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yīn風猛的吹了進來,蠟燭無力的掙扎了幾下,再度熄滅了。四周被濃密的黑暗包裹的嚴嚴實實。捕神壯着膽子向門外看去,然後,不禁愣住了。門外,空空如也,就連那哀怨婉轉的哭聲,也戛然而止了。只有那陣陣的冷風,夾雜着令人不安的死寂,漸漸的充滿了這個變得異常寒冷的房間。
“這......是怎麼回事?”捕神愣住了,難以置信的打量着房間外面的一片空曠。
我冷冷的注視着門外那一團朦朧的青黑sè,淡淡的說:“看來小二說的是真的,果然每到夜晚就會有這女子的哭聲啊。”
百里申的牙齒一直在打架,他勉強的說出一句我能聽的清楚的話:“那公子打算怎麼辦呢?”
我笑了笑,說道:“先睡吧,明天天亮了我再去找那小二問個明白。”說罷便坐回到椅子上面,裹緊了身上的衣物,閉上眼睛。捕神走過來說道:“要不今晚我來守着大家吧。”我擺了擺手,淡淡的說:“不用了,那些孤魂野鬼是進不到這個房間裡來的。”
“爲什麼?”捕神疑惑的問道。
我睜開眼睛,指了指捕神的腰間,說:“我的魂牌恐怕還在你這裡吧?”
捕神思索了片刻,然後從腰間取下那枚不起眼的小木牌,說道:“是啊,在這裡。難道它可以阻止鬼怪進到這個房間裡來麼?”
“那是當然。”我說道:“這個魂牌可以說是一切鬼怪的催命符,只有地府之中那些勾魂的傢伙纔可以擁有的,被這魂牌擊中的鬼魂的下場只有魂飛魄散。而且它散發的氣息只有鬼怪可以感知到,所以那些厲鬼會對它敬而遠之的。”
“原來如此。”捕神醒悟的點了點頭,然後皺了皺眉頭,低低的說道:“公子身上真的是迷霧重重的,爲何公子會和地府有瓜葛?”
我擺了擺手,表示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淡淡的說道:“早些休息吧。明rì在從長計議。”捕神點了點頭,帶着一肚子的疑問伏在桌子上,很快便睡着了。房間裡被濃濃的睡意所籠罩了起來,我睜開眼睛,看着那婆娑的樹影藉着月光在窗子上面投下誇張的剪影,就像是猙獰着揮舞的利爪一樣突兀。我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彌散着塵埃的味道,然後悄悄的站起身,打開了房門,走了出去。
整個客棧漆黑一片,只能隱隱的看到門口那兩站燈籠在風中可憐的搖擺着,散發着微弱的紅光,旋即便被這黑夜吞噬了。我將手搭在二樓迴廊那木質扶手之上,冰涼的觸感一下子沿着指尖的皮膚傳遍了全身,我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然後撫摸着那粗糙的漆裂,向前探了一下身子,打量着下面那客棧大堂那隱約朦朧的輪廓。不知爲什麼,我總覺得這件客棧似乎多了些什麼,怪怪的,但是在這黑夜之中又無法分辨,還是等明rì天亮再說吧。我這樣想着,然後轉身想回到房間之中。
就在這時,眼前一條白影一下子閃了過去,我眼前一花,然後急忙向那白影消失的方向看去。一片漆黑,什麼都沒有。但是,就在剛纔那一剎那,我真真切切的看見一個白影閃過,那輪廓依稀可以分辨出是一個人的形狀。
一陣寒意驀地從我的脊背上竄了起來,我摸出一張黃符,悄悄的向前方的黑暗中走去。腳下老舊的木板發出吱呀的聲音,如同什麼活物在發出痛苦的呻吟一般,迴盪在寂靜的客棧之中,顯得異常響亮。我jǐng覺的傾聽着四周細微的響動,然後緩緩的走下樓梯,來到那輪廓依隱的大堂之中。
月光透過斑駁的窗紙在地面上斜斜的拉長着黑sè的輪廓,那些被高高疊起的桌椅靜靜的立在廳堂zhōng?yāng,在朦朧之中,就像是一個個隆起的墳墓一樣。我走了過去,靜靜的打量着黑暗中的每一個角落。細細的風,從門縫中擠了進來,將這個秋天的深夜渲染成了一片冰冷的銀sè。
嘩啦。
角落之中傳來了響動,我一驚,急忙放輕了腳步,閃身走了過去,藉着那慘白的月光,我看見在那黑暗的角落之中,有一雙碧綠的眼睛在死死的盯着我!然後一條黑影猛的竄了出來,在我面前越了過去。是一隻碩大的黑sè的貓,站在客棧的賬臺之上,用充滿着敵意的目光盯着我。
這麼晚了,怎麼會有貓在這裡呢?而且來的時候,根本沒有看到有貓啊。我的心中不禁充滿了疑惑,然後緩緩的轉過頭。一個女人站在了我的面前!那女人身穿着一身白sè的衣服,髮髻高高的挽在頭頂,將整張臉壓的有些扭曲。那張慘白的臉上露出了悽婉yīn森的笑容,而那兩隻眼睛,分明就是兩個黑sè的窟窿,再向外汩汩的冒着鮮血。
這分明就是剛纔在房間裡的時候我看到的那張臉!
