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開極速下降,外面的白雲在舷窗上閃過,速度極快的向着上面飄去,再也看不見了。所有人的身體全部向前傾斜,被安全帶緊緊的勒住了胸膛。
原本很平穩的飛機,也開始顫抖,就算是用肉眼看,也能看出舷窗的玻璃在抖動,彷彿隨時都會破裂開來。
從種種跡象表明,飛機正以極高的速度下降。可能由於速度太快,飛機自身已承受不了,牆壁上的白漆簌簌而落,座位也以高頻率的速度震動着。
一切都像是崩塌的景象。艙壁上方,兩個長條形的節能燈突然破裂了開來,嚇得下面的兩個女士長聲尖叫。
有人開始哭泣。親人之間也不在相互戒備,而是彼此擁抱在一起。
總以爲自己還會活上個百年的關蘭,看見周圍的人們全部是慘淡的一片,再加上晃動的機艙,炸裂的節能燈,便已明白,這架飛機已經迎來了它的末日。
雪兒任命般的閉着眼睛,已經放棄了抵抗。事實上,就算想要抵抗,也不知從何做起啊。
關客滿頭滿臉都是汗,眼睛突出,好像在瞪着殺父仇人。他在與什麼人做抗爭呢?他的前面是驚慌失措的乘客,瞪視着的也是空氣,讓人完全摸不着頭腦。
舷窗外的天空,顏色由深而淺,由深沉的蔚藍正在轉爲蒼白的光芒。
關蘭的心情也如那沒有生命的顏色一樣,正在變得慢慢絕望。再怎麼相信自己不可能死去,也不可能就此從飛機失事的狀態中存活下來。
到時候將會升起一團巨大的蘑菇雲,就像電視電影中常常看見的模樣。黑煙緩緩升起,向着天空上方擴散,裡面偶有火光一現,焚燒着所有的一切。
抖動變得愈來愈劇烈,有幾個螺絲沒有上緊的椅子,已開始向前滑動出去,撞到了其他乘客的臂膀。
人們從飛機裡賣弄看到了地平線,大地平展的如同一匹布,向着遠方無限地延展開去。這一幕景象很美麗,也很難看見,但所有人的心中只感到恐怖。
飛機正在向着大地撞擊而去,鼻子耳朵甚至都能感受到泥土的氣息。
腦海中聽着駕駛員瘋狂的笑聲,關客頹然的放棄了。他給了雪兒一個歉意的微笑。曾經發誓要保護她的安全,到頭來終究是沒有做到。
雪兒沒有睜開眼睛,只是一隻手仍然緊握着關客的手。
關客全身都是冷汗,這時發覺有一處地方特別的滾燙,快要把自己的肌膚都要灼傷了。那是自己的手掌,被雪兒握着的手掌。
驚人的熱度就是從雪兒的手上傳來的。
關客剛剛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突然發現前排的乘客不見了,四周晃動的牆壁,椅子不見了,舷窗外面蒼白的天空也不見了。
只有淡淺色的藍,其中還有星星般的小小光點瀰漫四周。上邊是淺色的藍,光點稀少,而下邊是深沉的藍,發光的星點密密麻麻。
不知道包圍着自己的是什麼,既不是空氣,也不是液體。它感受不到,卻比液體更爲粘稠,就是這種物質,是他們漂浮在半空裡。
雪兒還是閉着眼睛,左手牽着關客,右手牽着關蘭。她手上的熱度絲毫沒有減弱,仍然燙得關客感到疼痛,要不是被緊緊握着,關客早已本能的放開了手。
不過除了被握着的手以外,身體的其他部位全都感到舒適,溫暖,懶洋洋的似乎是躺在極柔軟的大牀上。
關客還沒有明白這蔚藍的空間是什麼地方,便已聽到了雨聲。
他的身體正在下落,砸在了一片泥濘的土地上。胸口正疼得很,忽然又有兩件“東西”砸在了自己背上。關客的嘴巴正張開着,此時吃了滿嘴的泥水。
關客吐了幾口,並不能完全的將泥水全部吐出。他感受着背上的柔軟,知道是兩位女士壓在他的身上。
天空在下着大雨,沒有閃電。雨線密密麻麻,傾瀉在三人的身上。
背上有人動了動,好像呢喃了些什麼。關客聽不清楚,因爲雨聲太大了,不過從聲音分析看來,應該是關蘭。
關蘭揉了揉發痛的腦袋,從關客的身上趴起。“這裡是什麼地方?”
