服您也別憋着,您大可以叫我忘了這些規矩,或者,也叫很多人來學學王府的規矩!”說着,她突然轉身往來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