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聽罷宇文垂的話,目光不自覺的便冷冷的投到輕幽身上,只是一時之間周圍耳目太多,有些話自然不好直着說出口,待到又仔細問詢過太醫關於宇文垂的傷勢,終於放下心來之後,皇后方纔將身邊的一衆奴才都遣了出去,一時間,傾剎宮南偏殿中就只剩下帝后二人與適才經歷了一番生死的三個年輕人,有些話,皇后自然也不必再顧忌了。舒萋鴀鴀
“據說來人打的是北夏榮王的旗號,此事想必是與榮王妃脫不了干係罷!”雖說一向在皇帝面前對輕幽都有所忌憚,但如今是自己的親生骨肉因着輕幽而受傷,皇后似乎將那些大家涵養、母儀氣度都一併拋走了去,如今拂袖坐在宇文垂身邊,一番話裡,全然是一派母親的氣勢,咄咄不讓的去質問還自己孩子受傷的人。
這時候,對皇后來說,她應該是將輕幽徹徹底底的當做了敵人罷。
輕幽聽她這樣的語氣,倒也沒什麼不舒坦,畢竟自己也是身爲人母,自然明白那種母親擔心孩子的心情,以至於當下她也無心去與這位母親辯駁,只想平靜的說出自己心中所想,只是一邊的皇帝與太子,卻是對皇后的這種態度十分不悅。
“今夜事情混亂,各種事情尚未弄得明白,子童怎能如此怪罪幽兒?”皇帝沉聲一喝,這話說的聲音算不得重,只是這樣的語氣,已經很是不滿的意思了灩。
皇后聽皇帝到了這樣的時候竟還如此護着輕幽,甚至有意思不顧自己親生骨肉的意思,臉上瞬時浮起了一絲不可思議,只是未等她說話與皇帝爭辯,另一邊自己的兒子也開了口來,一臉不滿的意思道:“如今事事不明,母后怎能聽信小人說話冤枉了輕幽妹妹!”
這父子倆的一唱一和倒是弄的皇后一人枉做小人,一時情景非但是尷尬,皇后更是一懷怒氣無處發作,強忍着大怒道:“好、好!皇上不怕榮王妃爲我宋國帶來不祥,太子也不怕將命折在這敵國王妃手上,我這個皇后又何必杞人憂天!”說罷,賭氣的向甘寧皇帝行了一禮,旋即便拂袖而去。
輕幽看如此場面,心裡卻爲皇后不忍,見她這樣走出去,自己實在是不好受,本有意往外追去說明幾句話,但不想腳步未曾邁出去,一邊手臂卻被斐齡輕輕的扣住它。
“哥哥?”她輕聲叫了他一句,不解他爲何攔下自己。
斐齡當下無意多說,只是提點似的搖搖頭,示意她如今不是時候去管顧皇后娘娘,輕幽見他這樣,又想到皇帝、太子尚且都在,加之行刺之事未見明瞭,自己也確實不好有什麼動作。
輕幽想到這裡,又聽那邊宇文垂道:“光顧着看我,你們兩個身上可好?適才可有受傷?”
斐齡與輕幽皆是搖搖頭,甘寧皇帝問道:“現在沒有外人,你們三個好好告訴朕,適才的刺客,究竟是什麼來歷。”
這一句話,瞬間將氣氛帶到了冰點上。
片刻,還是斐齡經得多歷得多,比起輕幽和宇文垂來說,倒是當下最適合將此事敘說出來的,“適才皇后娘娘所言不錯,來人的確是打着北夏榮王旗號,自雲是榮王殿下指使他們來接輕幽回盛京。”
“果真是這樣?”甘寧皇帝的目光漸漸從斐齡身上轉到了輕幽身上,仍舊很是溫和,輕幽一直都覺得這位舅舅看待自己的眼神,完完全全是沒有一絲一毫天下君主該有的凜冽戾氣的,好像永遠,都是那樣的平靜溫和與呵護。
輕幽微微頷首,心裡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只是卻有一件事她很清楚,那些黑衣人說的並非實話,指使他們前來的,絕非夜栩。
只不過以她現在的心態,竟是連一句說話的力氣都想私心留着,什麼都不想解釋,什麼都不想說。
“不過我倒覺得,那些黑衣人恐怕並非是出自榮王府。”這一次說話的是太子宇文垂,甘寧皇帝看向自己的兒子,聽他接着道:“開誠佈公的說,父皇您也應該知道前些日子北夏榮王、英王都到了我臨安都城。”
他頓一頓,等待着皇帝的反應,而一邊的輕幽與斐齡亦是安靜的看着,等待着他的反應。
片刻功夫,甘寧皇帝微微點了點頭,示意宇文垂接着說。
宇文垂接着說道:“兩位至重之王不惜深入敵巢,且不說他們所爲何來,只說若是榮王當真有意要帶輕幽妹妹回盛京,憑他駭世英才的身手,又怎麼會放過這樣的大好機會,反倒是隔了這麼些時日之後才叫手下之人這樣到宮中劫人?這又豈會是夜栩會用的方法?”
