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用嘴”兩個字,被男人咬的極之輕慢,明明是清清冷冷的一把嗓音,這一剎那,落進夏以沫耳畔,卻只覺燙如火燒,炙的她整顆心,都彷彿說不出的燥熱。
“宇文熠城,你要不要臉?”
氣急敗壞的開口,不需要鏡子,夏以沫都能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一張臉,此時此刻,一定紅的厲害。
“這有什麼?”
男人卻一副渾不在意的模樣,“比這更親密的事情,孤和你都已經做過了……”
他這樣的理直氣壯,夏以沫卻只氣的咬牙切齒。
“宇文熠城,你住嘴……”
他還好意思提那天晚上的事情?
一想到那個晚上他對她做的那些事情……他的強勢,他的逼迫,他的佔有,他的……
夏以沫不敢再回想下去。
一張俏臉上,卻是止也止不住的一陣紅,一陣白。
她這副氣急敗壞,而又羞憤難當的神情,還真是動人啊。
宇文熠城眉目一深,古潭般的一雙寒眸,漸次浮起絲絲笑意,一時間,也瞧不出真心,還是假意。
少頃,斂去了,男人依舊一副不動聲色的模樣,“夏以沫,想要孤住嘴,就乖乖將藥喝了……”
從男人口中漫不經心的咬出的“住嘴”二字,夏以沫聽在耳中,卻只覺得他別有深意一般。
女子一張小臉,不由的又是一紅。
她敢肯定,這個男人絕對是故意的。
頭一擰,狠狠咬着脣,夏以沫固執的拒絕他遞過來的湯藥。
宇文熠城也不勉強,“還是不喝?……好……”
只見,男人極其動作優雅的將遞過去的勺子收了回來,然後,送到了自己的脣邊……
整個過程,猶如慢鏡頭一般。
夏以沫心頭瞬時一慌,她忽而意識到,面前這個男人,真的能夠做到像他說的一樣……
用嘴……喂她……
“宇文熠城……”
迫切的喚出這個名字,夏以沫伸出手去,幾乎搶一般,阻住了他險些送到那一張涼薄脣瓣裡的墨色藥汁……
男人似乎毫不意外她的舉動,手勢一頓,眼眸微擡,淡淡望住他。
他還真是好整以暇啊。
夏以沫想死的心都有。
呃,不過,是想掐死麪前這個男人的心,都有。
“我喝……”
咬牙切齒,近乎屈辱一般,吐出這兩個字,夏以沫眼一閉,就要從男人手中接過藥碗……
哪知那宇文熠城卻手腕一轉,仍舊由自己拿着盛滿藥汁的小勺,送到她的脣邊……
夏以沫沒有料到他竟如此固執,瞬時愣了愣。下意識的望向他。
面前的男人,臉容清俊,一雙墨眸,漆黑如夜,古潭般的瞳仁深處,這一剎那,卻彷彿墜着點點星光,涼薄而璀璨。
夏以沫突然覺得自己是如此的看不透他。
面前的男人,就像是一道難解的謎一樣,如此的心機深沉、喜怒無常。
她忽而很想鑽進他的心裡去看一看,看看那埋在胸膛裡的一顆心,究竟有着怎樣的形狀,究竟有着怎樣的顏色,怎樣的溫度……
她想要看一看,在他的心裡,她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存在……
可是,她爲什麼要在意這些呢?
