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們預想的不一樣,子息大人並沒有因此倒下,而是在大家驚恐的眼神中,子息大人稍稍轉動了一下自己僵硬的脖子,一瞬間,那些被炸碎的身體碎片像是有生命一樣再次從四面八方蠕動起來,然後像是長了眼睛一樣紛紛迴歸原位,重新融合,迅速塑形,不一會兒,就又變成了完整的子息大人。
這……場面和我想象中的血腥有些不同,可即便這樣,我也有點看不下去,強迫自己轉移了視線。
“面……面鬼?”章正喃喃自語。
一旁的程祥聽到了章正的話,點頭承認了事實:“是隻別楞而已,根本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子息大人。甚至連魂魄都是從小公主那裡強行奪來的。”
章正聽了,下意識地搜尋我的蹤跡。我有些不安,蜷縮在了石塊的後面。
“你是說……”章正沒有找到我的身影,只好繼續疑惑地問程祥。
“之前李師兒囚禁小公主的時候,讓渡九郎按照子息大人的樣子做了一個面鬼,用巫術將金子息的魂魄注入到了那個面鬼裡,才生出個這樣的怪物來。”程祥儘可能不失偏頗地對章正解釋道。
“子息大人復活的事情,爲什麼沒有告訴我?”章正忽然話鋒一轉,一拳打在程祥的臉上。
程祥連連後退幾步,還不忘擡手將上前的黑衣人幹掉:“靠,你腦子有病啊?我剛不是說了,她不是子息大人!她就是一隻面鬼!”
“可是她有子息大人的記憶!”章正不甘示弱,咄咄逼人。
“不跟你吵,你現在不理智。”程祥轉身就走。
李師兒忽然轉身,舉起弓弩就向程祥射去:“不許走!把陰沉木匣留下!”
程祥被李師兒突如其來的攻擊嚇到了,躲閃不及,短箭一下子插入到程祥的肩膀上。程祥吃痛,一下子用手撐住了地道的石壁,纔沒有倒下去。而在他的腳下,正是剛纔我們掉入鏡宮的那個缺口,差一點,程祥就再次不小心掉進去。
“站住!把陰沉木匣交出來!”李師兒端起弓弩,直指程祥。
“把東西交給我。”一聲冷清的語調傳來,已經恢復正常的子息大人竟然也對程祥舉起了烏龍長鞭,彷彿下一秒就要抽向程祥。
一時間,竟形成了對峙。
程祥站在那裡,默默地看了李師兒和子息大人一眼,忽然笑了:“面鬼大人,你要陰沉木匣做什麼?”
“讓你做什麼你就只管做,用得着問爲什麼嗎?”子息大人擡手,幾乎就要出手。
“果然和以前一模一樣呢。”程祥肩頭的箭傷還在向外滲血,他搖搖頭苦笑道。
“你想得美!陰沉木匣是我的!”李師兒突然放棄了對程祥的瞄準,轉身就將箭頭指向了子息大人。
子息大人根本沒有把李師兒放在眼裡,擡手就準備向程祥揮鞭。我知道烏龍長鞭的厲害,這一鞭下去,程祥怎麼也得掉半條命!如果子息大人再狠心一些,或許會直接取了程祥的性命也說不定。我意識到程祥有生命危險,於是就在這一瞬間,我握着槍就從石頭後面鑽了出來,擡起槍口就指向子息大人。
“不許傷害程祥!”我怒吼。
所有人都沒有料到此時我會竄出來,讓這個對峙的局面發生了巧妙的變化。
一時間,所有人都定格了動作。我知道,他們都在各自算計自己的勝算。現在,全部的焦點都集中在攜帶陰沉木匣的程祥身上。子息大人直接威脅到程祥的安全,而我和李師兒都面向子息大人發出了威脅信號。這麼看來,子息大人的勝算要小一些。可是,如果所有人都同時開槍揮鞭射箭,那麼程祥和子息大人會倒下,剩下我和李師兒爭奪陰沉木匣,而我肯定不是李師兒的對手,陰沉木匣最終還是會落到李師兒手上!
不行……對了,章正!
我轉身向章正投去求助的目光,他就站在我身邊不遠處,卻什麼都沒有做。如果他能以精確的槍法擊斃李師兒,那我們依舊是勝者!
章正似乎會意了,抽出槍就向前走來。我太好了,立刻鬆了一口氣。
“把槍放下。”突然,一聲冷峻的命令在我的身邊傳來,我不禁打了個冷戰,一時間竟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我不敢相信地顫抖着緩慢轉頭,卻只看到了冰冷的槍口抵在我的太陽穴上。而拿槍的那個人,正是之前對我曖昧不清的章正!
