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年沒用了,不知道還能不能用。”他嘀咕了一句,檢查了一下油箱,鑽進車裡拿起了一塊抹布,仔細的將方向盤,擋風玻璃,座椅,都擦了一遍。
招娣覺得他很容易進入自己眼前的狀態,就如這一刻,好像他擦車就是他的世界一樣,一點都不會因爲外界的打擾而分神,也不會因爲喧鬧,而讓他漏掉了沒有擦拭的地方。
他擰了好幾次鑰匙,招娣聽到了馬達的轟鳴,但是轉眼就熄滅了,他卻很有耐心的繼續啓動車子,十幾分鍾過去了,車子的馬達才響起“悲鳴,亢奮”的轟鳴聲。
他擡頭看了一眼依舊站在捲簾門外的招娣,好像示意她上車,招娣心懷忐忑的上了車,拉上車門的那一刻,她順口說了一句:
“該不會一出門就壞了吧?”
“不會,這輛車馬力足,世道發展講究外觀,其實最原始最有價值的還是老東西,至少還有本質。”
他說道,招娣覺得這話說的很有道理,車子啓動之後,離開了小區,馬達的轟鳴聲漸漸因爲提速而消失了,他的車速很平穩,一路向着h市的北方行駛,等出了h市,招娣看到越來越荒涼,但是,她也越來越覺得熟悉。
等到車子路過一片樹林的時候,招娣徹底想起來了——林子的後面就是蠱苗村。
爲什麼來這裡?蠱苗村不是說早就空了嗎?不是肖傑說,傣雲在一夜之間似乎歉意了這裡,車子其實根本沒有進入那蠱苗村,而是擦過那帶着盲點設計的,也就是一種撲朔迷離的幻陣樹林,一路想着北方繼續前行。
直到抵達一處山腳下,他才停車,剎車片響起一陣摩擦的聲音,果真像是許久沒有用過生鏽了一樣。
這山也算不上什麼高山,但是眼前有一片林子,這個地帶似乎屬於溼地,到處都長滿了樹木,遠看能看到山尖,山尖上沒有什麼植物,海拔也不如蠱陀山那麼高,有點像是山丘。
一路無話,玉麟似乎來過這裡一樣,輕車熟路的就找到了路徑,領着招娣穿過樹林,隨後看到一條河,河並不寬,三五米的樣子,上頭還懸着嶄新的木板做搭臺,能順利通過。
只是這木板招娣一眼就看出,是新木板,要麼,路過的人很少,要麼,是新做的,根本沒有雨水洗刷過的歲月痕跡。
穿過木板“橋”,路過一片不大的竹林,招娣一眼就看到了幾間青磚房,這都什麼年代了,怎麼還有青磚房?招娣疑惑,就連屋檐也都是青瓦,但是房子整齊看上去並不顯得破舊,好像是後來稍稍翻新過一樣。
看着看着,就看着個男孩拎着小桶往這邊跑來,他皮膚黝黑,骨瘦如柴,就連手裡拎着的小水桶把手也是鐵絲擰上去的,一看就知道,不是小鐵桶本身就配製好的把守。
只是招娣這一刻愣了,那不是知了嗎?
“知了!!!”
招娣擡手迎上去,一邊招手一邊往前走,她記得當初師傅說,把他和李婆婆都挪到了安全的地方,莫不是這裡就是安全的地方?
可是,離之前的蠱苗村好近,爲什麼傣雲那畜生沒找到這裡呢?
他不是揚言非得要什麼母蟲嗎?
既然知了在,那麼,李婆婆也一定在這裡,招娣明顯看到拎着桶似乎準備來河邊打水的知了一愣,很快,他就笑了,黝黑的皮膚露出兩排整齊乾淨的牙齒,笑的特別由衷。
玉麟見她蹦躂的連身後的揹包都跟着晃悠,扎着的馬尾辮也甩來甩去的,默然的就笑了。
玉麟與招娣擦肩而過,直徑就進了那青瓦房子裡。
“你怎麼不回鬼市?”招娣問知了,他一副憨憨的模樣撓了撓頭,但是嘴角還是洋溢着忍俊不禁的喜悅。
“我想回去找你的,但是李婆婆她……身體不好,自從離開了蠱苗村,她就一病不起。”
知了的笑容消失了,低着頭。
“當時你回了蠱苗村找李婆婆發生了什麼事?”招娣覺得李婆婆突然病態一定是自己錯過了什麼。
“傣雲他知道了是李婆婆帶我們進入黑石山禁地,所以,揚言說是李婆婆和傣家祖先的約定被推翻,是李婆婆先對不起傣家祖先。
強行將李婆婆的蠱蛹母蟲給搶走了,那蠱蛹母蟲已經跟着婆婆很多年了,已經成了她的本命蠱,一下子被搶走,婆婆就……成了這樣子了。”
知了講述着,聲音越來越小。
“知了,你別難過,事情總會有解決的辦法。”
招娣不知道怎麼安慰知了,因爲她對苗疆的蠱術不太瞭解,只是聽說有本命蠱這碼子事,說是那蠱蟲會從小跟隨蠱女,必要時能爲我所用,早已經融爲一體。
招娣還聽說了一點點有關本命蠱的說法,說是年輕的蠱女如果本命蠱死了,可以重新養一隻,但是要是上了年紀,本命蠱沒了,便沒有精力去再養一隻本命蠱,所謂本命蠱是和那人的本命相連的。
所以,招娣不知道怎麼解釋,或者是有其他更好的辦法。
一下子,心情都有些感慨的沉悶,知了去打了一桶水,拎起來,帶着招娣進了那房間,進去的時候便看到玉麟坐在牀前,剛好說了那麼一句話——你命數已盡,失去本命蠱也並非偶然。
知了的手就那麼一鬆,一桶水就掉在了地上,他發育本來就不正常,應該一直都很自卑,但是,他的命也是李婆婆給的,要沒有李婆婆,就沒有他知了。
但是知了很冷靜,只是走了出去,招娣擔憂的目送他的背影,他走到了小河邊,招娣以爲他想不開,卻不料,他坐了下來,抱着膝蓋,興許是哭了,肩膀微微的顫抖。
招娣收回目光看向木牀上已經面無血色虛弱無比的李婆婆,她的樣子和第一次在蠱苗村見到她的樣子截然相反。
如今,她似乎只有呼吸的力氣了,可是聽聞了玉麟的話,她竟然笑了,還堅持着想要起身,玉麟擺了擺手,示意她不用起身。
招娣還是第一次見人明知道自己快死了,還會笑的那麼坦然,好像是一種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