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白袍的幼童指着西宿眠身後跟着的人，那人走路的姿勢有些不對，雙眼找不到焦距，就連聽到她的聲音也沒有絲毫的反應。
星命笙看了她好一會兒才移開視線，對着西宿眠說：“我來接她。”
西宿眠看了她好一會兒，才微微揮了下手，跟在她身後的星命離便自覺的走向星命笙的方向。
星命離一過去，星命笙所帶來的白袍少女立即接下了星命離，小心的檢查着她的身體，發現她只是被封鎖了五感後，白袍少女才從星命笙點了下頭。
“她如今犯下錯誤，要讓你輕易放過她自然也不成，我身爲長輩會好好的管教她。”
星命笙莫名的一句話讓西宿眠愣了下，“你早就知曉了？！”
星命笙冷淡的回了一句，“不比你早。”
幾年前意外替星命離測命的時候才發現，本該隨着這具身體成長的殘魂早已消逝，取而代之的卻是一無處可歸的遊魂，當時雖然憤怒，但是礙於這是星命離的身體便也是放着她。
幾年過去，星命離逃離北荒，她知曉是命中該有的劫數便沒有阻攔。
她早該知道的，以星命離那驕傲的性子，又怎會被乖乖的束在星命家，終生不得自由。
“如今這世道已變，這世間再無西宿，星命的立身之地。”星命笙頓了頓，又道：“雖然不怎麼喜歡你，但是若是無處可去了便來北荒吧。你的命與星命離牽扯在一塊，星命離已死，繼承着她的使命的是星命離，你們兩個該在一起。”
“你不是不喜我與星命離在一起嗎？如今卻來說這話，不覺得可笑？”
星命笙回頭看了眼茫然的被白袍少女拘着的星命離，不冷不淡的說了句，“她又不是那個星命離。”
“我的事便不勞你操心了。”西宿眠冷哼一聲，直白的拒絕了星命笙的好意。
星命笙當下便有些不喜，“你既已尋不到她，那麼便不該再執迷不悟了，逆天改命的後果非你能承擔。”
西宿眠咬了下脣瓣，放低了口氣，有些無助的回着她的話，“那是我的事。”
外邊下着淅瀝瀝的小雨，整個北陰國都好似被一團黑霧所籠罩，顧言兮看了眼窗外，回頭看向跪在自己身邊的侍女。
侍女跪倒在地，滿是痛苦的表情並沒有引起顧言兮的幾分情緒，“主子，奴婢對不起您。”
屋子安靜的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與外面的細雨聲，羅衣掩下心中的那點焦慮，再度說了一句，“求主子責罰。”
“你做錯什麼了？”看着跪下地上的侍女，顧言兮冷聲問了句，沒有絲毫情緒起伏的聲音讓羅衣的心一擰。
很多時候，只要做錯了一件事，便是萬劫不復。
她在這裡奢求什麼呢？難不成她這個罪人還想着要主子的原諒嗎？
羅衣閉上雙眼，那存在着些不明想法的心徹底的沉了下去，“奴婢不該背叛主子。”
不該背叛，不該懷疑，不該輕信。
那是她的主子。
她身爲一個婢子去懷疑自己的主子，這從尊卑上來言，她已冒了大不敬的罪。
羅衣完全無法想象那天主子到底受了什麼罪，一雙腿上染滿了鮮血，那張乾淨的臉上也出現了一條礙眼的血痕。
差一點就波及到了眼睛。
那是她所害的，若不是她，若不是因爲她的話，這一切不會發生。
那是她的罪。
以下犯上，尊卑不分。
也虧得主子仁慈，纔將她的命留到現在。
“既然不該，那麼你爲何還在這裡？”
面前人涼薄的口吻讓羅衣的心一顫，她啞着聲音說：“奴婢明白。”
隨後在地上一連磕了三個響頭，每一下都磕的十分的用力，三下過後，羅衣的額頭上染滿了鮮血。
起身的那一刻，羅衣的腳步有些踉蹌，頭暈沉的感覺讓她站不住腳。
“謝主子，請主子保重。”
羅衣走了出去，過了一會兒，顧言兮便聽到有重物落地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她的眼睫毛輕顫，擡眼望向窗外時，樓下的雨地之上躺着一個青衣女子，鮮血從她身上流出，與雨水混在一塊，染紅了整個地面。
看上去有種血流成河的感覺。
打着傘的女人走到羅衣面上，她還未死透，她的嘴脣打着顫，似乎在說着些什麼。
西宿眠低下身，慢慢的聽着她的話，蒼白無助的聲音傳入她的耳中，霎時間，西宿眠抓住雨傘的手有些發白。