垂了垂眼眸,遮去瞳仁裡所有的情緒,夏以沫望了一眼遞到她脣邊的墨色湯藥,然後伸出手去,想要將勺子從男人手中接過……
宇文熠城卻一動也未動,絲毫沒有放手的意願一般。
夏以沫望向他。
最終,妥協了。
張嘴,小口小口吞着男人送到脣邊的溫熱藥汁,苦澀的湯藥,瀰漫在口腔之中,似乎也並不那麼難以忍受。
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
夏以沫不時擡眸,偷瞄一眼近在咫尺的男人,試圖從他的臉上看出點什麼。但是面前的他,一張朗俊的臉容,卻始終淡如清風,殊無半分的情緒。
彷彿此刻的他,真的只是一心一意的替她喂藥……
那樣專注而認真的神情,讓夏以沫不禁有一種錯覺,眼前的一切,都彷彿如此的不真實。
面前這近乎溫柔的男人,他現在爲她做的事情……這一切,都像是一場虛無縹緲的夢一般,不知什麼時候,就會突然之間被打破……
夏以沫有些恍惚。
偌大的房間,一絲聲音也無。惟有陣陣苦澀藥香,緩緩瀰漫在整個房間之內,纏綿而蠱惑。
一碗藥喝盡,夏以沫沉默的往嘴裡塞着蜜餞,又酸又甜的雪花嘉應子,中和了口腔裡的綿綿澀味,有一種奇異的味道。
夏以沫忍不住斜眼瞥了瞥一旁的男人。按理說,藥既已經喂完了,但面前的男人,卻彷彿全然沒有功成身退的意願,仍舊芝蘭玉樹一般杵在那兒……
叫夏以沫心中莫名的惴惴。
“柔香和翠微呢?”
斟酌了許久,夏以沫總算是選了這麼一個看起來無害的問題,開口問道。
不過,話說,她醒來了這麼久,也不見那兩個小丫鬟的影子……平日裡,她倆簡直跟陰魂不散似的,無時無刻不在她面前蹦躂,結果等真到了節骨眼上,卻一個也不見了人影,當真是養兵千日,一時也用不着……
夏以沫怨念的想着。這一刻,她多希望她們能夠突然冒出來,也好過剩她一個人眼睜睜的對着面前這反常到極點的男人,當真是詭異的很……
像是能夠猜透她心中所想一般,便聽那宇文熠城淡淡解釋道,“孤讓她們去休息了……”
語聲一頓,“而且,孤已經吩咐下去了,沒有孤的命令,不許人來打擾我們……”
他這番話,說的好不稀鬆平常,就彷彿隨口這麼一提罷了,但夏以沫眼瞅着他一副拿腔作勢的嘴臉,就知道他分明是故意的……
他明知道自己跟他孤男寡女的同處一室,十分的不舒服,還故意說這樣曖昧的話,來氣她……當真是幼稚的緊……
腦海之中忽而閃過“幼稚”兩個字,夏以沫心頭陡然一凜。她不敢想象,有朝一日,她竟會將面前的男人,與這兩個字聯繫起來,而且,看他此時此刻的表現,根本完全契合“幼稚”二字,簡直毫無違和感……
夏以沫突然覺得自己完全看不透面前的男人。
他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呢?
夏以沫不知道。也不想追究。
“我昏迷了多久?”
沉默了片刻之後,夏以沫轉移了話題。
“一天一夜……”
宇文熠城仍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夏以沫心中一動。
她忽而很想問一問面前的男人,這一天一夜,他都陪在她的身邊嗎?旋即卻爲自己竟然產生了這樣的念頭,覺得有些可笑。
張了張嘴,夏以沫最終什麼都沒有問。因爲她很清楚,無論面前的男人,給她的答案是什麼,她很確定,都不會是她想要聽到的。
無論那答案,是“是”,還是“否”。
結果都一樣。
一時之間,偌大的綴錦閣,又陷入一片詭異的沉默。
夏以沫心中漂浮着說不出來的感覺。
這樣單獨的與他同處一室,之前不是沒有發生過,但卻無一像此刻一樣,讓她覺得這樣的彆扭。
對,不是害怕,也不是厭惡,只是彆扭。
也許是因爲今天的宇文熠城,太不像平常的他。
從她醒來的那一剎那起,他的一舉一動,他爲她所做的一切,都太過親密,也太過和諧。令夏以沫甚至產生一種他其實很關心她的錯覺……
而這樣的想法,太過危險。
夏以沫不知道他眼下所做這一切,究竟有幾分真心,又有幾分假意,更不知道,他做這一切,到底有什麼陰謀,又或者正在算計着什麼……
她只知道,再這樣繼續下去,她只怕自己會不自禁的沉溺。
夏以沫心中一個激靈。
她絕對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我已經沒事了……”
眼眸微垂,不再多看對面的男人一眼,夏以沫硬邦邦的開口道。
宇文熠城瞥了一眼她擺明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姿態,語聲淡淡的,“太醫說,你身子尚有些虛弱,還需要好好休養幾天……”
一聽這話,夏以沫心中不由的一緊。
這個宇文熠城,他該不會還想繼續待在這兒吧?
