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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所周知, “妖刀” 擎雲只有一個結義兄弟,就是“鬼智”顧清河。

姜皓雲怔怔看着那人,彷彿要將那斗笠披風下的人影看得一清二楚, 分毫不差地描摹下來似的。

擎雲察覺到姜皓雲的目光, 臉色稍變, 心裡明白自己大約壞了事, 忙想說點什麼來彌補。

顧清河卻比擎雲動作更快。

顧清河只遲疑了一瞬, 就回過頭對擎雲道:“義兄說笑了,我們滄平城內二百四十六號人,個個都忙得很, 哪裡有閒着的?清虛真人和烈魔尊上已經在幫你找人了,義兄稍安勿躁, 說不得等上片刻就能尋到合適人選了。”

顧清河話音剛落, 擎雲就立刻接着他的話說下去:“當真?!我們七人已經被那破陣阻了好幾日了, 偏偏又強攻不得,要是能來個懂陣法的就再好不過了!”

擎雲說完這句, 瞥見姜皓雲依舊站在原地盯着顧清河,一時間也拿不準顧清河心中是何想法。哪知就在他遲疑的時候,姜皓雲已經擡腳朝他們這邊走來。

擎雲忙向顧清河使眼色,顧清河也不知看見沒有,過了好一會兒纔回過身:“……姜道長, 久違。”

姜皓雲已經整整三個月沒見到顧南了。

那日夢醒, 他身邊就沒了顧南的蹤影, 多年前他親手刻給顧南那枚石子被放在牀頭, 觸手冰涼。

姜皓雲心中又驚又急, 焦慮不已,卻又隱隱有種本該如此的感覺。只是他終究還是不死心, 懷着一絲希望四處去尋顧南。

可哪裡能尋得到呢?

想也知道,這天地間已經沒有顧南,只餘“鬼智”顧清河。

姜皓雲見不到顧清河。

只要顧清河想,他總有辦法躲開,教你尋不到半點他的蹤跡。

姜皓雲終於弄清了當年無定城外誅仙伏魔陣的事。

那不過是顧清河和擎雲設的局,爲的就是誅殺乾天鬼皇這個不安分的野心家,顧清河即使再厲害也不過是個金丹期修士,哪裡值得風雨齋主耗費那等功夫去擺誅仙伏魔陣?

那陣原是乾天鬼皇爲夜黃泉設下的,卻不料反被擎雲顧清河利用,令他葬送了性命。

姜皓雲想起自己從遙洲秘境出來後,聽到的那兩個交談聲。

“……你說他們這次真能逮樁鬼智’?”

“嗨!哪還有假?!我親耳聽到的,就在今日!我聽那人說,陣就設在無定城外,由風雨齋主親自出馬,有這陣勢,難道還擒不住一個小小的金丹期魔修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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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這言之鑿鑿的一句話,讓他心急如焚地趕到無定城外,救回了奄奄一息的顧清河。

姜皓雲曾無數次慶幸自己聽到了這段對話,如今再回想起當時的情形,卻只讓他覺得疲憊。

說這話的人,究竟是聽到了假消息,還是想故意將這話講給誰聽?誅仙伏魔陣既是顧、擎二人設的局,顧清河又怎麼會被傷到那樣的地步?他能夠順利地從無定城外帶走顧清河,究竟是巧合還是有心人的算計?

……

過往種種,姜皓雲都不願去想、也不想再提。他失魂落魄地回到清虛峰,峰上卻一人也無,他獨自在悟劍坪枯坐七天七夜,等姜語冰和寒川歸來時,他已經將所有的情緒都壓回心底,又變回那個不苟言笑、進退有度、成熟穩重的姜皓雲。

只是比起從前更沉默寡言了。

顧南離開後,寒川看姜皓雲的目光就變得十分複雜,似是感慨,又參雜着同情。寒川不會問他顧南去了哪裡,姜皓雲也不會主動提。姜語冰卻忍不住擔心自家哥哥,可每每開口要問,姜皓雲總會立刻將話題轉移到別的事情上,次數多了,姜語冰明白他不願說,也就不再問了。

沒多久鬼域“聞名四域”,他們三人跟着臨楓、凌霜四處尋找元石,每日出生入死、險象環生,哪裡還有心思去考慮兒女情長?姜皓雲將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戰鬥上,每次必定衝在最前、傷得最重。空閒的時候,他發呆的時間越來越長,腦子裡空蕩蕩的,什麼也不去想。

