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司棋這樣紅果果的威脅,柳五兒眼皮一擡,她知道司棋橫,可是沒有想到這丫頭竟然這麼橫!按照曹公的原著,將來這小廚房就是這樣被司棋帶領的一隊小丫鬟給砸的個稀巴爛的。所以柳五兒已經在暗下決心,要將這被砸的風險扼殺在搖籃裡。
她心裡有數,那碗燉蛋她可是下足了料,絕對不會不好吃的。
然而柳母見到司棋這樣大陣仗地進來,可是嚇破了膽子,連忙將一衆大小丫鬟招呼坐下,又顫巍巍地端了一盤子糕點出來,說:“哎喲喲,姑娘們吶,嚐嚐糕點吧,今兒個纔買的新鮮糕點,又剛剛在爐子上頭蒸過,熱乎得很呢!”
“誰要吃你的糕點了?不是說了麼,燉的嫩嫩的雞蛋羹,稍老了一點兒,我就跟你算賬!”司棋一點兒也不買柳母的賬。
柳母一向怕這種特別會“來事兒”的大丫頭,先前的膽氣此時已經不知道到了哪兒去,趕緊點頭哈腰地說好,接着就朝裡頭喊了一聲,說:“五兒,快把給司棋姑娘燉好的蛋羹端出來。”
隔了一會兒,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蒸蛋出來的,卻是蓮花兒。
柳五兒剛纔在竈間裡,已經給這蓮花兒灌了不少迷湯了,什麼親手做的吃食都是心意啦,司棋嚐了一定會賞識啦,拉拉雜雜說了一大堆,蓮花兒便全盤都信了。
“司棋姐姐,您嚐嚐這蛋羹,這可是五兒姐姐教我,我自己親手做的呢?要是好吃,以後我也就能給姐姐做了!”蓮花兒被柳五兒洗過了腦,認爲吃食做好,就可以表現出對別人的好。
結果司棋毫不客氣,一口吐沫“呸”在了蓮花兒臉上,“說你蠢,還真是又饞又蠢,簡直不可救藥。這柳家人就是懶,拿你當勞力,叫你白受了累,還得意得很,你傻啊!毛還沒長全的小丫頭,會弄什麼吃食?”
蓮花兒聞言,“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柳母這時候出來打圓場,說:“司棋姑娘您放心,這蓮花兒做這燉蛋是我家五兒看着一點點教出來的。蓮花兒不也是一片心爲了司棋姑娘嗎!就衝着蓮花兒姑娘一片心意,我就敢打包票,這燉蛋一定好吃。姑娘你放心,要是不好吃,我這就親自下廚去給您重做,做到您滿意爲止。”
柳母這次和柳五兒配合得非常好,成功地將司棋方面對小廚房的外部矛盾,給忽悠成了司棋和她麾下的小丫鬟之間的內部矛盾。然而司棋卻不愧是個刺兒頭,即便聽了柳母的話,也絲毫不爲所動,只是冷冷地看了看蓮花兒端到面前的燉蛋,手一伸,“嘩啦”一聲,那份燉蛋便立即連盆子帶蛋羹,一起都翻在了地上。
“我不滿意,你重做吧!”司棋的語調平平的,直直地看着柳家母女。柳母沒說什麼,挽起袖子,準備重新去弄一份蛋羹來。遇見這樣的刺頭兒,還能有什麼辦法,息事寧人,重做唄!
而柳五兒卻對司棋很是好奇。大觀園裡的主流風格是溫婉柔順、與人爲善,即使是花襲人這樣已經被上頭boss默許的寶玉姨娘人選,卻總是世故低調,努力保持面兒上的一派和諧。然而這司棋,看起來卻完全是個走彪悍路線的。
或許這司棋是想借此機會在小廚房立威吧!
柳五兒想了想賈迎春的性子,再看看一臉蠻橫的司棋,心裡隱隱約約有了個答案——早先這賈府裡的大廚房,主廚李老三投靠了邢夫人,自然不敢怠慢了邢夫人的心腹王善寶家的外孫女兒。然而誰也沒想到,王熙鳳竟然出了這麼個主意,將廚房給搬到了大觀園裡頭。這個司棋特地撿了今天這小廚房第一天營業的日子過來立威,只怕還真的有些深意。
然而蓮花兒卻不樂意了,她將地上的盆子撿了起來,心疼地看着打翻在地上的蛋羹。只見蓮花兒一邊淌眼抹淚,一邊自己去拿了個湯匙,嚐了一口那砸在地上,但還沒弄髒的蛋羹,接着“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抽抽噎噎地對司棋說:“司棋姐姐,這麼好吃的蛋羹,蓮花兒這輩子都沒吃過——您還有什麼不滿意的,您爲啥對蓮花兒這麼不滿意啊!”
說着蓮花兒將湯匙往地上一扔,掩着臉往外狂奔。奔出去老遠,還能聽見蓮花兒的哭聲傳回來。
與司棋一同來的其他二三等小丫鬟們,便面面相覷。司棋陰着臉,也不發話,她們也不好就此走掉。只是不少人臉上都寫着憐憫與不平之色,似乎甚是同情蓮花兒。
柳五兒這招移花接木,麻煩從自己身上轉到了司棋身上,而柳家這邊,則最多損失幾個雞蛋。
只是柳五兒心裡殊無喜悅之情,聽着遠去的蓮花兒哭得可憐,柳五兒只能在心裡嘆氣:蓮花小盆友,人生不是這麼簡單的,美食和真情也不是萬靈藥,姐只能教你到這兒了。
司棋坐着,看着地上打翻的蛋羹,發了一回呆,突然起身,對柳母說:“柳嬸兒,看在你們今天給二姑娘送的飯菜還不錯的份兒上,這蛋羹就算了。只是下次二姑娘再要什麼吃食,你們這頭可不能怠慢了。”說着,一揮手,她底下那些小丫鬟們便一起跟上,簇擁着司棋走出了小廚房。司棋在前頭領着衆人,始終昂着頭,那派頭簡直像是一名黑幫的大姐大。
柳五兒聽了司棋的話,曉得自己猜得不錯,司棋是爲了號稱“二木頭”的賈迎春,或者說,是爲了迎春一整個院子上上下下的福祉,才養成了這麼一副事事專斷獨行,潑辣狠戾的行事風格吧。賈迎春懦弱膽小,事事沒有主見,是個拿根針戳一下也不知唉一聲的。有這麼個性子暴烈的大丫鬟在前頭頂着,迎春至少不會再受賈府其他下人的氣。柳五兒甚至想,要是司棋沒有自由戀愛,而是跟着賈迎春嫁給了那中山狼孫紹祖,有司棋在,沒準賈迎春就沒那麼容易落得個折磨至死的命運。
她還沒回過神來,卻突然覺得有人正黑着臉瞪着自己。柳五兒擡眼一看,卻是柳母。她這位便宜娘正一臉怒意地瞪着自己,彷彿在說:看你乾的好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