此時是夜晚,暴雨如注,烏雲遮天,沒有一絲的光亮。
上一刻還在快要與地面撞上的飛機裡,下一刻就到了蔚藍的空間裡。還沒有從震驚中清醒過來,他們又來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雨夜裡。
關客和關蘭都有些發懵。
這種超想象的事情,讓關蘭無所適從,不過關客很快就冷靜下來。既然人已在飛機上了,就說明他們三人暫時還是安全的。
雖然沒有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但關客覺得是雪兒將他們三人從飛機中救了出來。
關蘭醒了過來,但是雪兒還沒有醒。
關客伸出手指,憑着感覺向上試探背上雪兒的鼻息。
她的呼吸很平穩,但也很微弱。
關客放鬆下來,只要人還活着,一切就都還有希望。現在耽誤之急,是找一個休息的所在,讓雪兒躺下,在慢慢的調養。
“你沒事吧。”關客大聲的問道。
漆黑的環境,讓關蘭感到害怕。她靠近關客的身邊,雙手挽着他的臂膀,身體因寒冷而有些輕微的顫抖。“我沒事,我們是在哪裡啊。”
“我也不知道。”關客說道。他拍了拍關蘭的小手,讓她鎮靜下來。“現在最要緊的是找一處可以避雨的地方,讓雪兒躺下。”
“姐姐沒事吧。”關蘭的聲音中充滿着關心。
“沒事。只要找到房子,一切都沒事的。”關客明白,此刻的關蘭極沒有安全感。以往關蘭身上的驕縱傲慢,在漆黑的雨夜中全部不見了,她變成了一個什麼都不懂的五歲小女孩。
“跟着我慢慢往前走,一切都會沒事的。”關客背起雪兒,在滿是泥濘的道路里,深一腳淺一腳的向前行走。
十幾步之後,關客便明白他們是在下坡路上。三個人一開始出現的地方,應該是某一座小山的山頭。
下路兩邊是極其濃密的植物,上面長有銳利的尖刺。有時這種植物的藤曼會遮擋住道路,關客走過去便會劃傷自己的手掌。
傷口很疼痛,但沒有流出多少的血。要不是雨水不斷的沖刷着傷口,那一定會顯得更痛。
再往前走,前面的路已沒有了坡度,不過路面的積水更多了。關客沒有察覺下,一腳踩在深水中,陷入了泥水裡。他踉蹌一下,要不是關蘭使勁地拉着他,便跌倒了泥水裡。
“謝謝。”關客習慣性的說了一聲。
“謝什麼謝,趕緊往前走吧。”關蘭似乎恢復了些許生氣,她的語調要回到了原先的模樣,也是一件好事。
穿過不知名的植物,一行三人來到了茂密的樹林中。雨水擊打在樹葉上,發出了很大的聲響。連續不斷,緊鑼密鼓的聲音,震得人耳朵嗡嗡直響。
關客其實很怕腳下的路突然斷掉,那將意味着自己走錯了方向。現在仍然有路,雖泥濘不堪,但也意味着前面也可能確實會有人家。
雖然在深山老林中,很少有人煙,但也不排除會遇見巡邏的林工,或者做研究的工作人員,或者只是單純保護森林的個人。不管怎麼樣,只要遇到了人,雪兒的安全就得到了保障。
走過了兩個山坡之後,又是一個上坡。關客感到自己的背在承受着千金的重量。他很想就此趴下,趴在這泥水中,永不在起來。
前面還是一片的黑暗,大雨沒有減弱的跡象。關客每走一步,都感到冰涼的腳快要僵硬不動了。他不知道還能支撐多久,但只要意識還算清楚,就不能輕易倒下去。
“讓我來揹她吧。”關蘭明顯感覺到了關客的疲倦,想要爲他分擔一些。
關客搖了搖頭,忽然想到是在黑夜中,關蘭有可能看不到,便開口說道:“不用,我還能行。”
一個嬌生慣養的小姑娘,能有幾把子力氣?又是在暴雨的環境下,小姑娘可能走不了幾步,就會癱軟在地。
關蘭見他態度很堅決,便沒有再說,只是緊了緊扶着關客的手。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關客的感覺中,此次的坡度很抖,關客走得異常吃力。有幾次踩到了較爲光滑的地方,都差點跌倒,都是關蘭極力的拉着他,纔沒有倒下去。
快要爬到山坡的時候,不知不覺間,關客幾乎整個人都靠到了關蘭的身上。
關蘭攙扶着關客,一個腳印一個腳印的向前走。她的左右細小的手臂,因爲過度用力而有些輕微的痙攣。但她沒有說,即使再撐不住也要撐下去。
兩個人終於極其艱難的爬上了山坡。兩人都不知道還要走多久,還能夠堅持多久。
又走了三兩步後,關蘭忽然驚喜的叫出來。“燈光,前面有燈光!”
關客擡起頭來,就見前面隱隱綽綽的樹林裡,放出了微弱的白色毫光。
望着那不甚亮的光芒,關客全身突然有了力氣,揹着雪兒向着亮光處,一刻不停的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