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您是喬小姐嗎?”
“我……”
走出來的這個人突然讓喬癱軟在地上。
因爲不是他。
從黑暗裡走出的男子暴露在微弱的燈光下,他有一雙漆黑的眼孔,就像那個人的眼睛一樣,但他不是喬思念的那個人。
“小姐,你沒事吧?”那男人伸出手把喬扶起來,揀起地上的書包交給了她。
“請問您是那位?”喬偷偷打量來者。
他大約二十七八歲的樣子,穿着一身看起來價值不菲的西裝。
“我姓尚,是稷香的哥哥。”
“我不認識什麼姓尚的人。”喬打開門,“您請進來吧,外面太冷了。”
“十分抱歉,”那男人跟着喬進了屋子,“身體不好還要打擾你。”
“沒關係,您請坐。”喬打開客廳裡的燈,“我去倒茶。”
“不用麻煩了,我就問幾句話,請你也坐下吧。”
喬拉了把凳子坐在他的對面,忐忑不安地看着這個姓尚的男子,他看起來彬彬有禮,不像什麼壞人,但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他找上門來。
“喬小姐,你確定不認識任何姓尚的人?”
“是的,這個姓氏比較少見,如果認識應該會有印象。”
“那你見過這個人嗎?”尚先生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照片遞給了喬。
“是他……”喬非常的驚訝,“他是你的弟弟?”
“你認識他?”
“幾個月前我曾經救過他,就在我家樓前的巷子口,不過他沒有留下姓名就離開了。”還留下了滿心的思念。
“這麼說喬小姐並不是稷香的朋友了?”
喬輕輕的要了搖頭。
“是嗎。”尚先生把照片又放回口袋,“我是在稷香的東西里發現您的地址,所以纔來冒昧打擾,那孩子如果再來找您,請與我聯繫。”
接過他的名片,上面寫着尚明羽。
尚明羽站起身來,喬也跟着站起來:“喬小姐,稷香那孩子……”
他看起來欲言又止,但還是繼續說了下去:“我以爲您是他的客人,不過今天見面發現您並不是那樣的人……請不要太接近……”
尚明羽在經過鞋架的時候輕輕瞥了一眼,上面只有兩雙女生穿的拖鞋和幾雙喬的鞋,他回過頭對喬說:“以後請不要隨便給陌生人開門,再見。”
“再見……”
喬看着被關上的大門,不禁用手攥緊了那張名片。
客人啊。
已經是很客氣的說法了,如果再直接一點,那不就是……
是被當作其她人那樣,所以記下了地址嗎?
真是的。
果然是付不起的價錢……
噹噹噹。
“是誰?”門外響起微弱的敲門聲,喬用力吸了一下鼻子,打起精神問。
“尚稷香。”
……
過了好一會兒,門才被輕輕的打開,喬覺得那彷彿是隔開兩個世界的一扇門,但最終還是打開了。
該說些什麼好呢?
用好像什麼也不知道的語氣問候好呢,還是假裝不認識的好?
此時相看無語。
若是前一分鐘相見也許會是另外一種心情吧,喬覺得心中哽咽難言……
倒是門外的人先開了口:“我們又見面了。”
喬鼓起勇氣擡頭看着眼前的這個少年——還是那樣的明豔,有着一種不屬於人類的魅惑,但是卻無法去看他的眼睛。
“先讓我進去吧。”
喬側身讓出路來,看着少年大大方方地走進來,微微猶豫了一下還是關上了門。
“你哥哥剛纔來過……”
“嗯哼。”少年的悠哉與她的吞吞吐吐成了鮮明對比。
“他在找你……找到我家。”
“所以。”
“我!”
“啊?”
“……爲什麼到這來?”喬感到頭有些眩暈,幽幽地問出來。
“哎,”尚稷香撫了撫沙發的靠背墊漫不經心地說道,“我是跟在他身後來的。”
“他和老頭子正在找我,不僅把我身邊的人全都調查了,還找人跟蹤我……不過不是有句話嗎——最危險的地方就最安全,所以我就反過來跟着他們,這大概就是偵察與反偵查。”
尚稷香的臉上透露出一絲嘲笑的自得。
“我……”接下來要說什麼,承認自己對他朝思暮想,還是大義凜然地將他掃地出門?
正在喬百般爲難之際電話突然想起來,鈴——
“你不去接電話?”尚稷香笑着問並把注意力放在桌上那張皺巴巴的名片上,隨手把玩起來。
喬稍微愣了一下,然後飛快的抓起電話:“喂。”
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就好像抓住了一顆救命稻草,不管電話那端是誰,喬的心中都充滿感激。
[朱雀,我是石美。]
“石美姐,你有什麼事……”
[朱雀你是不是不舒服?]
