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行宮裡的鬼影來的悄無聲息,若是想走也絕不會被任何人察覺。
鬼影來去時汪貞奉就在寢殿旁邊屬於他自己的小屋裡頭偷笑着數銀子呢!說起來他可真是走了狗屎運了,之前踏破鐵鞋,如今是得來全不費功夫啊!
原來他義父之前收刮的銀子全都存在了一家典當行,那日汪貞奉偷了行宮裡的御貢物件出去典當,和那當鋪展櫃的一來二去之下這才摸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那家典當行原來是他義父的產業啊!汪貞奉是頭一回偷了宮裡頭的東西出去典當,這原本是死罪,換了從前還在秦宮裡當差守衛森嚴,那借他十個狗膽他也斷然不敢這麼幹的!
可是如今這是太平行宮,而且長安城裡接二連三的出現行刺事件,行宮的一半侍衛全都被調回去了,魏皇太妃又失足碰到了腦袋一命嗚呼了,行宮裡只剩下一個太上皇了,守衛便更加的鬆懈了。
汪貞奉也是想錢想瘋了,這才起了賊膽偷摸了不少御貢之物想出去換了銀子傍身,誰知道居然還意外得到一家典當行!
廢話,子承父業那是理所應當的!他們太監乾爹乾兒子雖然平時不過是互相依附的權益之舉而已,但那也是父子關係好不好!
更讓汪貞奉意想不到的是那典當行里居然還藏着他義父幾十年收刮下來的棺材本!汪貞奉當天激動的便把所有銀票全都摟了回來,將自己關在房間裡數了一遍又一遍!
可當他終於數完了錢想起來去伺候太上皇的時候才發現太上皇全身已經涼透了,屍體僵直,頭顱被砍下滾落一旁,死不瞑目的瞪大了兩隻渾濁的大眼珠子,上面還倒灌了許多粘稠的鮮血!
寢殿裡橫七豎八的躺着十幾具屍體,仔細一看,這裡竟像是剛剛經歷了一場殊死拼殺似的!屍體裡有行宮侍衛的,也有黑衣刺客的,刀劍散落一地,血腥味撲鼻。
這麼激烈的廝殺,他身爲太上皇的貼身伺候的大監居然毫無察覺?而行宮裡的其他宮女太監也沒被驚動?就算自己數錢數的太入迷了,可其他人也不是死的呀!
汪貞奉不敢相信,他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大喊大叫:“來人啊來人啊!太上皇遇刺啦!快來人啊!”
黑暗中太平行宮安靜的可怕,汪貞奉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猶自不敢相信,哆嗦着摸索出去,這才發現整個行宮安靜的這麼詭異不過是因爲除了他再無任何活口!
院子里布滿了屍體,侍衛的太監的宮女的嬤嬤的,就連安和郡主居住的小院也沒嫩倖免於難!所有人,所有人全都死了,死的乾乾淨淨的!
汪貞奉像見了鬼似的拼命朝唯一有亮光的太上皇的寢宮跑,跑的急了一個踉蹌跪倒在地上,哆嗦的跟斗篩子似的!
黑暗中,有一團黑影無聲無息的靠近。
“汪貞奉,你是想死,還是想榮耀加身富貴不斷……”
是夜,大秦國太上皇在太平行宮裡被北魏細作暗殺,天下震驚。天下兵馬大將軍謝六郎奉旨領軍十萬,討伐北魏。
接到消息,長安城的護城河裡有一艘小小的遊船,裡面坐着個渾身被黑紗籠罩的佝僂男人,他的聲音聽起來很低迷,手裡拿着一卷畫像,上面是個巧笑嫣然的胡人女子,輪廓深邃,笑容甜美,就好像天山上的清泉似的,沁人心脾。
“罕古麗,看到了嗎?我們的兒子要去殺北蠻子了,本王會幫他的,首先,要先除掉他府裡頭那個女蠻子……”
珞珈院裡,江秋意仰望着天上那輪被烏雲遮蔽住的明月,心裡有一種感覺,如今他們離當年的初衷越來越遠了……
討伐北魏的明旨是在大行皇帝賓天之後才昭示天下的,但是謝六郎的十萬秦羽營,卻早在三天前就已集結完畢,先鋒軍已經率領三萬神速輕羽提前出發了,估計當秦軍抵達邊境時,會打北魏個措手不及吧!
這事兒江秋意管不着,她如今唯一想知道的是謝六郎的心意。臨行前,夫妻倆深夜話別。謝六郎從她身上氣喘吁吁的下了,江秋意便側身勾住了他的脖子,也不說話,只是將他抱的緊緊的。
“別擔心,我不會有事的。”
“嗯。”
“你,你有沒有什麼想說的?”
“沒有。”
沉默,再沉默,最終還是謝六郎先打破了沉默。
“這一戰之後我會向陛下請求卸甲歸田,你說好嗎?”
果然,他們還是心有靈犀的,江秋意在想什麼,謝六郎還是知道的。只是她的聲音悶悶的:“你不想創不世奇功,當萬人敬仰的大將軍王,名垂青史啦?”
“不想。”
“真不想還是假不想?別隻是爲了遷就我才這麼做的,我可不想將來那一天平淡的日子過着過着你就後悔了,覺得是爲了我才放棄了理想,放棄了一切!這鍋我可不背!”
謝六郎失笑,低頭吻住江秋意氣鼓鼓的腮幫子。
“你明明知道我不會的,一開始從軍,只是想有機會殺魏人,給阿爹報仇,還有讓你過上好日子,現在,頭一個心願眼看這就要完成了,接着就該完成第二個心願了,我要用整個後半生來貫徹落實。”
“噗嗤……長安的水土真養人,咱的大將軍現在這麼會說話呢!嘴上功夫見漲啊!”
“在夫人的調教下,可不就是嘴上功夫見漲麼!”
謝六郎說着,眼睛又亮了亮,江秋意自然明白他什麼意思,趕忙在他撲過來之前伸手抵住他的胸膛,淬道:“行了,不來了,都三回了,你五更天還要點半出征,到時候腿軟馬背都翻不上去看你怎麼辦?”
“喲,你這是侮辱爲夫的實力啊!我倒要看看夫人有什麼本事能讓爲夫連馬背都翻不上去!”說着,欺身上去一下子就含住了那抹硃紅。
大秦新帝登基第二年,發動了對北魏的討伐,這是大秦立國數百年來打的第一次戰,即使出師有名,號稱是爲太上皇報仇,一雪國恥,但在江秋意看來,侵略,還是侵略,因爲今上的眼睛裡寫滿了開疆拓土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