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常說,名字寄託了大人對孩子的期望,像大哥尚明羽的“明羽”二字,是他家皇太后起的,希望大哥能如羽扇綸巾的諸葛孔明一樣維護家族的榮譽。
而自己的名字——尚稷香,好像是老頭給的,他小的時候曾經覺得自己的名字太女氣,明明是個男孩卻要叫什麼“香”,那女人笑着說,這個“稷”是江山社稷的“稷”,因爲他長得像她,所以老頭嘆他有傾城之美貌,將來會有一個人爲他不顧一切的傾城。
後來和楊柳他們住在法國的時候,金寶寶就時常拿他的名字取笑,說他是一碗米飯。米飯就米飯吧,稷香也從來不放在心上,但楊柳怕他難過,就不知從何處弄來一首詩,說他的名字在一幅畫中,寄託思念可贈美人。
西風起兮,落葉黃兮,黍稷香兮。
擊空明兮,泝流光兮,天一方兮。
彼美人兮,遙相望兮,彼蒼茫兮。
擊孤舟兮,蓼花傍兮,啼寒螿兮。
這是老頭要傳達給自己老婆的思念嗎?聽起來還蠻可笑的,拿自己的兒子當成情詩了,想不到他那樣一板一眼的人也能做出這麼肉麻的事。也對,那個女人死了之後,他看見的老頭在無人時落寂的表情,也許就因爲是太喜歡那個女人了,纔在自己的孩子名字上做做手腳,硬是把兩個人的姓氏放了進去。
“朱雀姐,你叫朱雀,卻也做不成浴火而生的鳳凰,是不?所以我的身上也不會有麥子的味道……”
這具傷痕累累的軀體有的只是男男女女留下的腐臭的體味,哪來的什麼麥香?
喬朱雀想告訴他,自己雖然做不了鳳凰,但是他卻是自己的一碗米飯,因爲思念而飢渴的靈魂,無論何時見到他,都會感到蠢蠢欲動饞涎欲滴。做一碗米飯有什麼不好,當人飢餓的時候,它是可以救命的東西。
她想這樣告訴他,卻敵不過夢魔,什麼也沒來得及講,就沉沉的睡過去。
雖然是醫院,但這裡的大廳沒有濃重的來蘇水味兒,淡淡的熏衣草香使人感到放鬆和安詳,空調的暖風不斷的吹在他們身上,睡着的喬蜷縮成了一團。
稷香幫她調整好姿勢,把她摟在自己懷裡,頭枕在自己肩上,又用脫下的外套蓋住兩人,喬好像是找到了熱源在他懷裡磨蹭兩下,展開眉心安穩的睡下。
此刻的尚稷香卻毫無睡意,看着街心公園裡的路燈陷入沉思,他獨自一人繼續喝酒,可是當一個人越喝越清醒時,酒就變得比黃連還苦澀,不一會兒整瓶葡萄酒就見底了。懷裡的喬好像是聞到酒味,吸了吸鼻子,嚶嚀了兩聲。
臉睡得紅撲撲的喬朱雀讓稷香覺得甚是可愛,忍不住用拇指去摩挲她細滑的臉蛋,那一點也不像是個二十七歲女人的皮膚,白居易說的“溫泉水滑洗凝脂”應該也就不過如此。“閱人”無數的他不知爲何對這樣一張平凡的臉蛋情有獨鍾,一次次動心,像是刻在心底般難忘。
他拉起喬的左手輕輕地握着。
有不少人都誇過稷香的手長得修長好看,就連看慣了自家美人娘子的楊柳也說,他的眼睛和手可以與B君不相伯仲。但是男孩子的手就算再美,也和女生的不同,像是喬朱雀,她並不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富家小姐,從十幾歲出來上學,吃喝穿洗就是自己一人打理,手卻還是比自己的柔軟纖細,加上她皮膚本來就好,一雙手就像白玉雕出來的似的。
把這五根青蔥似的的手指含在口中挨個吮咬,舌尖輕舔她富有彈性的指腹,上面還殘留着蘋果的香氣和焦糖的甜味兒,用脣描繪每個指節的形狀,感覺關節處皮膚皺褶的細膩,羽毛般的吻不斷向上延伸,直到臉頰附近才停下。
回國前的半年,他通過大哥和周啓恆的關係知道了喬朱雀的近況,她還是孤身一人,偶爾去相親,但從沒有人在她身邊駐足。
二十七歲了爲什麼還不結婚?
是不是因爲自己?
稷香不願觸及這樣的話題,但又忍不住想去問。
像B君那樣完美的人,他見過;像楊柳那樣有意思的人,他見過;像A君那種一板一眼的人,像桃花姐聰明有個性的人……他都見過,甚至說他們之中任何一個人都比喬要優秀或是引人注目,但他們沒有他想要的東西。
自己想要什麼呢?
稷香也說不清楚,只覺得第一眼看見喬朱雀就認定了她,想待在她身邊,想完完全全的擁有她,十七歲的少年也許不懂什麼叫做“廝守”,但現在的自己依舊心情不變——今生如果有永遠,那麼這個人只能是喬。
他將喬垂落的髮梢攏到耳後。
這個女孩也是適合廝守的人啊,溫柔沉默的個性,本應如水般的順從,卻不知從何處遺傳來的執拗和堅持,如果今生自己再不露面,她是否也會像這五年一樣虛度耗盡所有的生命?
神啊!你憐憫了許多人,爲何不肯放過這可憐的人?
尚稷香感到自己的憤怒在血液裡沸騰。
他將嘴脣慢慢靠近喬的額頭、鼻子、下巴……喬朱雀呼出的略帶酒氣的氣息灑在他的臉上,觸動着他的感官神經,微張的檀口彷彿是在等待別人來採擷。
稷香不斷親近那誘人的粉脣,近得連她鼻子上的細小絨毛都能看得清,他伸出舌頭舔掉沾在喬嘴角上殘留的紅豆沙,然後繼續向目標移去……
忽然,一個聲音在稷香腦海中迴應——
她是多麼美好的天使!你這樣骯髒的人怎能觸碰她!
尚稷香全身一顫,立刻鬆了手放開熟睡的喬,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得溼透。他痛苦的扶住自己的頭,忍住裡面撕心裂肺的疼痛。
就這樣抱着她吧,能在此刻如此擁有她就該知足。
但願夜永遠也不要結束……
剩下的時間,一直到天明,稷香就只能默默的守護着躺在沙發上睡得如嬰兒一般的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