“沒事,就是有點累。”
[工作不要太拼命,累壞了身體就做不成‘最佳員工’了!]
“爸媽還都好嗎?”
[嗯。]
“石美姐你有什麼事嗎?”
[嗨!差點把正事忘了,”電話那端傳來唧唧咕咕地說話聲和……和不懷好意的笑聲,“你自己在那過年,喬媽媽非常的擔心你,怕你一個人寂寞——]
[我呢,正好有一個朋友從外國回來,在這邊沒什麼親戚,所以——你們兩個可以互相關照一下,我的意思你明白嗎?]
“明白。”大概是想當紅孃的意思。
[你明天用加班嗎,他上午十點的飛機,可以去接一下嗎?]
“可以。”現在空閒的時間超多。
[那沒什麼事我就掛嘍,]很奇怪喬媽媽沒有來搶電話講她幾句,[對了,我那朋友——是個男的!再見!]
嘟嘟~~
電話被突然掛線,果然不出所料,石美和媽媽湊到一起真是天生一對!
電話聊完了,回頭還有一個**煩在屋裡,喬作了一個深呼吸。
“你打算麼辦?”
“暫住在這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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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住在這裡?”還一段時間?!
“對。”
“你不怕你家人再找來。”
“第一,他明天就得回美國了,我不過就是在躲他僱的那些小嘍囉;第二,你的情況對我最安全。”
是啊,家徒四壁小職員一個,哪有閒錢養他大少爺,尚明羽在最後一天來這裡,估計也是無計可施碰碰運氣。
“我不會白住的,至少可以照顧你,嘻嘻。”
尚稷香接近諂媚的一笑讓喬起了一陣雞皮疙瘩,某些人不添亂就不錯了,哪敢再奢望被照顧……不過,那一笑真是很耀眼,彷彿春風輕拂海棠一半。
於是,喬朱雀作了平生最不理智的一個決定,也是左右她後半生的一個決定。
“你可以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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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約法三章的情況下,稷香正式入住喬家。
首先,不許隨便接電話;其次不能招惹麻煩的事或人;最後,不許踏進臥室半步。
對於前兩條,稷香沒有表示任何的異議,但是講道第三條卻笑了出來。
“爲什麼不能進你的臥室?”
“我……我總得保留點隱私權吧。”喬一說謊就有點結巴,但總不能實話實說——說我對你一見鍾情,怕把持不住,你又是……
“哦~”稷香若有領悟地點了點頭,“你要隱私我不反對,可是我也要用浴室,用衣櫃,怎麼辦?”
“這……”說的有道理。
“這樣吧,我保證不亂動你的東西;你睡覺的時候,我也不會去打擾,絕對不會去觀賞你磨牙、說夢話、踢被等不好的睡相,保證你的隱私。”
“我睡相很好!……那就這樣吧”
自己爲什麼會中一個小鬼的套,真是笨啊,一個成熟的二十二歲青年人被一個小鬼牽着鼻子走。
條件就改成:一、不許隨便接電話;二、不能招惹麻煩的事或人;三……沒什麼事就不許踏進臥室半步。
喬回頭看了一眼稷香。
雖然他合上了那雙勾人心魄的眼睛,但還是面若桃李嬌豔動人啊,世界上爲什麼就會有這樣讓人無法忘記的容貌。
假如有一天被害得落入地獄也是心甘情願。
喬回到臥室倚在牀頭,看着被摔成骨裂的手臂,輕輕一動那疼痛就讓原本憋悶得胸口更加抑鬱難舒,眼淚竟也跟着掉下來,打在手臂的石膏上。
心裡知道那眼淚不是因爲疼痛留下來的,卻如何也止不住。
原本以爲再也見不到了,原本以爲年齡是最大的困擾,原本以爲自己不會那麼糊塗……
他應該算是在利用自己吧。
那樣的工作……
對自己這種“歐巴桑”很有一套吧。
想到尚明羽的那句“我以爲你是他的客人”,原本止住的淚水又成串地落下來,如果是客人就能光明正大地說出自己喜歡他了吧,不用這麼虛僞的面對……
心中有怨恨,一部分是怨恨自己,另一些是對他的。
但該怨恨他什麼呢?
