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蘅蘭芷若的彙報,李明憲快步停在小孩的象牙牀旁,輕皺眉,臉上是無可奈何地淺笑:“又使性子,怎麼這麼不聽話呢?”
李明憲拿禮物逗小孩,見她不動,又許諾帶她外出遊玩等等,都沒有得到迴應。李明憲笑笑,讓侍女們照顧好小孩,自去東煌閣處理事務。
直到數日後,院中常駐大夫暗示,可以給小孩準備後事。李明憲一掌拍碎案桌,大步流星,停在小孩牀前,端蔘湯準備親自給小孩喂:“乖一點,起來喝藥。張嘴。”
小孩的眼無焦聚地呆望前方,靜得好似一副畫兒。少年微笑着,叫人送來畫眉鳥籠,他手一扯,鳥籠裡一團血糊,沾血羽毛在空中輕輕地飄飛。
蕭如月心中那口血,終於,噴了出來。
望着白毯上的血星,李明憲年輕的臉上,終於露出害怕的神色,他的滔天怒火引來了前院管事。褚良宵進屋後,微低下頭,停在小孩額前三尺處,給了個殘酷而又悲憫的笑臉,道:“三太太真是太狠了,少夫人還這麼小呢,連跑都沒跑過,晚幾年也行的。”
李明憲一掌捏碎象牙制的椅背,冷冰冰陰狠狠地下令,去把信芳園那些女人的腳跺了,只要能讓他的簡明月高興,不管怎麼樣都是可以的。
“大少爺,不可。明月少夫人見血就暈,定然不喜。”褚良宵攔阻道,李明憲冷臉問他法子,褚良宵道此事不難解決,他搭手在小孩的手腕間,他診斷,小孩咯血源於六絕散霸道,傷及五臟六腑,又極悲痛之事鬱結於內,纔有此症。
褚良宵進言,讓能肉人白骨醫人絕症的五鬼堂密醫進東煌閣,爲小孩通脈。【請記住本站網址:?】李明憲讚許,隨後,五鬼堂四大密醫就位,用金針、藥桶、蒸浴等辦法,逼出小孩體內的五毒,氣血順了,瀕死症狀解除。
李明憲重賞,褚良宵那句話說得太對了,李家要人死就死,要人活就活!
這之後,不管李明憲他去哪兒,都帶着大小孩。簡明月額頭的疤、腕上的割痕、眼底的憎恨有什麼關係,簡明月整個人,從頭到腳完完全全地都是他的。
然而,她卻要死了。
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藥吊着簡明月的命,簡明月的氣息繼續衰弱。密醫說是少夫人不想活,否則不致如此。
李明憲抓着簡明月的手,天天叫囂,如果她死就怎麼怎麼樣。
蕭如月微微轉過頭,緩慢而又堅定地掙開少年緊握着她的手,無聲地嘲笑他的無能爲力。
李明憲狼狽逃開,蕭如月輕輕地微笑,她當然不會無故尋死,折磨自己的身體故然下品,然則,對享受過純真而又甜蜜溫情的少年來說,卻是再好不過的仇恨催化劑。
不管是李東海的謀算也好,還是李明憲的計謀也罷,亦或如了公孫天都的願。她不需要知道真相,只要有人去替她復仇就可以了。
飽滿的石榴壓低枝椏的時候,近百名鬼面黑衫軍押着李家大少,走進簡文公府。褚良宵開啓重華樓前的機括,將人囚在楊柳湖畔下地宮。
同時,這位前院管事向簡文公府衆人宣佈五鬼堂堂主的決斷,李大少身中子午鎖魂香未解,神志不清,喪失基本判斷能力,爲防其鑄成大錯,封其八大穴限制行動力,同時,李大少一應大權暫停。
也就是說,在這場戰鬥中,江漢侯府勝了。
蕭如月有些錯愕,她想,這樣也好,大概不久之後褚良宵就會把她趕出去了。
在這樣的危機顛倒時刻,李明武攜妻女回燕京。他帶着數不清的禮物到津州看望小孩,蕭如月闔眼,不言不語,靜靜地躺在白色的象牙牀那兒,無聲無息地像個死人。
他發現他的小明月傷痕遍佈,像木偶一樣上一動不動,暴嘯追殺蘅蘭芷若:是誰趁他不在的時候,如此折磨小孩。
待侍女們吞吞吐吐說完,李明武這疙瘩衝進信芳園胡鬧,又衝湖底地牢吼叫,差點兒拆了重華樓闖地宮。李明章和李明文得信,匆匆趕回府裡,把李明武勸回東皋一心樓。
如今的簡文公府,少有能說話的地方。
“我就想問問大哥,他幹嘛讓人這麼欺負囡囡?他在信上說好了,等囡囡十五就娶她!”