他到底有在想什麼啊!
夏以沫幾乎脫口而出。
宇文熠城瞥了她一眼,像是知曉她心中所想一般,突然出聲道,“你好好休息吧,孤改日再來看你……”
夏以沫完全沒有料到他竟如此輕易的就如了她所願,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他是因爲感覺到了,她不想他留在這裡,所以才這麼說的嗎?
如果真是因爲如此,夏以沫忽而有些說不出來的滋味。他這樣,倒顯得她好像欺負了他似的……
夏以沫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
而宇文熠城在說了那句話之後,似乎等了一會兒,倒像是在等着夏以沫開口挽留他一般。
然後,男人沒有再說什麼,腳步微擡,走了出去。
空寂的房間,因爲男人的離去,復又迴歸一片平靜,一時之間,倒顯得彷彿有些冷冷清清一般。
日色西沉。窗外,橙紅色的夕陽,遙遙掛在地平線上,如同鮮血一般豔麗。
夏以沫不由的伸出手去,下意識的摩挲着自己的脣瓣。那裡,似乎還殘留着苦澀藥香,久久的纏綿不去。
宇文熠城……
默唸着這個名字,夏以沫突然只覺得陣陣的迷惘。
…………
夏以沫是被身上傳來的絲絲熱量驚醒的。
晚膳過後,喝了太醫開的藥,夏以沫就早早的睡下了。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之間,她感覺身下的牀鋪,似乎深陷了些,彷彿多了一個人的重量一般。
她想睜開眼睛來看看,但是,她太困了,還沒有來得及睜開眼睛,又已經沉沉的睡了過去。
直到此刻,那包裹着她的氣息,似乎越來越熱,讓她不安的扭動起來……試圖將身上的被子,扯下來點……
半睡半醒之間,她聽到耳畔隱隱傳來一道暗沉的嗓音,彷彿說的是:
“別動……”
那熟悉而清冽的聲線,即便是睡夢之中,都讓人不由的心中一跳。
夏以沫費力的睜開眼睛,模糊的視線,漸次映出近在咫尺的男人的一張俊顏,四目相對,那一雙古潭般深邃的眸子,在漆黑如墨的夜色裡,卻亮的驚人……夏以沫猝不及防的撞進他的瞳底,就像是陡然陷入一道深不見底的漩渦,只能不停的折墮下去,直墜進他無止境的深淵,粉身碎骨,無可遁形……
夏以沫腦海裡剎時一片空白。
她懵懂的望着這近在咫尺的一個男人,完全反應不過來。有一瞬間,她以爲自己還在睡夢之中,否則,她怎麼可能在這個時候,在她的牀上,看到這個男人的存在呢……
呵,這宇文熠城還真是陰魂不散啊,連她睡覺的時候,都不肯放過她,偏偏還要闖進她的夢裡,擾人清夢。
這樣一想,夏以沫遂心安理得的闔上了眼睛。嗯,這一次,她要將他從自己的腦海裡趕出去,省得讓他再來打攪她……
可是,她爲什麼沒有馬上沉入夢鄉呢?爲什麼她好像越來越清醒呢?爲什麼她有一種一切都不是做夢的感覺呢?
夏以沫驀地睜開雙眼。
宇文熠城清貴如古希臘神祗的一張俊顏,就那麼毫無防備的戳進她的眼底,清晰的就像是真的一樣……
是真的!