身體的疼痛和心靈的疼痛使夜晚格外的難熬,在天色還灰濛濛的時候,喬就悄悄地離開房間,因爲不想面對新的室友。
喬漫無目的的在街上閒逛,今天是大年初一,已有許多出來拜年的人,所以街上並不冷清,大部分的商場都在連市。
突然記起自己要去接石美的朋友,喬打了車匆匆奔向機場。
因爲這幾天的雨雪天氣,飛機稍微晚點,看着人潮洶涌的接機通道,喬突然想到自己還不知道對方的名字,剛要打電話問石美,又發現自己出來的太匆忙忘了帶手機,就在這時……
“請問你是喬朱雀,喬小姐嗎?”很溫和的聲音。
“我是,您是……”喬轉身面向這個和自己打招呼的人。
眼前的這個人三十歲上下,長得斯文乾淨,掛在嘴角的笑容彷彿入三月裡的春風,有種溫暖的感覺。
“我是趙孟君,石美的朋友,她有向你提起我嗎?”
“有的,她囑咐我今天來接機。”原來他就是石美姐的朋友。
“飛機晚點你等了很久吧,真是不好意思。”
“也不是很久啦。”喬對這個第一次見面的趙孟君非常的有好感,就像是久別了的親人和朋友,“我先帶你去飯店吧。”
因爲沒有提前預約飯店,所以連找了三家才找到房間,等到一切都安頓好已經是下午兩點了。
“真是不好意思,都怪我沒提前準備好。”
“沒關係,現在是春節,酒店都比較緊張,應該是我事先預約纔對。”
“坐了這麼久的飛機很累吧,那我就不打擾了。”
“等等,”趙孟君叫住喬,“今天是初一,是團圓的日子,我聽石美說你一個人在這裡,不如我們兩個一起過吧。”
“可是你需要休息啊……”喬微微遲疑道。
“我已經在飛機上睡了很久了,現在我們去吃飯。”說着,趙孟君拿起外套,和喬一起來到樓下的餐廳。
高級飯店的食物果然是與衆不同,不但味道沒話說,連造型都別具一格,就是有點物美而價不廉,不是一般市民百姓消受得起的。
“喬,還要加些什麼嗎?”趙孟君溫柔地問道。
“飽了飽了,再吃就走不動了。”整份牛排一點沒糟蹋,喬一不小心打了一個飽嗝,立刻滿臉通紅,擡起眼輕瞄了一下四周。
趙孟君輕笑着叫來了兩杯咖啡。
“其實今天應該是石美姐來接你,可是她正巧在我爸媽那裡,真是太可惜了。”
“是嗎。”趙孟君咂了一口咖啡,笑着說,“那傢伙纔不會來接我。”
“啊?”喬驚訝地擡起頭。
“不說那個膽小鬼了,今天我應該好好地謝謝你纔對,我如果知道你受了傷就不會麻煩你來接機了,石美怎麼也沒告訴我。”
“不不不,我是這兩天摔傷的,石美姐和我家人都不知道,也請您不要讓他們知道,省得他們擔心。”喬趕快澄清。
“你一個人在這邊又受了傷可以嗎?”趙孟君關切道。
“沒事的,只是骨裂,如果讓我媽和石美姐知道,她們一定會‘殺’過來的。”
“倒很像石美的風格。”
說完,喬和趙孟君同時笑起來。
喝完咖啡趙孟君把喬送出了酒店。
“我已經很久沒有過春節了,今天真是很感謝你。”
“應該是我來給趙大哥洗塵的,結果卻讓您請客,真是不好意思。”
“哪裡,我會在國內逗留一段時間,到時還需要你來做嚮導,好嗎?”
“當然沒問題,反正我有許多假。”喬笑着指了指受傷的手臂。
“那我們回頭見。”趙孟君拍了拍喬的肩。
趙孟君溫暖的手使喬有種回到過去的感覺,那輕輕拍撫的一瞬好像又見到了自己的爺爺奶奶。
喬想告訴他這種感覺,就是不知道趙大哥願不願意被劃成那麼老的一輩。
“那我等您的電話,再見。”
“再見。”
趙孟君把喬送上了出租車後纔回到酒店。
坐車回到住處已經是天色擦黑的時候了,喬站在一站壞掉的路燈下徘徊了好久,現在要回去嗎?回去要說些什麼?他是不是又已經離開了?或者是他的哥哥在臨走前又找到這裡了?