他已經很久沒有想顧南了,他似乎已經將這人忘了。

他以爲他已經忘了。

可驟然再見,他卻還是會緊張,會心跳如鼓,會目不轉睛地看着那人,會忍不住有所期待。

然後他就聽到那個熟悉入骨的聲音說:“……姜道長,久違了。”

顧清河的聲音有些沙啞,聽上去不及從前清越動人,姜皓雲想問他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是不是受了傷,明明有一肚子的話想問,卻被那“姜道長”三個字卡住了喉。

他張了張嘴,沒能吐出一個字來,臉色比起先前更慘白幾分。

擎雲看看姜皓雲又看看顧清河,見他們倆都沒有要說話的意思,只好自己開口緩和氣氛:“許久不見,道長看上去似乎不太好?”

姜皓雲聞言,終於將目光從顧清河身上挪開,抿脣垂眸道:“……無妨。”他竭力遏制着心底洶涌的情緒,問擎雲:“魔君可是在尋會陣法的人?”

“正是!”擎雲一聽不由雙眼發亮,他上下打量姜皓雲,急急問,“姜道友可有推薦的人選?”

姜皓雲道:“姜某不才,因玉墨子前輩與我師尊交好,得他點撥過幾句,因此於陣法上略通一二,。魔君若是不嫌棄,姜某願——”

“不嫌棄、不嫌棄!”擎雲大喜過望,幾乎想直接拉起姜皓雲就走,“姜道友是清虛道長高徒,又得……玉墨子真傳,願意爲我弟兄解圍,我擎雲感激還來不及,哪裡還能嫌棄?姜道友如果——”話音卻在這裡突然斷了,擎雲被顧清河冷冷瞥一眼,自覺閉嘴消聲。

顧清河道:“……道長臉色這麼差,身上的傷怕是還要再休養些時日。四域能人衆多,義兄的問題自會有其他人解決。”

姜皓雲好不容易壓下去的心緒被顧清河這話一引,又重新激盪起來:“小南,我沒事的,我——”

“也是,道長與顧某不同,能傷到這等地步,必是不畏死的。”顧清河不等他說完就開口,話裡帶着刺,“道長不惜命,反倒是顧某多事。也罷,道長愛如何便如何,顧某還有要事,恕不奉陪了。”說完就取了飛劍要走。

姜皓雲忙箭步上前將他拉住:“小南,我——”他“我”了半天,卻憋不出半句話來。

顧清河等了片刻不見下文,心裡又氣又惱,手一甩就御劍疾飛跑了,那背影看在擎雲眼裡,頗有幾分落荒而逃的味道。

姜皓雲這時身體虛,又兼心神激盪得厲害,因此輕易就被顧清河甩開不說,腳下還一個踉蹌,差點兒就要摔倒,嚇得擎雲趕緊扶他一把。等姜皓雲站穩身子,慌忙擡頭往天上一看,顧清河的身影只剩了一個極小的黑點,是怎麼也追不上了。

姜皓雲心中驚喜和失落交織在一起,混合成一種苦澀的味道,在他的身體裡化開。他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顧清河消失的天際,冷不丁聽到耳邊有人喊:“姜道友?姜道友!”

姜皓雲回過神。

擎雲問:“姜道友……可還好?”

“謝魔君掛心,姜某無礙。”姜皓雲道,“魔君先前說的破陣之事,可否同姜某仔細說說?如果不急,還請稍待片刻,讓姜某到城主府內向師尊說明情況;不過若是十萬火急,即刻出發也可。”

“倒也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兒。”擎雲道,“不過你身上既然有傷勢未愈,就不宜勞心費神,還是留在城中靜養爲好。……說得對,我在這城中總能再找到合適的人,你還是……”

姜皓雲搖頭道:“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並不需要如此小心。我看那告示上說只需會破陣即可,並不在意修爲與戰力,想來不會太過危險。”

擎雲一想:有自己在一旁守着,又有鬼手柳逸在,姜皓雲就只要過去破個陣,應該不至於會受傷,倒也不用擔心日後見了顧清河不好交代——倘若柳逸能把姜皓雲治好就更妙了。

這樣想着,擎雲就點頭答應:“那行。破陣需要用哪些材料?我去城中買一點備着。”

姜皓雲搖頭:“我身上都帶了,用不着另外買。”

擎雲頷首:“那我同你一道去見清虛真人。至於那陣法的詳細情況,待會兒上路我再說與你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