我整個心臟都揪了起來,寒意從我的領口鑽了進來,周身變得格外的冷。我手指一拈,藍sè的火焰剎那間燃起在那張黃sè的符紙上面,詭異的明亮瞬間籠罩住了這個漆黑的大堂,那女人的身形變得更加突兀了,yīn影打在她的臉上,顯得更加猙獰可怖。
哀怨的哭聲再次響起在耳邊。是這個女人在哭!但是詭異的是,她的表情絲毫沒有任何變化,依然是那古怪扭曲的笑。而且隱隱的,似乎是在向我說着什麼。我愣了一下,緊緊的盯着這個女人那鮮紅的眼眶,然後右手緩慢的揮出,就在那燃燒着的黃符要接觸到那白衣女子的一剎那,火光戾的刺痛了一下我的眼睛。我的眼前一陣眩暈,我不由得閉上了眼睛。但是當我再睜開眼睛的時候,那女子不見了,什麼都沒有了。就連那賬臺上的黑貓也不知在什麼時候,不見了。
起風了,那有些變形的門猛地被風吹來,發出一聲響亮的重擊聲。黑sè的瘋一下子涌了進來,將我的額前的長髮吹得迎風亂舞。風一陣陣的從我前伸着的寬闊的衣袖涌了進來,手中的那藍sè的火焰開始扭動了起來。我環視着四周那怕人的靜謐,然後輕輕的將那張符紙扔在地上。火焰頓時將把薄薄的符紙燒成了一攤灰燼。之後我轉身走上那搖搖yù墜的樓梯,回到了房間之中。
一夜無夢,那詭異的哭聲再也沒有響起過。不知不覺的,外面已經矇矇亮了。百里申在牀上慵懶的翻着身,捕神也睜開了眼睛,看到一旁的我,皺了皺眉頭,說道:“公子真是雅興,天剛亮就在這裡啜飲。”
我放下手中的酒杯,淡淡的說道:“反正也是閒來無事,小酌幾杯又有何妨?”
捕神無奈的搖了搖頭,問道:“公子對昨夜那哭聲有何見解?”我站起身,走到那虛掩的房門前,悠悠的說道:“本尊我已經見到了,不過元兇麼......”我轉過頭對捕神神秘的笑了笑,說道:“我們去看看便知曉了。”
捕神疑惑的站起身,跟着我走出了房門。客棧之中仍舊是一片冷清,小二靠在門檻上懶散的打着盹,我和捕神走下樓去,樓梯喑啞的響了起來。小二聽到聲音,擡起頭看到時我們,便急忙迎了過來,急切的說道:“公子可聽到昨夜那哭聲?”