他這話說的很明白,分析的也正是輕幽心裡想的,只是當着一番話真的被說出來之時,輕幽的沒想到自己的心裡,竟會是那樣的不是滋味。
是啊,宇文垂說的沒錯,夜栩若是當真想帶自己回盛京,他是有機會的,甚至有很多機會,而那一夜在傾剎宮裡,他也明明是可以帶走自己的,可是一夜過後,第二天一早,他卻就那樣走了,她心裡一直都不明白,他爲何會變得那樣陌生,亦不知道他所說的話,究竟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她甚至開始懷疑,他是否真的是希望自己回去,回到他身邊去,又或是他這樣緊追不捨,只是因爲自己對於他來說還有什麼殘存的利用價值?
這一切就像一個巨大的謎語,籠罩在她的一顆玻璃心上,陰霾就那樣毫不客氣的打上去,一點不留餘地。
“是啊,他們下手太狠,打鬥之中更是不乏殺招,若當真是榮王手下請王妃回府,又怎會這樣不顧忌王妃安危?”斐齡淡淡道,時而眉眼間輕輕蹙起,眸色中盡是深沉,看向輕幽,好像是在說另一種安慰,告訴她,畢竟今夜可以對他們痛下殺手的那些人,不是他的人,“輕幽,這是說不通的。”
她仍是點點頭,心裡其實很想說話,但又真的不想費那一口氣。
很久很久以來,自己真的已經夠累了。
“幽兒,”半晌,甘寧帝近前一步到輕幽面前,慈父一般的撫了撫她的髮絲,說道:“你放心,朕已然下旨傾剎宮加強守衛,今夜之事,定然不會再發生,你就放心的在這裡住着,舅舅會保護好你的。”
她微微出了出神,也並不十分清楚的聽見甘寧帝所言,只是恍惚之間又點了點頭。隨後又是幾句囑咐,衆人也都折騰了一晚上,便都將後話留待日後再說,不多時皇帝便回了純德宮,又想到夜深若此,總不好讓太子丞相往宮外折騰,於是便也不顧什麼所謂的規矩禮法,命人將傾剎宮外不遠的桂舒殿收拾出來,讓斐齡暫住進去,至於宇文垂,也便一同住了進去。
到了翌日,因着前一夜的折騰,輕幽起的卻是晚了些,直到日上三竿,方纔起身洗漱完畢,雖說心裡有老大的不痛快,但累着累着也便只能在睡眠上討回來這些不舒服了。不過輕幽不曾想到,自己這裡不過纔剛收拾好,前面宮廷園中,斐齡卻已是等候自己多時了。
“哥哥?”出了正殿,輕幽一面繫上斗篷,一面卻望到園中石椅上,斐齡已是坐在那裡,從背影看來,伴着爐上煎着的六安茶飄出的隱約熱氣,倒也不能說是不安然。
她這麼輕聲一喚,斐齡卻是聽得清楚,微微側了側目,輕幽步履從容和緩的走上前去在他身邊坐下,宮苑裡昨夜打鬥留下的痕跡已是不復存在了,一切都還像早先一樣平靜,她問:“昨夜之事勞心費力,怎麼你也不多休息會兒?這就過來了?”
斐齡飲一口茶,垂眸清淡一笑,“我不過來,你心裡的結要誰來解?”
對與斐齡能看透自己的心思,輕幽早不覺得意外,只是他這樣突兀的一說,她還是難免那麼微微怔了一怔,隨即一想,自己也微微一笑,道:“我是什麼都瞞不了你了,罷了,不瞞你也就是了。”
斐齡的神情,仍是那麼怡然自若,英俊的面龐上絲毫不見昨夜的遺影,“昨夜之人,無論從哪一面來分析都不會是榮王府的人,不會是夜栩的人,那你心裡又有什麼想法?難道就真的一點猜測都沒有?”
她嘴角淡淡一彎,目光望出了幾丈遠的距離,語氣不乏悵然,倒也理所應當之態,“是想要利用我來牽制他,而且不惜我性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