或者說,是那個冷酷的卓魯育賢。
“章正……你,你幹什麼……”我嗓子有些嘶啞發甜,不知是因爲恐懼還是憤怒,話竟然都說不完整。
“我讓你把指着子息大人的槍放下。”章正像是變了一個人,細長眼睛裡面再也讀不出溫柔,而是一面反光刺眼的鏡子,裡面的自己像是戴着紅鼻子的跳樑小醜一樣正在嘲笑我自己。
我不敢相信,陪在我們身邊一起出生入死的章正,此時竟因爲一隻沒有血肉的面鬼,而把槍抵在我的頭上!
我不信他敢向我開槍!!我死死盯住他的雙眼。
“聽到了嗎!”章正突然低聲怒斥,我雙腿一哆嗦,手中的槍有些握不緊了。我的眼睛有些泛酸,不,這不是章正……我不敢相信,更不願意相信!
“章正你瘋了嗎?!”程祥在那裡也是一頭霧水,他怎麼也想不明白,和自己奮戰了八百多年的戰友,就因爲一個女人的復活而瞬間跳反,用槍指向自己人。
此時此刻,章正用槍指着我,我用槍指着子息大人,子息大人的鞭子直指程祥,李師兒的弓弩也指向子息大人。這樣一個根本不可能出現的對峙局面,居然就這樣可笑地出現了。
“你是不是不想讓程祥活命了?”章正眼神一沉,雙手輕輕一挪,就將槍口轉向了程祥。
完了。章正的槍彈無虛發,顆顆斃命,這是我們早就領教過的事情。李師兒見勢不妙,再次如同牆頭草一樣,轉身將弓弩對着程祥。
一瞬間,對峙的局面再次發生了變化。
現在除了我,在場的所有人,都將手中的武器指向程祥。然而我只有一把槍,只可能射出一發子彈,不管我向那三人中的誰開槍,程祥都逃不過死亡的命運。
不可能……我有些慌亂,一時間竟不知道到底該將槍指向誰。
李師兒?李師兒手持弓弩,即便再快也快不過子彈,我若是選擇開槍打死李師兒,那麼肯定能過避免程祥被李師兒的弓箭射中。可是,槍法神乎其神的章正和近在咫尺揮鞭的子息大人,依然能輕鬆取了程祥的性命。
子息大人?她身爲面鬼,自然不會受到手槍的威脅。我即使開槍打向她,也絲毫改變不了程祥死亡的結局。
章正?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會去開槍打章正?對於我來說,程祥章正尚舒,都是我唯一的夥伴,我不可能親手取他們三人中任何一人的性命,我做不到……即使我能做到,我的槍也快不過章正,在我開槍打向章正的同時,程祥也會同樣中章正的槍彈,程祥依舊是死亡。
怎麼辦……在這種危機情況下,我絞盡腦汁,根本想不到任何能夠解救程祥的辦法。不可能!程祥不能就這樣死去!
都是因爲那該死的陰沉木匣!!
我要緊後槽牙,神經因爲緊張而緊繃發麻。我含着淚看向程祥,才發現他這時居然也在看向我。程祥的眼神很溫柔,有種即將面對死亡的淡然和安詳,而更多的,我從程祥的眼睛裡讀出了不捨和不甘心。
我還有話沒有對你說,你怎麼能就這樣死去?
程祥突然對我點了點頭。我也突然下定了決心。
撲通。撲通。
我感覺四周忽然安靜了下來,我甚至可以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地下道中的一切都彷彿放慢了速度,畫面在一幀一幀的播放,慢動作拉長了這場對峙的時間。我緩緩將自己的手擡起,動作流暢卻又像穿越了幾個世紀那樣漫長,篤定又堅信地將槍口轉移了方向,同時扣動了扳機,做出了最終的選擇。
啪!
一聲恍如宣告結束鐘聲般的槍響,打破了這個彷彿永遠沒有結局的對峙局面。我被手槍巨大的後坐力震懾,一個趔趄站不穩而跌倒在地。
我從來沒有開過槍,尚舒也從來沒有教過我用槍,這是第一次。我根本不瞭解手槍的威力,更沒有什麼所謂的槍法和準頭。而我現在做出的一切,都只是來源於程祥那個信任的眼神。
我們懂得彼此的默契。
子彈從我手中的槍口飛速劃出,直直向程祥飛了過去。一瞬間,程祥中彈而仰面倒下,掉入了那個通往鏡宮的缺口裡。所有人都瞠目結舌,沒人料到我最後居然選擇向程祥開槍。一時間,他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的手臂被槍震得發麻。我癱倒在地上還沒有緩過神來。
既然程祥相信我,我沒理由選擇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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