我點了點頭,說道:“是啊,我確實聽到了。”
“那公子可有辦法化解呢?”小二焦急的問道:“在這樣下去小的可真要去喝西北風了。”
我微微一下,說道:“不急,我自有辦法。不知那失蹤的兩人的東西可還在否?”小二思索了一下,說道:“在,在的。掌櫃的說了,怕哪天他們突然回來,就一直幫他們留着。”然後鑽到賬臺下面翻了一陣,拎出一個髒兮兮的布包遞給我:“公子您看,全都在這裡了,一件不少。”
我掂了掂那深紅sè的布包,有些沉,便放在桌子上打開。裡面是一些生活零碎和金銀首飾,不足爲奇。但是,有一件事物引起了我的興趣。那是一個雕刻jīng致的深紅sè木匣,上面細膩的雕飾着古怪的紋路,不過不同的是,這個盒子似乎沒有蓋子,像是一個被封死的木頭塊一樣,而且那表面除了雕飾之外,還能依稀辨別出一幅畫來。我仔細打量着那幅畫,漸漸的,覺得有些不對起來。
那是一幅年代久遠的畫作,應該和這個木頭盒子的年代差不多,大部分已經模糊不清了,但是能夠看出上面畫的是一男一女兩個人面對面席地而坐,弓着身子,動作有些異常。而兩人中間是一隻黑sè的貓,在漠然的直視着那兩個人。
不知道爲什麼,當看到這有些模糊不清的畫的時候,突然感覺到渾身不舒服。這兩個人的表情有些古怪,不像是見面時應有的表情,反而像是在哭。
哭?我心中一緊,然後不經意間的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然後擡起頭對小二說道:“放心吧,過了今晚着哭聲便不會再有了。”
“真的麼?”小二有些吃驚的看着我,露出畫意的神sè。
我點了點頭,說道:“本公子說話從來不打誑語。”之後便將那些東西放了回去,祝福小二將包裹收好,便轉身上樓了。留下小二站在原地抱着包裹發着呆。
捕神在我後面匆匆的問道:“公子,那哭聲您真的知道是怎麼回事了麼?是不是和那個木頭盒子有關?”
我停下腳步,看着捕神,然後笑了笑,說道:“捕神啊,看來你的洞察力越來越強了。確實和那個盒子有關,而且,我還知道那兩個失蹤的人去了哪裡。”
“請公子明示。”捕神有些焦急的問道。
“現在不可說,不過今夜子時你便會知曉。”我像往常一樣賣了一個關子,然後便回到了房間之中。
子夜如期而至,刺骨的寒風瑟縮着遊蕩在房間的每一個角落,屋子裡面沒有點蠟燭,所有的事物都朦朧不清,只能藉着慘淡的月光依稀分辨出捕神和百里申的輪廓。此時的兩人都十分緊張,百里申不安的坐在椅子上,身形晃來晃去的,捕神則手握着刀,盯着門口,絲毫不感怠慢。外面一點響動也沒有,就連平rì裡那猙獰的樹影,此刻也安靜了下來,靜靜的映在黑白分明的窗紙之上。
我在房間中悠閒的踱着步,手中的摺扇是不是的打開合起,顯得有些無所事事。百里申看着我,一副yù言又止的樣子。我沒有說話,因爲我在等那詭異的哭聲再次響起在夜晚之中。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了沉重而緩慢的上樓的聲音,每一步都顯得格外的重,踩得地板嘩啦嘩啦直響。伴隨着着令人戰慄的腳步聲的,是一陣沉重的呼吸聲,嘶啞而又艱難的劃破這沉寂的空氣。
捕神jǐng覺的向前移動了一下,緊緊地盯着那扇門。那腳步聲越來越近了,最後,居然停在了房間的門口,不動了。時間彷彿過的格外的漫長,門口依舊靜悄悄的,恐懼籠罩着黑夜在房間中逐漸的蔓延開了,甚至可以清晰的聽到沉重的心跳聲在耳中迴響着。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緊張的注視着那愈發突兀的門。
我走了過去,輕輕的拉開了門。門外就像昨天一樣,空空如也。發黴的絲綢一般的漆黑低沉的壓在門口那塊窄窄的空間中,散發着讓人不安的抖動。
“怎麼又沒人了。”捕神有些惱怒了,他顧不得外面的情況未明,便衝了出去。剛剛走到門口,他便呆住了。我們進忙跟出去一看,不由得也愣在那裡,半天說不出話來。
一行漆黑的腳印從樓梯上緩緩的延伸到門口,然後戛然而止。
緊接着,那幽怨的哭聲再次響起在寧靜的大堂之中,一下一下的刺戳着耳朵。我急忙探出身子向下看去,大堂之中一個白sè的人影站在zhōng?yāng,那髮髻高高的挽着,整個輪廓變得朦朧不清起來。而那隻詭異的黑貓,不知什麼時候又出現在了那裡,圍着那個白衣女人一圈圈的走着,同時發出低低的叫聲。百里申哆哆嗦嗦的向後退着,輕輕的叫我:“公子......她......她是誰?”
