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很多,槍聲響成一片,到處都是火光。RY032每開一槍,都要改變一下藏身的位置。她的速度很快,跑動帶風,在移動的過程中形成了一道黑色的影子。即使如此,還會有子彈打在身上,暴出一蓬火花。
子彈密密麻麻地從樹林深處穿來,絕大部分嵌進了樹身,只有極少數子彈穿過樹木間的空隙,能對仿真機器人造成威脅。所以RY032被擊中後有些吃驚,敵人可能有狙擊高手。
帕蘭站在空地上,一步兩步丈量着土地,伸手不時地摸着空氣。
一道藍光從南邊的林子裡穿出,從他身邊飛了過去。帕蘭轉身回看,藍色光芒已經消失在黑暗中。
很顯然,地上的兩人還沒有成功。帕蘭很好奇劉選的能力,難得有一個求證的機會,親眼看一看他神奇的表演,帕蘭當然不會錯過。
可劉選似乎讓他失望了。帕蘭在周圍摸了半天,也沒摸到那所謂的無形屏障。藍光毫無阻礙地從他的身旁穿過,飛到北邊的黑暗裡。
帕蘭不由用懷疑的目光看着劉選。也許他只是個普通人,唯一的長處就是坑蒙拐騙。包括現在,關客就被他矇騙在鼓裡。
劉選沒有異能者的特殊能力,自然也無法形成什麼屏障。他們呆在這裡簡直就是在玩火自焚,追上來的人肯定會把他們三個都幹掉的。
帕蘭想要質問他,但走到他的面前卻又停住了。關客和劉選的眼睛都是閉着,雙手隨意地握在一起。他們的神情認真嚴肅,不像是開玩笑。
如果劉選確實哪裡不對,關客不可能乖乖地任他擺佈。關客是個很聰明的人,能察覺到很多人的小把戲,只是不說而已。他到現在也沒有甩開劉選的手,說明他還是相信劉選的。
帕蘭躊躇不決,猶豫了好一會兒。他最終選擇不去打擾,默默地盯着南邊越來越近的戰鬥。
另一邊,詹尼弗靠在茅草屋的外面,席地而坐。瓊昏了過去,躺在牀上沒有醒來的跡象。
外面的槍聲響個不停,劈里啪啦像是炸雷。聽聲音就知道戰況激烈,但詹尼弗早已見慣了戰爭,就是兩隊人馬在他身旁開槍互射,他也不會奇怪的。
手上的軍刀甩來甩去,一時正轉,一時反轉。這樣看來,似乎像個貪玩的年輕士兵。
實際上他有大半花白的頭髮,上下嘴脣新長出來的鬍鬚都是白色的。他已很老了,再過兩年就八十歲了。退伍的時候,詹尼弗就認爲自己活不過七十,他現在居然能奇蹟般地活到八十歲,已多賺了好些個年頭。七十歲以後的每一年,都是賺的。
關客對他強調了兩遍,屋子裡的女人很危險,必須要把門關好。倘若她醒過來了,第一時間通知他。
年輕人說得鄭重其事,詹尼弗不得不聽,但心下卻有些不以爲然。
年輕女孩夠做他的孫女了,哪裡有什麼危險性?營地裡面所有的人他都看過了,而且看過不止一次,只有這個女娃是普通人。
關客說她要殺雪兒小姐,詹尼弗一萬個不相信。她一個女人,跟着隊伍走這麼長時間,有很多次機會不利用,偏偏在身體非常疲累的時候刺殺雪兒小姐,這根本說不通嘛。
關客也是個年輕人,經歷的事情太少,凡事謹慎沒有錯,但有些過了頭。
他把瓊交給自己的時候,神情有些奇怪,似乎有些生氣。詹尼弗不願觸眉頭,當着他的面把茅草屋的門鎖了起來,關客的臉色這纔好看了一些。
詹尼弗是個退伍的軍人,聯邦發的補貼足夠他日常開銷用度了。他的下半身不用幹任何活就能安穩地享受生活。
詹尼弗曾經過過這種日子。聯邦每月給的錢讓他能夠請的起一個保姆。他每天過着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起初還有逍遙的感覺,日子一長,只覺得太無聊了,而且自己滿身都是腐朽的氣息,好像已經埋在了墳墓裡一樣。
這可不是他想要的生活狀態。詹尼弗寧願戰死沙場,也不願在安樂窩中無聊地死去。
在別人看來,他的軍旅生涯已經劃上了一個句號,在家裡由保姆伺候着是一種很舒服的生活。詹尼弗卻覺得很難熬。
今年夏天,詹尼弗向聯邦申請重新調回崗位。他申請了一次又一次,一次不過申請兩次,兩次不過申請三次,他的長官不甚其煩,同意了他的請求。但沒有讓他重回崗位,而是劃到了特別小組的名下。
詹尼弗無所謂自己歸屬於哪一個部門,只要不閒着就行。特別小組的領導有樣學樣,詹尼弗又被劃到了馬格蘭城的地方部隊裡。