“還是……污了主子的……地……奴婢……害死……”
心裡有中說不出來的感覺，看着羅衣徹底沒了氣息，西宿眠才轉身上了樓。
難過嗎？悲哀嗎？
並不。
她一點都不爲這個一直跟在星命離身邊的侍女的死去而難過。
但是卻也不開心。
西宿眠走後，守在暗處中的侍從走了出來，將羅衣的屍體放到了擔架上，然後離開了這座小築。
……
“你有一個很忠心的侍女。”開門的第一時間，西宿眠便說了這麼一句，只是得到的卻是顧言兮的嘲諷，“若是忠心，便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西宿眠點點頭，認真的應道：“說的也是。”
她走了過去，顧言兮臉上的傷口還很明顯，結了一層疤，黑黑的，看着有些可怖。
那天她的靈力幾乎用盡，所以纔會讓星命離的臉上留下這麼難看的一道疤。
西宿眠心中有些不喜，覺得那疤礙眼極了，她伸出手，指尖剛剛觸碰到那道疤的時候便被抓住了手腕。
西宿眠不解的望着顧言兮，問道：“爲什麼？”
“沒必要。”顧言兮搖了下頭，輕聲道，平淡的語氣讓西宿眠有些泄氣，她手上的靈氣散去，嘴上卻是不依不饒的並不準備放過，“很難看。”
“你不喜？”
“喜歡。”西宿眠悶聲回着，“只要是你。”
西宿眠悶悶的模樣讓顧言兮的臉色變得緩和了些，“我倒還是第一次聽見你說喜歡。”
西宿眠靜靜的看着她，心中百轉千回，星命笙說不要來尋她，可是她尋到了，星命笙說不要爲她續命，可是她偏偏就想逆那麼一次命。
星命離能爲她做的事情，西宿眠同樣能爲星命離做，無關其他，只因她離不開她。
西宿眠揚起了一個燦爛的笑容，輕快的說着，“那我說一輩子給你聽。”
西宿眠難得會有這種反應，這倒是讓顧言兮有些詫異，可是想到她所會做的事情，心中的這份詫異便被消了去。
顧言兮微微勾了下嘴角，目光柔和的看着西宿眠，卻是沒有回答她的話。
她的這番模樣讓西宿眠有些難受，星命離活不過雙十，她想要爲星命離改命，但是那天的最後得到的是星命離的拒絕。
她們皆在說不要，可是她卻偏偏想要。
她不想要再失去對方了，她不想要再在驚慌與不安中等待了，那很痛苦。
像是想起了些什麼，顧言兮問了一聲：“星命離呢？”
“那天晚上星命笙便來到了北陰國，我便將她交給了她們，星命笙知曉那人不是你，你……”西宿眠頓了下似乎不願再提，而是直接告訴了她結果，“如今她大概在北荒之地。”
顧言兮沉默了會，她控制着輪椅，拉近自己與窗臺的距離，拉開了她與西宿眠之間的距離，“你該和她們一起走的。”
“我要和你在一起。”西宿眠皺着眉頭回着，不知她爲什麼提起這事。
“你該和星命離在一起。”
西宿眠扭過頭，雙眼直視着那人的黑眸，堅定的說：“你便是星命離。”
“我是陰九離。”顧言兮笑了下，平淡的回了一句。
“我不管，不管你是星命離還是陰九離，我只要你。”
“你這是在違抗天命。”
“最開始逆天命的是誰？”她的話越來越過分，西宿眠心中彷彿被一團火給燒着，她的話更是往上添了油，讓這團火燃的更厲害了些，西宿眠冷笑一聲，步步逼近，“你若真想要我與那個星命離在一起的話，你就不會如此做了，你不會做多餘的事情，你不會誘發星命離體內的禁制，你不會讓我發現你纔是星命離！”
“哪怕過去了百年，哪怕你已轉世，星命離，你依舊如此霸道。”
西宿眠雙手撐在椅背上，一雙眼睛裡跳躍着怒火。
“小眠。”顧言兮低聲喊了一句，溫柔的表情讓西宿眠一下子就冷靜了下來，“我很快便會死了。”
“我陪你。”三個字脫口而出，完全沒有的猶豫。
她的話讓顧言兮沉下了臉，“小眠。”
“我知道你捨不得，星命離，你總是這麼討厭，百年前你說過就算是死也要拖着我，可是結果你丟下了我一人，百年後你又是如此。”西宿眠鬆開手，她蹲下身，雙手摟住顧言兮的腰，臉貼在顧言兮的雙膝上，“星命離，一開始，是你先招惹我的。”
“所以不要再把我丟下來了好嗎？”
久久，西宿眠才聽到那一聲她等了許久許久的話。
極輕，輕到她幾乎都要忽略過去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