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周問張旺材是否願意出面作證。
張旺材猶豫很久，表示不敢。忍氣吞聲還有一條命，民鬥官出風頭，指不定哪天不明不白死蹺蹺了！
“本監察史保證，絕對還你公道，絕不允許張蒿薪兄弟繼續爲禍村裡縣裡百姓！但我需要你幫着作證，興許還會到長安面見陛下的可能。這是你一生的轉折點，你千萬要考慮清楚！”馬周鼓勵他。
“有這麼嚴重？”張旺材不相信。
“你說的話只要句句屬實，張蒿薪就觸犯了欺世盜名、徇私枉法、欺君枉上之罪。輕則流一千里，重則十年牢獄之災，不論哪個刑罰，縣令肯定保不住了。事後，魚塘還給你，重新過紅火的日子！”馬周向他交了底。
雖然老百姓身輕言微，可人人心裡有杆稱！要的就是公平合理！不平則鳴！
“我還是有些怕！”張旺材老實本份，不想惹禍上身。
馬周無語了，弱勢羣體的老百姓就是前怕狼後怕虎，才導致大量冤、假、錯案不能得以糾正。不是壞人太囂張，而是世間沉默的大多數才使正義不倡！朗朗乾坤被一片烏雲遮擋了陽光！
“如果你不出面作證，張蒿薪便要升任汝州別駕。那時，汝州所有百姓都跟着遭殃。難道你想讓窮苦百姓與你一樣受那奸猾縣令的欺壓？這時候站不出來申張正義，還等什麼時候？”
張旺材臉上慢慢顯出下定決心的樣子，猛然站起來：“是死是活，和他拼了！也不能讓他再禍害其他百姓！”
馬週一笑，安慰他道：“別激動，別激動，事情沒你想像那麼嚴重！”還是一介草民時，憑着巧妙佈置，自已就讓老奸臣滑的郭化元從世間消失。現在身靠皇帝這棵大樹，還搬不倒一名違法的縣令？除非這個皇帝是無能之輩！
然後，馬周交待張旺材收拾行囊，與他一起到汝州官署。張旺材和家人吩咐之後，打起一個簡單的包袱，與馬週一起離開張村。
當晚二人住宿在客棧裡。第二天一早，馬周換上監察御史的官袍，張旺材也換上新衣服，二人一道，大搖大擺來到汝州官署。
經人稟報，汝州刺史葉熾善慌慌張張出門迎接！御史臺派來的監察史，捧着皇帝的御旨，誰敢輕慢大意？葉熾善快笑成一朵花了，點頭哈腰，對馬周極力巴結逢迎！
馬周對他並沒冷淡，相反還恭維他把汝州治理得風調雨順，百姓安樂，功不可沒！
葉熾善受寵若驚，嘴說不敢當，心裡卻很高興。猜測此次監察史前來汝州，興許爲查明張蒿薪“百鳥朝鳳”祥瑞之事。據說這事已經在中書省通過，監察史也就走走過場，例行公事而已。好酒好菜招待，臨走再送一筆豐厚的盤纏，事情妥妥的。
可惜他猜中了開頭，卻沒猜中結尾！
葉熾善盛情招待，馬周也沒拒絕，與張旺材大吃大喝。從長安到汝州又到郟縣，馬週一路隱姓瞞名，處處提防着泄露真實身份，不敢吃豐盛之飯不敢喝三杯以上的酒，活得還不如一條狗。好不容易遇到一個機會，還能放過？這次大吃大喝，除讓張旺材享受一番，還有一個最爲重要的目的，就是爲了引蛇出洞！
酒足飯飽之後，刺史葉熾善發現一個疑問。馬周吃飯時斯斯文文的，非常懂官場禮節。而馬周身邊的張旺材，雖然一身嶄新的衣服，可吃飯的舉止和那張臉形如鄉下老農！
“這位是……”葉刺史看着張旺材疑惑地問道。
“啊，我臨時收的一個奴僕，幫我扛行禮的！萬一他做得不妥，還多多海涵啊！哈哈哈……”馬週一笑了之。
馬週一笑，他們跟着也只能笑。在葉熾善看來，馬周這監察史雖由皇帝派來的，也是中書令宇文士及的人。要不然能在辦案時海吃山喝不避嫌疑？從二人的行囊簡單，只一小包衣服，這樣的東西也懶得拿，還請一個臨時奴僕拎。四體不勤，五穀不分，拈輕怕重，也只有久混官場的人才有這份心情。葉熾善對看到的一切深信不疑。
喝酒時，葉熾善叫來兩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娘子，給馬周勸酒。馬周虛與爲蛇，左右逢源，還主動講起葷笑話，把兩名娘子逗得眉開眼笑。
葉熾善以爲把馬周招待開心了，酒足飯飽後，諂笑着問：“百鳥朝鳳的事，中書令是怎麼安排的？提拔之事……還勞請馬監察史多多關照，多多提攜，事後嘛——啊哈哈哈……”葉熾善意味深長地笑起來。
馬周也笑，笑着說：“一切都以葉刺史的提議爲要。宇文中書已通過，我不過例行公事而已。在這次差事中，結識葉刺史這麼一個識趣的人！我很幸運啊……”
葉熾善把話說得朦朦朧朧的，馬周也和他打哈哈，假裝明白他要送錢的意思。
這樣以來，葉刺史更開心了，一使眼色，讓兩名娘子先閃人，房內只留他和馬週二人。馬周猜到他下面要說什麼話，爲了不讓張旺材知道官場那麼多陰暗面，也把他支開了。
果然，葉熾善笑眯眯從懷裡掏出一隻汝窖瓷器，這是一隻奔跑中的峻馬，頭顱微側而高昂，宗毛馬尾向後飄逸，渾圓的身軀呈流線型，四腳動感強烈，三蹄騰空，右後面蹄子踏在展翅奮飛的龍雀身上，馬全身的着力點也落在飛燕之上。這隻瓷器不僅造型奇特、優美，還蘊含着豐富的文化內涵，是一件精湛的藝術精品。
“馬踏飛燕”相傳東漢時期就有青銅器，汝州官窯歷史悠久，遠古時期就開始生產。但以前手工業不發達，瓷器生產較少。汝州臨近洛陽，許多重大歷史事件全與洛陽相關。如帝嚳定都亳邑，夏太康遷都斟鄩，商湯定都西亳，武王伐紂，八百諸侯會孟津；周公輔政，遷九鼎於洛邑，平王東遷，高祖都洛，光武中興，魏晉相禪，孝文改制等數不勝數。連帶着，汝州也沾了洛陽的光彩，早在周朝時期汝瓷就已經是商賈聚居之地。到唐初國力鼎盛，汝瓷才又重新發揚光大。雖然還沒有達到日後南北兩宋的輝煌時期，此時也頗具規模。
葉熾善送這隻“馬踏飛燕”的汝窖，具有深刻寓義！馬周姓馬，暗示早晚一飛沖天。
馬週一見，指着葉熾善開懷大笑：“知我者，葉刺史也！”笑着把瓷器收到懷裡。
“那提拔之事……還用監察麼？”葉熾善不失時機的問。
“監察？當然要監察！那張蒿薪整出‘百鳥朝鳳’來，好就是好，一謂替他說好話，讓人心生疑慮。他犯過什麼過錯，再加點小錯誤，似乎更真實些。”繞了一大圈，馬周把話題終於引到正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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