李明武真的傷心,眼睛紅通通的。李明章哥倆搖頭嘆氣,說這都是江漢侯府的陰謀整的,爲了給小明月報仇,這不,李明憲人都給囚入地宮了。
“大哥怎麼會給那混賬給騙到?”李明武不信。
李明章把他拖到小孩躺的地方,指着小孩喝的藥碗,沉重地說那裡面有一味靈草藥香,恰是子午鎖魂香的剋星,引發李明憲體內奇毒。李明憲骨子裡的殘虐突破理智的約束完全暴露,時而清醒時而混亂,經常單獨消失,再出現時周身縈繞血氣。
等到他們發覺的時候,已然爲時過晚。三天前,李明憲鑽入李明祖的圈套,殺了不該殺的人。
“密醫怎麼敢?”謀害五鬼堂的繼承人,這是李明武嘴裡的話。
“還不是爹偏心。”李明文插嘴道,“什麼都留給李明祖。”
李明武信了,信誓旦旦拍胸脯保證要把李明憲從地宮裡救出來。李明章哥倆拍拍他的肩,說等他們佈置好通知他一起動手。
李明武手上有兩張非常漂亮的牌,太尉蘇家,淳安慕容府。這兩家掌門人因爲一些隱秘的原因,給予李明武最有力的支持。出乎江漢侯府意料之外,兩府一反前代的漠然與排斥,高調介入李家內部事務。
李明文的丈人相國曲之問不動聲色地,使得朝野對此事沉默觀望。主要是李明祖與庶母、庶妹私通的事,太過深入人心,據傳當初被廢也與其的私生活有重大瓜葛,清流一派是絕對不喜李明祖有機會做監察御史在將來的某個時刻與其同殿爲臣的。
李明章手上很簡單,部分五鬼堂的支持,部分公孫家的財力,部分私蓄的好手;讓人爲之忌憚的是李明憲以身犯險入地宮背後的深意。
李家仨兄弟織了一個大布套,算好時間,李明憲發病入地宮麻痹對手,就等着李明武回京一起動手,把李明祖的人往布袋子裡趕,一網打盡。
待衆人離開此地,李明武轉身重重地壓上象牙小牀邊沿,握住小孩皮包骨的小手,憤怒地咬着脣緊緊地看着小孩。蕭如月微微擡眼皮,輕輕地看向這個魁梧的少年郎,緊張擔憂深深的疼惜流露,似乎什麼也沒有變。
李明武抹了抹眼角,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囡囡,四少爺來了,四少爺以後再也不丟下你一個人了。”
蕭如月不由自主地潤溼了眼眶,假如,假如那一天,她跟着他走,什麼也不管,生活會不會不同?她不知道,這種軟弱的情緒她一向都是不屑一顧的。
不過,在看到李明武的時候,偶爾想想也好。
“別哭,哭了就不好看了。”李明武撫着小孩的臉,抽着鼻水,嗓子粗嘎說道,“囡囡喜歡江南麼?江南很美,過些時候,四少爺送你去那兒。”
蕭如月吃驚,李明武繼續說道:“咱們誰也不說,這是秘密。好好睡一覺,等四少爺來接你。囡囡,四少爺保證,很快。”他動作利索地起身,臨出門時,轉頭低語一句,“我不會再讓大哥利用你了。”
原來,他不是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