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36

顧南的脣軟軟的, 還帶着溫熱的水汽,只是一觸即分。

姜皓雲頓時僵在原地,之前那種火熱的感覺和那些不該有的綺念又重新冒了出來。

顧南其實也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突然這麼做。

他只是瞧見姜皓雲那樣專注的目光, 心裡就忍不住一顫。

姜皓雲的眼神是那樣的深邃, 動作是那樣的輕柔, 彷彿眼裡心裡都只容得下顧南一人似的;他們倆靠的那樣近, 姜皓雲呼出的氣體噴在顧南眼睛上, 氤氳成他眼中的朦朦水汽。

近在咫尺。

想要親上去的念頭自然而然地從腦海裡冒出來,顧南甚至沒有去想爲什麼,就伸手勾住姜皓雲的脖子, 遵從了自己的內心。

親完見姜皓雲呆愣在那裡,顧南原本雀躍的心又漸漸沉下去。他臉上笑容不減, 語氣卻有些生硬:“雲哥哥?”

姜皓雲回過神來, 強壓下紛亂的心緒, 勉強笑道:“好了。”

他沒注意到顧南的異常,只迅速將顧南的頭髮沖洗乾淨, 放下手中的水瓢:“好了,你要是泡夠了,自己出來把水擦乾就成。我再去問老闆要些皁角來”說罷就狼狽地奪門而出,活像屋裡住了什麼吃人的兇獸似的。

姜皓雲在樓梯口來回踱步,心裡頭亂成一鍋粥:因爲顧南年紀小他好幾歲, 所以他自小對顧南就多了幾分照顧;及至後來, 顧南於他不但有兄弟之誼、更添救命之恩, 這十多年來又幾經劫難, 被救回的時候不但修爲盡毀, 還失了記憶……如此種種疊加在一起,就更讓他既愧疚又憐惜。

姜皓雲一直以爲自己是將顧南當作親弟弟, 所以對他千好萬好、百依百順,先是費心費力地尋了靈素猴的內丹來爲他修復經脈,又四處去找奇珍異寶想爲他重塑靈根……

可如今,一切都亂了。

哪個兄長會對自家弟弟的身體起反應的?想到此,姜皓雲只能自嘲一笑。

修者天生情|欲就淡薄,若非是雙修道侶或者借用爐鼎,即使是夫妻也極少行交|合之事——陽|精、陰|精都蘊含不少靈氣,爽快一次,折損的可能就是好幾年的修爲功力。

姜皓雲拜入山門時不過十一二歲,還不通人事,後來從清虛真人那裡得知自己是純陽體質,又聽完清虛關於顧南身份的猜測,對那些事情就更生出幾分厭惡來。他每每想起玄陰老鬼將顧南捉去當爐鼎之事,心中就怒不可遏,只想將那老鬼大卸八塊、再將神魂放在業火上炙烤個九九八十一天,直到魂飛魄散方能勉強解恨。可如今,他卻對顧南也生出了那樣的心思。

姜皓雲當然不是想把顧南當作爐鼎,可這對顧南而言,又有何區別呢?不過都是在覬覦他的身體罷了。

當顧南親他的時候,他腦子裡一片轟然,只想按住顧南的後腦勺、讓那溫軟的觸感再多停留一會兒,想敲開顧南的脣和牙齒、吸吮他口中的津液,想將顧南壓在身下、狠狠地……單是這樣想想,姜皓雲的身體就不由自主地熱起來。他慌忙走下樓,站到一扇打開的窗前,讓夜裡的涼風吹進來,降降自己臉上和身上的溫度。

不,或許姜皓雲所求的還更多。他總以爲自己無慾無求,還曾想若是顧南不喜歡他,他就暗中跟着、護着,只要顧南快樂就一切都好,可如今細細想來,若有一天顧南將那信任與依賴的目光投注到另一個人身上……

姜皓雲悚然而驚:原來自己想要的不僅是顧南的身體,還有顧南的心。

******

夜已經很深了。

客棧的廳堂裡已經沒有其他客人了,老闆也坐在櫃檯裡昏昏欲睡,櫃檯前燃着一盞昏暗的油燈,偶爾發出“啪啪”的聲響。

一燈如豆。

這唯一的燈,裡頭的油也快燃盡了。

姜皓雲終於磨蹭夠,問眯着眼的老闆拿了把皁角,踱回房門前,見裡面還亮着燈,好不容易平復下的心跳瞬間又加快幾分。房間裡很安靜,他不確定顧南是不是還醒着,踟躕半晌還是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門。

顧南已經沒在浴桶裡了,這讓姜皓雲大大鬆了口氣。他輕輕關上門,無聲無息地走到牀邊,果然見顧南蓋着錦被側躺在牀上,面朝裡背朝外,被陰影籠罩着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姜皓雲聽到顧南綿長的呼吸聲,不禁再嘆口氣,他探下身想去看顧南的表情,冷不防顧南忽然開口:“雲哥哥。”

姜皓雲下意識想要離開,卻不料顧南反應極快,一下握住他的手腕,令他手中的皁角散落一地。顧南穿着一件雪白的中衣,身形單薄,眼眶有些紅,看上去楚楚可憐:“雲哥哥……”

姜皓雲動了動被他抓住的手,卻被握得更緊,只能沒話找話:“怎麼還沒睡?”