猶豫,猶豫,卻不得不面對。
也許像上次那樣是最好的選擇。
默默地爬上樓梯。
……
打開門迎來的卻是一張燦爛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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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來了。”稷香爲喬打開門。
正在從口袋裡費力拿鑰匙的喬聞聲愣了一下,因爲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人在公寓大門的那一邊爲自己守候,打開門……
“我回來了。”喬走進客廳換了拖鞋,低頭時發現稷香的腳上也穿着一雙同樣款式的拖鞋,直覺想開口問他是什麼時候買的,但還是忍住了。
換過鞋,喬被稷香拉倒餐桌旁邊:“今天我們吃火鍋。”
然後他開始把火鍋和各種要涮的東西都擺上來,又準備碗筷,來來回回忙碌於客廳和廚房之間。
看着他來回忙碌的身影,喬腦子裡一片空白,覺得這麼坐着有點手足無措便站起來。
“你快坐下,受傷的人不要亂動。”
“我……是不是……幫忙做些什麼……”
“你就準備好胃口就行了。”
說這稷香把盛滿湯的鍋子放在了加熱底座上,在喬的對面坐下來。
“需要果汁嗎?”稷香從旁邊的塑膠袋裡拿出一瓶番茄汁。
“嗯。”
稷香爲喬倒上果汁又把各種食材下到鍋裡,自己也倒了一杯番茄汁,舉起杯子對喬說:“春節快樂。”
“春節快樂。”
喬麻木地跟着重複了一遍。
稷香似乎很喜歡番茄汁,把杯中的果汁一飲而進,喬卻不太喜歡生番茄的那種味道,只是淺淺地咂了一口。
因爲一隻手打着石膏的緣故,喬連吃飯的動作都顯得有些笨拙,於是稷香把各種涮好的食物盛進她的碗裡。
“你來嚐嚐這個,我最喜歡這種牛肉了。”稷香不斷地幫喬夾菜,“蝦也很不錯。”
眼看碗裡的食物已經快要變成小山了,喬連忙擋住稷香的筷子:“我……我已經夠了,你自己吃吧。”
“那你要吃什麼我再夾給你。”
“嗯。”
喬低下頭挑着碗裡的蔬菜和海鮮,有一口沒一口地吃着,因爲午飯吃得很晚,所以現在根本就沒什麼胃口,而且對面坐着的又是稷香……喬擡起頭偷偷地看着對面的人,心中不禁暗想:今天吃的也是火鍋啊。
回想起那天自己的失常和在超市裡挑魚丸子的場景,喬不禁覺得好笑,看一眼對面的男孩,他是否也是那樣專心地挑選晚飯的材料呢。
直到吃完晚飯,喬的碗裡還剩下不少的食物。
晚飯後稷香到廚房去刷碗,喬接到了石美的拜年電話。
[過年好!]
“過年好。”
[今天喬媽媽做了好豐盛的一桌飯,你沒吃到真是太可惜了。]石美邊說邊發出嗞嗞地嘬牙聲。
[你今天的會面怎麼樣啊?]
“不錯。”
[怎麼個不錯?]
“趙大哥是個很親切的人。”
[就只是親切呀?]
“讓我想起了我的爺爺。”
[爺爺?!天啊,他聽見該吐血了吧。你們都聊什麼了?]
“一些家常話,我們有聊到石美姐呦。”
[我有什麼好聊的……等等,喬媽媽要和你講話。]
果然有隱情。
石美急匆匆地把電話交給了朱文靜,然後就又是一番的嘮叨和“新年寄語”,最後還有一句和石美語氣很相近的話——要好好把握機會啊。
“什麼嘛,把握哪門子機會,無聊!”喬憤憤地掛上電話,發現稷香正站在廚房門口看着自己。
“你,你偷聽我講電話!?”
稷香馬上丟給喬一個“你無聊”的眼神,然後轉身去洗澡了。
喬在他之後也馬馬虎虎的洗了一個澡,戴這個礙事的石膏真是什麼都不方便!
兩人洗過澡後就安安靜靜的看電視,稷香沒有開口問喬今天都去了哪,似乎也對她口中的那個趙大哥不感興趣,兩個人就像是認識很久的朋友或是家人一樣坐在家中看春節的晚會,彼此之間存在着一種祥和的氛圍。
喬對坐在身邊的這個人可以說是一無所知,他對自己瞭解多少也是個未知數,兩人就是形同陌路,但命運卻安排這樣的兩人在這個舉家團圓的時刻,坐在一起上演平凡而溫馨的一齣戲……
暗暗掐了自己一把,原來不是做夢啊。
過了一會兒,喬的眼皮開始打架,混混沌沌之中看見有人在幫自己蓋被子,真是溫暖……那雙手好像是媽媽年輕時的,白皙纖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