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很冰冷。
我坐在岸邊，將雙腿慢慢沒入湖水中去適應溫度。雖然隔着厚厚的潛水服，我依然能感受到這湖水的冰冷，像極北之地千年的寒冰，冷得直達骨髓。
章正和程祥已經熱身完畢跳入了漆黑的湖水中，公園裡沒有光，這北海湖就像一個黑洞張着大嘴嗷嗷待哺。我坐在岸邊，遲遲沒有下水。
“你要是覺得勉強，你可以在車裡等我們。”程祥看出了我對這湖水的恐懼，游過來握住我的手說。
我搖搖頭：“沒關係，這就下來。”
“你其實沒必要這樣的。”程祥說。
“不會再有什麼比這更糟糕吧？”我笑了笑，雙手一撐便落入了湖裡。說真的，我對這湖水的確很恐懼，黑乎乎看不到底，上面還漂浮着一層骯髒的墨綠色的水草，水中有一股魚腥味，感覺剛剛有綠頭鴨在這裡洗過澡，無數的水蠅飛舞着，像是在跳一曲神聖的祭歌。
雖然戴着氧氣罩，可讓我整個臉都沒入這髒兮兮的湖水中，我還真需要做足了心理準備。
按照剛纔我們商討的對策，章正先行下潛，按照之前程祥測量時候發現的深洞去準確定位，打開水下探照燈在前面開路，我和程祥一起在後面緊隨其後。我泡在湖水裡了好久才漸漸適應了這種感覺，雖然黏在我臉上手上的這些水下不明物體分分鐘都讓我想要嘔吐。
章正已經開始下潛，水下燈一打開，並沒有我想象中那麼明亮，幽綠的水下燈簡直就是一縷孤墳前的鬼火，只能照亮前方一小塊的範圍。我和程祥跟在後面，輕輕擺動腳蹼便能輕鬆下潛。我們三個恍如三隻暗夜中的螢火蟲，慢慢悠悠地漂浮前進。
我只能看到前方章正身上探照燈的燈光與模糊的後背，而且根本看不完整，旁邊的程祥拉着我的一隻手，讓我感到不那麼無助和害怕。我看不到燈光範圍之外的景象，也無法想象那會是怎樣陸離的奇異水下世界，未知的恐懼佔據着我的大腦，讓我連轉頭來回張望的勇氣都沒有。我生怕我一扭臉，會看到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就在我的身邊，曾經看過的恐怖片此時像是走馬燈一樣在我腦海裡一一回放。
水下很靜。靜得我只能聽到自己透過氧氣面罩的呼吸聲。吐出的泡泡滑過我的臉，向上徐徐升起，爆破。我緊緊握住程祥的手，死死盯着前方的章正。
就這樣一直下潛，下潛。
周圍一安靜我就容易胡思亂想。這北海湖底會有什麼東西呢？魚？應該是有的，可是怎麼一直也沒見到一條？水蛇？應該不會吧，如果有的話程祥他們剛纔肯定會先警告我的。垃圾？應該會有很多吧，畢竟這裡白天這麼多遊客……至於其他的東西，我不敢亂想。
我精神高度緊張，一直盯着前方的章正，眼睛都不眨一下。
正慢慢遊着，我的胳膊突然打到了什麼東西，那東西涼涼滑滑的，被我的胳膊一打直接往我的臉上漂過來。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一張慘白的臉衝我臉上撞了過來。我嚇得雙手揮舞試圖擊退這個奇怪的東西，可誰知道我越着急，這東西就越是緊貼着我，似乎直接掛在了我的手上。
我感覺自己快要被自己嚇死了，正準備尖叫，就見程祥一把抓住了那個白色的東西，然後從我手上扯了下來，放在我面前讓我仔細看清楚。我用雙手擋着眼睛，始終不敢直視。程祥一直拍我的肩膀，我還是無動於衷。
無奈，程祥只好一把扯下我的手，然後舉起剛纔那白色的東西。我這時纔看清，這東西居然就是公園裡小賣部都有賣的小孩子玩的豬八戒面具，由於長時間泡水，顏料都泛白了。而剛剛掛住我的，正是這面具後面的皮筋。
嚇死我了。我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感受一下自己此時猛烈的心跳。程祥把豬八戒面具往身後一丟，拉起我繼續向下。
可是，就剛纔那麼一下子的功夫，一直在前方探路的章正居然不見了！面前一片漆黑，一直引着我和程祥的光源消失了，我急忙用掛在自己胸前的探照燈去照，可是章正剛剛所在的地方已經空蕩蕩的了。
什麼情況？就剛剛幾秒鐘的功夫而已！
我趕快用力去握一直拉着我的程祥的手，只見他游到我的面前，對我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就準備俯身過去查看剛剛章正所在的地方。
這是要扔我一個人在這裡嗎！
我急得發出哼哼的聲音，然後一把抓住已經準備游下去的程祥的腳踝。他愣了一下，回過神來打手勢問我怎麼了，我一下子急了，我們並沒有說過“我害怕別丟我一人”這個該用什麼樣的手勢表達啊……
他看我十分慌亂，卻又不知道在表達什麼，只好再次牽起我的手，一起向章正剛剛所在的地方游去。
怎麼回事？被什麼吸進了洞裡？被大魚一口吞了？還是探照燈突然壞了？我帶着疑問，隨程祥的節奏快速向下潛去。
到了，章正剛剛就是在這裡消失的。這裡就已經是正常湖水的底部了，沉了許多垃圾和錯亂的石頭，上面都覆蓋着厚厚的污穢。我們站定後，在水中揚起了一陣煙霧。我們舉起探照燈仔細觀察，才發現我們身邊不遠處就是一個巨大的深坑，也就應該是程祥當時測量時候發現的地道了。
可是，章正到哪裡去了？
我們來到洞口向下張望，這裡絲毫沒有章正來過的痕跡。只是剛剛一個面具的影響，我和程祥幾秒鐘的分心，面前的人就不見了……這簡直太奇怪了。
程祥思考片刻，對我做手勢詢問道：“上還是下？”
我現在的心還在撲通撲通跳個不停，狀態根本沒法思考，索性搖了搖頭。
程祥再次拉着我圍着這個洞口巡視了一圈，依舊沒有發現章正的蹤跡。但這次卻在這深不見底的洞中看到了幽幽的綠光，遠遠地卻不真實。難道說章正沒發現我們落在後面就直接進去了？所以纔會突然消失？或者說……這洞裡有什麼危險的東西，就在我們沒有注意到的那個瞬間，一下子把章正拖入了洞中？
我突然很想念尚舒。
程祥也看到了底部並不清晰的光。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從腰間摸出了一把匕首，然後一手拉起我，小心翼翼地向洞裡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