顧南問:“你是不是生氣了?”

“沒有。”姜皓雲斬釘截鐵地回答。他看到顧南眼角的淚痕,心頭一軟,伸出另一隻手想要去撫摸他的眼角,半途中卻又改了方向,只輕輕揉了揉他的發頂:“你別多想。”

顧南猶自不信:“你要是不喜歡,我下次不這樣了,你別嫌我、別躲我,好不好?”

“我真的沒生氣。我是、是……”姜皓雲“是”了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見顧南泫然欲泣,無奈只能坐到牀邊反握住顧南的手,重複道,“我真的沒生氣。”

大約是他的保證起了作用,顧南看上去終於沒有那麼難過了,姜皓雲伸手扯過被子幫他蓋好,忽然問:“小南……爲什麼那麼做?”關於顧南爲什麼突然親上來這個問題,姜皓雲想了很久也沒能想出個所以然來,有時他會覺得是因爲顧南對他也有同樣的感情,有時他又覺得顧南只是想和他親近。

顧南聽了他的問句,並沒有馬上回答,而是仔細觀察姜皓雲的表情,見他神色無異才開口道:“我也不知道……就是想,就做了。怎麼了?”

姜皓雲聞言心裡一空,面上卻什麼也不顯:“沒什麼。已經很晚了,明日還要去尋人,快些睡吧。”

顧南順從地躺下,任由他幫自己掖好被子,手卻不願意放開,就那樣不依不饒地握着姜皓雲的手掌。姜皓雲也不說什麼,就坐在牀邊守着他,待他真的沉沉睡去後纔將自己的手掌輕輕抽出來,摸出一道符紙寫上自己近日遇到的疑問,疊成紙鶴的模樣給清虛真人傳訊。

修者傳訊多是用紙鶴,但姜皓雲這紙鶴卻又有所不同,準確的說是用來疊紙鶴的符紙有些不同。這符紙是被特殊處理過的,上面留有清虛真人的一絲靈氣,因此無論千里萬里,它都能飛到清虛真人所在之處,也唯有清虛真人才能打開這紙鶴、看到裡面的內容。

打開窗讓紙鶴飛走後,姜皓雲在窗邊站了一會兒,看着天上的明月。

現在還沒到十五,天邊的月只有半滿,卻已經足夠亮,令銀色的清輝遍灑人間。姜皓雲看着月亮出了會兒神,直到夜風將他的臉頰凍得冰冷,才關上窗,回到房間裡唯一的圓桌前。

浴桶依舊擺在那裡,桶裡的水已經不再冒熱氣,桌上只剩了一個皁角,重新找老闆討要來的那一把都被他撒在牀前的地板上了。茶壺裡還有冷掉的茶水,姜皓雲給自己倒上半杯,一飲而盡,果然又苦又涼。

無法靜下心來打坐修煉,姜皓雲就着這壺冷茶,聽着窗外的更漏聲,在房間裡呆坐了一宿。

第二天一早,顧南迷迷糊糊醒來,會想起昨晚發生的事,感覺到手中空落落的,心裡一急,猛地坐起來:“雲哥哥!”

姜皓雲恰好買了早餐回來,見他驚慌失措,忙把手中的豆漿油條放下,快步走到牀邊:“怎麼了?”神情關切,不似作假。

顧南一掃屋內的情況,只見房間又恢復了最初的模樣:浴桶早已不知去了哪裡,那些皁角、毛巾、水瓢等也都不見蹤影,那張被他踩過的鼓凳早已被擺回原處,房間裡也沒有一絲水跡。

若不是他身上還穿着昨日換的中衣,空氣中還殘留着淡淡的皁角的清香,幾乎就要以爲昨晚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幻夢了。

“沒事了,”顧南迴答,“好像做了個噩夢。”

姜皓雲皺眉:“夢到什麼了?”

顧南笑道:“大概是夢到你不要我了吧?”

“胡說什麼呢!”姜皓雲低聲呵斥,卻又板不起臉,看上去不像生氣,倒更像是無奈。

顧南自然不怕他,依舊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樣:“夢都是反的嘛,我知道雲哥哥不會丟下我的。”

姜皓雲沒接話,伺候他穿好衣服,又下去找老闆借了兩個碗,把豆漿倒出來,招呼顧南:“試試看喜不喜歡。”

顧南收拾好自己,興沖沖跑過來,拿起一根油條遞到姜皓雲嘴邊,等他咬下第一口才自己囫圇吃起來,含糊着問:“爲什麼買這個?”

姜皓雲看他拿着那根咬過一口的油條吃得津津有味,漫不經心地端起自己面前的豆漿抿了口:“聽說味道不錯,就買了。”

顧南笑眯了眼,點頭道:“確實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