所以,她並不是在做夢?
此時此刻,深更半夜,他真的在這兒,在她的牀上……
“啊……”
夏以沫驚叫一聲,幾乎是一個激靈,從牀上驀地坐了起來。
“宇文熠城……”
夏以沫整個聲音都在發顫,“你怎麼……會在這兒?……”
雙手死死拽着被角,縮在角落裡,夏以沫完全不能置信的望着那個剛剛躺在她身側的男人,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誰能告訴她,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她原本睡得好好的,怎麼突然之間,這個男人就冒出來了呢?而且,還是在她的牀上……牀上……
夏以沫整個人都不好了。
但是,那個突然闖入的不速之客,卻彷彿什麼反應都沒有,只面無表情的瞅了她一眼,彷彿完全不在意,她這副大白天見了鬼一般的神情,一把慵懶的嗓音,淡然的就彷彿在談論今晚的月色多麼好一般:
“孤來的時候,你已經睡着了……”
夏以沫一口氣差點沒上來,“我睡着了?宇文熠城,這不是你爬上我的牀的理由……”
夏以沫覺得自己的一張臉,現在紅的肯定快燒起來了。
這個男人是瘋的嗎?來看她,見她睡着了,就悄無聲息的爬上她的牀……
一想到這一點,夏以沫直恨得牙根都癢癢。這個男人,簡直就是混蛋,流氓……
“下去……”
一邊盡力往牀角縮着,夏以沫一邊咬牙道,“否則的話,我就叫人了……”
聽到她的威脅,宇文熠城卻是寒眸微微眯了眯,瞧來竟是異樣的邪魅,“夏以沫,如果你不怕將人招來看見這一幕的話,就儘管叫吧……”
眼瞅着他好整以暇的模樣,夏以沫只覺得氣的牙更癢癢了,“無恥……”
夏以沫狠狠罵道。眼前這副景象,她若是真的聲張起來,旁人進來見到,這個男人自是不在乎,可是,她卻不能不顧臉面……
他是認定了自己不敢亂叫,才這樣有恃無恐的吧?
夏以沫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
哪知那宇文熠城卻偏偏火上澆油,漫不經心的一笑,“孤在自己的妃嬪的牀上,又怎麼算得無恥呢?愛妃……”
男人一張薄脣,故意將最後的“愛妃”兩個字,咬的極之曖昧而輕慢,就像是眼前的夏以沫,是她獵取到手的一隻獵物,而在他將她吃幹抹淨之前,他要盡情的玩弄一番,才肯罷休一般。
“誰是你的‘愛妃’?……”
夏以沫幾乎是從齒縫裡擠出這幾個字眼的。這一刻,她真的恨不能將面前這張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俊顏,給狠狠抓花,看他還能不能像現在一樣,對她笑的這麼妖孽……
“宇文熠城,你到底在發什麼瘋?”
女子終於忍不住開口道。
自從她從昏迷之中醒過來,他的所作所爲,就處處透着古怪和詭異,好嘛,現在,更直接爬上了她的牀……
他到底是要幹什麼啊?
“夏以沫……”
面對她的氣急敗壞,宇文熠城卻依舊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需要孤來提醒你,你已經是孤的侍妾,這件事實嗎?……所以,孤留宿在自己的妃嬪宮中,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被他這麼一說,夏以沫倒真的一時有些無法反駁。
“誰說我答應你當你的侍妾了?”
夏以沫恨恨的開口道,“你忘了,我已經很明確的拒絕了你……而且,你也已經罰過我在永和宮外跪了大半天……這件事,不就算是過去了嗎?……”
宇文熠城卻是冷冷瞥了她一眼,“夏以沫,你真的以爲,在你成爲孤的女人之後,孤還會任由你當作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一樣嗎?”
“夏以沫,你記住,孤既要了你……生,你是孤的人,就算是死,你也只能是孤的鬼……這一點,永遠都不會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