詹尼弗在南面的一個公路關卡駐守了將近一個月,像個篩子一樣把有異能的傢伙篩選下來,不準進城。
這只是人生中微不足道的一小段經歷,但詹尼弗覺得很有趣。當時十幾杆槍差點掃平異能者暫時停留的老窩。可惜風聲大雨點小,上級有命令嚇唬嚇唬就行,不能真的幹起來。
這幫異能者心不夠齊,被機槍掃死了幾個,也沒有勇氣反抗,只知道躲在屋子裡,一個個像只老鼠,詹尼弗很鄙視他們。
現在,這羣老鼠的膽子壯了。身後有落博爾特爲他們撐腰,竟然還敢找聯邦的麻煩,真是不知死活。
讓他們來吧。詹尼弗的頭髮白了,眉毛白了,鬍子也白了,可手臂上還是肌肉虯結,幹掉十幾只老鼠還是不成問題的。
詹尼弗信心滿滿,手上的刀轉得更快了。
“外面有人嗎?開一下門,我被鎖在裡面了。”瓊的聲音聽起來很脆弱,軟弱無力。
詹尼弗不再把玩小刀,他回過頭,能從兩扇門的直線縫隙裡隱約看到瓊的臉。年輕的女人就是美麗,只要稍加打扮,就能煥發出光彩來。
詹尼弗想不起關客說的話了,當前最緊要的,是把柔弱的小姑娘放出來。
他把外面的鎖打開,讓兩扇木門敞開。
“謝謝。”瓊走了出來,感激地對詹尼弗說。她的身上穿着睡衣,領口處的兩顆鈕釦沒有扣上,露出了小半邊圓潤的肩膀和鎖骨。
詹尼弗略有些尷尬,他撇過臉去,說:“小事一樁。”
上面的天空已經矇矇亮了,關客和劉選對坐的身影隱約可見。一個人影在旁邊不安地走動着。
“他們在幹什麼?”
“大概在研究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吧。”
帕蘭來回走着,想要觸碰到屏障。他們兩個神情那麼認真,而劉選又有相關的記錄,不會故弄玄虛的。
“別亂碰。”劉選忽然說。
帕蘭倏得轉身,發現劉選還是閉着眼。他有些不情願地收回了手,走了回來。
他雖然很想通過觸摸感受一下,但也知道事情輕重緩急,在屏障伸起的過程中,還是儘量不要打擾他們。
不經意擡頭時,發現瓊從小房子裡走了出來,正站在門前的空地上,向關客這邊望着。
帕蘭陡然警覺。他不是老兵詹尼弗,老得快要喪失了判斷力。帕蘭清楚地明白瓊有多麼的危險。
他摸出口袋裡的手槍,咔嚓一聲上了膛。撞針的聲音很大,但身後的槍響更大,瓊是聽不出來的。
來到兩三步外,瓊才發現帕蘭的手裡拿着槍。她盯着帕蘭拿槍的右手,沒有說話。
詹尼弗騰地站了起來,再次把腰間的軍刀拿了出來,貼在褲子的一側。“爲什麼掏槍。”
帕蘭沒有回答,而是對着瓊說:“你應該回到屋裡去。”
瓊還沒有說話,詹尼弗已經開口了:“她不回去,難道你要斃了她?”
帕蘭很老實的說:“有這個想法。”
詹尼弗上前一步,擋着帕蘭的視線。“外面的敵人還未死心,我們就要自己先亂起來嗎?”
“只有殺了她,我們纔沒有隱患。”
“我沒看出什麼隱患,只看出你想殺她。”
帕蘭走過來的時候,也有些拿不定主意。這具身體的原來主人沒有錯,相反,她的悲慘遭遇還是這臨時組建的小團隊帶來的。就這樣把她殺死,對她來說太不公平了。
但如果不把她殺死,當魔鬼再次附在她的身上,又該怎麼辦呢?殺死她,帕蘭會感到歉疚,一個無辜的生命因己而死,換做是誰,誰都不會好受。可不殺她,萬一失去了控制,就會給整個團隊帶來極大的危險。
帕蘭陷入兩難中。理智告訴她,最好開槍殺死瓊,但他下不了手。
僵持並沒有持續多久。瓊輕輕推開詹尼弗,拿着帕蘭持槍的手,讓槍口對着自己的胸口,說:“我早就想死了,能由你們代勞再好不過了。”
帕蘭狐疑地看着她。這句話不像是魔鬼能夠說出來的。呆愣了一會兒,他忽然想起自己只是個小卒,殺還是不殺不是他能決定的。瓊的手綿軟無力,帕蘭只小小的一掙,就把她的手甩脫了。他收回了槍,很認真的對瓊說:“你不能離開這棟屋子一步。”
“聯邦是自由的聯邦,沒人可以限制他人的自由。”詹尼弗又插話了。
“這是底線。她很危險,必須得到有效的控制。”帕蘭很想解釋給他聽,只是這個時候實在沒有長篇大論的餘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