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炳是被秦羽營的親兵拿刀架在脖子上押走的,明晃晃的大刀泛着寒光,當場嚇破了其他的人的膽,他們這些人裡面出身就高的就屬張炳了,可是沒想到侯夫人是半點沒給小張氏留面子。
如今有多少雙眼睛盯着忠勇候府,這張炳就這麼被押出去,不出一炷香的時間,整個長安城只怕全知道了。所有的氏族門閥都有一個通病,自家的子弟如何不成器關起門來他們自己個動手弄死就成,這要是被別人給處置了,那等於是啪啪啪打臉了,沒人會願意的。
下人們誠惶誠恐的跪着,可說實話卻沒幾個是真心有多惶恐的,因爲他們都等着,等着看小張氏如何報復忠勇候府呢!說到底如今風光無限的忠勇候府是一年前才落成的,如何能跟那些個已經在長安城盤踞數百年的大世家相比?
人家的勢力那是旁根錯節的,那就算是當今聖上,不也顧忌着魏閥的勢力,誅殺了禹王之後不敢再動魏閥的其他人麼!當朝首輔還是魏桓,魏皇貴妃更加成了皇太妃,朝歌公主依然是最受寵的大秦明珠。
這侯夫人,逞一時之能收拾了張炳,痛快是痛快了,可只怕是後患無窮啊!畢竟小張氏可是出了名護短的,得罪了小張氏,後患無窮啊!
處置完張炳,江秋意晃悠悠的接過桃枝泡的一杯石斛花茶,這是鐵皮石斛的花朵曬制的,這種石斛和她移植在謝家村老核桃樹上的紫皮石斛不一樣。
鐵皮石斛是長在懸崖峭壁上的,依山傍水而生,開出來的花朵自有一股子清香,曬乾放上幾朵以滾燙的開水沖泡,有清肝明目的功效,早起來喝最合適不過。
慢慢的抿了一口茶水,她還是不說話,甚至不看院子裡跪着的人,一臉的閒適悠哉,好像這世上沒什麼事兒比她手中那杯茶更重要了似的。
漸漸的,有人按耐不住了。
張炳的那三個小學徒,其中一人壯着膽子跪爬上前,誠惶誠恐的回稟道:“夫人,請夫人再給小人一次機會,小人定會盡心盡力的效忠夫人的!”
“你叫什麼名字?”
“小人顧北。”
“進御膳房多長時間了?”
“回稟夫人,小人是一年前進的御膳房。”
“爲什麼進御膳房?”
“回稟夫人,小人,小人是,是想着在御膳房學些個竈臺上的手藝,將來,將來攢夠了銀子回鄉自己,自己開一家小酒館之類的,也好,也好娶妻生子,過上好日子。”
聽了這話,江秋意臉上倒是有幾分真心笑容了,一般這些個宮裡頭的人啊,都跟長了同一張嘴似的,類似於剛纔那樣的問題,標準答案應該是報效國家,能爲皇家效命乃是小人三生有幸之類的。
這個顧北,倒也實誠,可也不排除他是故意另闢蹊徑吸引江秋意的注意,是以,江秋意問了第二個問題:“今日的早膳是誰定的菜單?”
“回稟夫人,是,正是小人。”
“哦?那你能說說一大早的弄一堆油炸上火的東西給本夫人吃是什麼意思嗎?早膳要清淡忌油膩,你入御膳房一整年了都不知道嗎?”
顧北此時已經滿頭大汗,他匍匐在地,帶着顫音回道:“夫人恕罪夫人恕罪,小人雖然已經入御膳房一年有餘,可從來沒有靠近過竈臺,大師傅們做菜時小人從來都是被攆出去不給看的。至於一日三餐該吃什麼該忌諱什麼,從來也沒人教過。”
“只是從前在家中,小人的母親曾說,要是有朝一日一大早起來就能吃油炸春捲那真是頂頂幸福了,俺娘還說了,油炸的東西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了,沒人會不喜歡的,今天早上大師傅沒來,俺,俺這才……”
顧北心急起來,連鄉音都帶出來了。
長安人欺生,帶着一口北秦強調的外地人來到了長安,不管是做官做活兒還是做生意,都會遭白眼,被人瞧不上。久而久之,想在長安立足的外地人便自覺的改掉了鄉音,當年謝四妹不就是來了一趟長安,回去以後就滿口南秦調調了。
“你是哪裡人?”這一句,江秋意是放輕了語氣了,沒有像剛纔那樣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了。
顧北迴道:“小人家住樂陵,就是毗鄰丘陵縣的樂陵。”
說到這兒,顧北停頓了一會,像是在斟酌後面的話該不該說,可沒多久,他還是忍不住接着說了出來。一個響頭重重的磕在地上,這纔對江秋意回稟道:“夫人在小人的家鄉開挖千畝藕田,小人的父母兄弟如今都是承包夫人藕田的藕農。”
“去年年底俺娘還託人捎信給俺,說是託了夫人的福,如今家裡頭的日子紅火了,她啥時候想吃炸春捲啥時候都能吃上,俺娘叫俺回家,莫在外頭飄了,如今俺樂陵百姓的日子可不比富貴南秦差,俺娘讓俺回家去,跟着她做夫人的藕農。”
提起家鄉提起親人,顧北紅了眼眶,聲音也不由得哽咽了:“小人原來也是打算回鄉的,可是今年年初御膳房要人過來侯府伺候,俺被選中了,寫信給家裡頭問了,俺娘是能給夫人做飯那可比給夫人當藕農要有福分,她就叫俺不要回去了,留在侯府,盡心盡力的伺候夫人。”
顧北今年約莫十四五歲的樣子,這樣小的年紀就敢隻身一人千里迢迢的來到長安打拼,倒也是難得。
江秋意擡眸看了李東一眼,李東不着痕跡的點了點頭,她便知道了,這顧北說的都是實話,侯府自有侯府的一套情報系統,這是她幫安王治理北秦時攢下的資源,這府裡頭每個人的身家來歷,在李東那兒都是一清二楚的。
“起來吧,今日的早膳便算了,你既是一片好心,我心領了,桂花嬸兒往後就是咱侯府的廚房的大師傅了,她手藝很好,人也很好,你跟着她好好的學,等哪天學成了想回樂陵開酒樓了,過來稟了我,我便放你回去。”
入宮爲奴,哪怕是在御膳房做活兒,那都是在官家那兒入了奴籍的,除非得了主子的恩寵放了出去,要不就得自己個想法贖身,這個跟官家贖身可沒有那麼容易,不止要錢,還得有一定的關係才能辦成。
江秋意這話,說的顧北整個人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