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長夜,這四個字形容得真好,稷香和喬兩人開始領略到這個詞的真意。
打開電視,這個時段的深夜劇院都在放一些老掉牙的愛情電影和泡沫劇,而且每部電視劇至少有三個電臺在播,尤其是《藍色生死戀》,幾乎大半的頻道都在肉麻兮兮的喊着“俊熙哥~”“恩熙~”。
這部片子至少都播了十年了,可是有的人每看一遍還都能哭溼一盒紙巾。
“朱雀姐,你剋制一點,這部蠢了吧唧的電視劇究竟有哪點值得女人們哭得死去活來。”稷香抽出四五張紙巾遞給哭得抽嗒嗒的喬。
喬朱雀接過紙巾,一邊擦鼻子一邊說:“你不懂,女主角太可憐,每次看他們小時候分開,恩熙追汽車的場面,我就……”
這個頻道剛播完兩人童年分別,喬就拿着遙控器一通狂按,看見有一臺在播女主角得了癌症的場面,便停下來目不轉睛的看着,眼睛裡的淚水像開了閘的洪水一瀉千里。
“情人節放這種片子簡直太喪氣了。”稷香拿着面紙的小盒坐在喬朱雀身邊,看她一張接一張的消滅紙巾浪費身體裡的水分子。
“《藍色生死戀》這麼好看的片子,你怎麼就不懂欣賞呢?”
“除了濟州島上的秋色拍的不錯,其他就不敢恭維了。”
“你又沒看過,別妄加評論。”
尚稷香“啪”的關掉面前那臺催淚機器,抓起枕巾在喬臉上胡亂的擦乾眼淚,說道:“誰說我沒看過,我在法國的時候,有個圓胖子每年假期一來,就霸着電視和播放機,尤其這個什麼秋季冬季戀歌的,我聽聲音都能聽到吐。”
“是誰和我這麼志同道合?”
“金寶寶……唉,說了你也不知道,是楊柳的表妹。”
“《藍色生死戀》有什麼不好?”喬開始和稷香較上真兒。
尚稷香掰着手指頭開始給她細數這部片子的毛病。
首先,這兩個人根本就不是親兄妹,連一丁點兒血緣關係都沒有,就是在一起了又有什麼不對的,至於這麼曲折嗎?!要是真的有血緣關係,那還不得讓全世界的人給他們陪葬?
第二,這個女主角純屬自找沒趣兒,非得一棵樹上吊死,那個泰錫長得不比她哥帥。她要嫁了男二號吃香喝辣,又有錢又享福,哥哥老公雙豐收!
還有,就是你們這些看電視劇的,人吃五穀雜糧能不得病嗎?我看她泡菜烤肉吃多了。隨便一個電視劇就讓你們哭得肝腸寸斷,要是自己身邊真的有人死了,你也要跟着死?
第四,……
喬朱雀被稷香一通歪理說得目瞪口呆。
“我問你,要是你的至親死了你會怎麼樣?”稷香繼續猛攻。
“……我,”喬啐他道,“我爸媽身體健康,少說這樣奇怪的話!”
“不說喬爸喬媽,比如身邊的朋友,嗯……比如我要是死了,你會怎樣?”
好人不償命,禍害遺千年,喬心理這樣想着,但嘴上小聲嘟囔道:“咱們算是朋友嗎?”
聽到這個,尚稷香咧開嘴開心地笑了,湊近喬的耳邊說:“你能這麼想得開是好事……美人要去沐浴了,姐姐不能偷看哦。”
就是這麼一瞬,時間彷彿回到了五年前,在那個只有十幾平方米的小公寓裡,二十二歲的喬和十七歲的稷香又在眼前。亞麻色的亂髮,美得叫人窒息的容貌,一雙發着璀璨光芒的鬼眸,這張臉和今天的稷香重合在一起,而喬朱雀也還是那個沒說三兩句就讓小鬼牽着鼻子走的喬朱雀。
“你自便,我要睡覺了。”
刻薄的狡猾的自己在這一局終於再次戰勝了朱雀姐姐,稷香無聲的做了一個V字手勢,看着窘困的喬鑽進被子裡做鴕鳥,他更加揶揄的用力笑了幾聲。
牀上的被子團裡傳出一句斷斷續續的問話:“原來你最喜歡番茄汁和那家蛋糕店的抹茶蛋糕,什麼時候口味變了?”
“是麼……”稷香有點吃驚的叫道,“我現在比較偏愛咖啡和芒果布丁,姐姐以後千萬別買錯了?” щшш•ttκá n•¢ O
“美的你!還有別再叫我姐姐。”
稷香眨眨眼睛說:“你比我大這是事實,姐姐就是姐姐。”
走進衛生間拉開浴簾,稷香一眼就看見和浴巾放在一起的一盒保險套,他拿起來看看外包裝,上面寫着“牛奶香型”。
“過了這麼多年還是沒什麼新意……要是她看見了不知道會怎麼樣,嘻嘻。”稷香自言自語道,然後隨手把那東西放進了洗手檯的櫃門裡。
因爲洗浴的熱氣使整個浴室變得霧氣騰騰,稷香用手抹乾淨模糊的鏡子。暖色的燈光下,鏡子裡映出自己的身影,結實的身體偏於消瘦,是介於男人與男孩之間的形態,被熱水燙的微紅的肌膚隱約可以看見一些淡淡的傷疤。
對於以前的行徑,稷香從來沒有後悔過,這些傷疤曾經是切膚之痛,但也是活着的一種證明,有時他甚至也想,應該做回十七歲的那個自己——目空一切憤世嫉俗的稷香。有工作有生活的日子不見得就那麼幸福,現在的自己無非是個無力的成年人罷了,心裡有數不清慾望,在眼底卻要用雲淡風清的笑意掩蓋所有。
眼眸中消失以久的黑色漩渦再次因爲他妖媚的一笑浮現,然後他突然想到喬說過自己的臉已經不再適合少年似的撒嬌。
已經回不去了嗎?稷香露出一個習慣了的溫柔微笑。
也好,人的慾望早晚也會隨生命的結束而消失。
鏡子再次被水汽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