我皺着眉頭看着眼前的一切,冷冷的說道:“她?一個冤魂。”然後動作一下子變得凌厲了起來,我握住那二樓迴廊的扶手縱身躍起,輕飄飄的落在正廳中那女人的面前。黑貓被嚇得大叫一聲,竄了出去。我的腳還沒有着地,便已從懷中掏出一張符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貼在了那女人的額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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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時間,那女子悲涼的哭聲一下子變成了痛苦的嚎叫,震得整個夜空都在微微的發顫。小二聽到響動,急忙從二樓探出頭來,但是,只看了一眼,便嚇得差點從樓梯上滾下來。那高髻女子的聲音開始變得嘶啞了起來,但是奇怪的是,那張恐怖的臉上的笑容卻始終沒有變,仍舊是微微上挑的嘴脣和鮮血橫流的眼眶。
“你就是前些rì子在這客棧之中消失的兩人之一吧?”我繞了過去,淡淡的問道。
女人的喉嚨中發出嘶啞的聲音,但是卻無法聽清。我冷冷的笑了一下,然後走到賬臺取出那個沉甸甸的包裹,重重的扔在桌子上,然後拿出那個古怪的木匣,對那個女人說道:“就是這個吧?我聽小二說你們兩個人是去做古董生意的,恐怕你們二位急着去洛陽就是爲了將這個脫手吧。”
那個深紅sè的木匣在隱隱的月光之中顯得格外的yīn森恐怖。那女人的喉嚨之中仍舊發出古怪的聲響,但是卻說不出話來。那駭人的笑容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之中變得更加猙獰了。我看着那個裝飾華麗的盒子,幽幽的說道:“恐怕你們都不知道這是什麼吧?”然後走到女人面前,將盒子在她眼前晃了晃,繼續說道:“這叫做哭鬼之匣,是屬於羌胡之地的一種活葬法器,雖然屬於陽世之物,但是羌胡的秘術十分詭異,可以對這個木匣下詛咒,讓其可以穿梭於yīn陽兩界。而且,這個匣子裡面往往會封印着怨氣極深的靈魂,當有活人接近的時候,就是一點點的吸取那個人的魂魄,然後見那個人的靈魂所在一具殘破的肉身之中。是不是這樣啊?想必此刻你的靈魂正在受到巨大的煎熬吧。”
那女人一邊哭着一面發出着古怪的聲音。那空洞的眼眶之中的血仍舊不停地流着,滴在白sè的衣服上,顯得格外的恐怖。大家都被這詭異的一幕駭的說不出話來,那隻黑貓仍舊蹲在門口不懷好意的叫着。
我接着說道:“之所以被稱爲哭鬼之匣,是因爲只要靈魂被它束縛,就是能發出一種聲音,那就是哭。我說過了,這是陪葬的法器,所以就算是找再多jīng通歧黃之術的人也無法化解。如此一來,這被禁錮的靈魂就會永遠的被囚禁在這一方匣之中,只有在每天的子時纔會被這個匣子的守護者放出來,不是麼?”
“守護者?”小二驚詫的叫了起來,並且急忙向四周看去:“在哪裡啊?”
我低低的說道:“就在那裡。”然後手猛地擡起,一道寒光閃過,那隻門口的黑貓還來不及反應便被三根長長銀針刺穿了。那黑貓慘叫一聲,翻滾在地上抽搐幾下,便化作一路黑煙消散在了茫茫夜sè中。
然後便聽見一聲輕微的“咔噠”聲,那盒子居然緩緩的打開了,無數黑sè的人影瞬間爭先恐後的衝出盒子,沉入外面的夜sè當中。而這個恐怖的女人此刻也停止了哭泣,那猙獰的面孔正在一點點的瓦解,化成絲縷沙土,漸漸的失去了形狀。最後,什麼都沒有了,只有一個模糊的人影伏在一堆散發着臭氣的沙子之上,似有若無的傳來一句“謝謝”,之後便消散了。大家瞪大了眼睛看着這一幕,說不出話來。
我長嘆一聲,然後轉過身,臉sè一下子變得yīn沉起來了。我用冷峻的聲音低沉的說道:“接下來,就讓我們來了解一下那男人去哪裡了吧。好麼,小二?”
再看那小二此刻已經面若死灰,說不出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