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朝,北澩大軍向滄州進發。愈往南行,戰爭的痕跡就愈明顯。沿途盡是逃難的婦孺。各人揹着包袱,流着眼淚,揮別昔日的家鄉。見到大軍前來,自發地退避,卻更是悲從中來,嚶嚶哭泣得令天地都失了顏色。隊伍前方的軍旗,在陌落的塵埃中也褪盡了光華,風一吹,發出沙沙的聲響,竟也似在隨着衆人幽怨地嗚咽。?
此情此景,南司玥看在眼裡,心揪結得生疼。雙手不由自主地握緊了繮繩,跨下坐騎立即長嘆一聲,散開四蹄一路狂奔而去。身後大軍緊緊跟着,不多一會兒就步履凌亂起來。?
“玥,歇會兒吧。”行至岔路口,南司璃再也忍不住地出聲阻止。?
正是正午,烈日當空,大軍馬不停蹄地跑了一上午,早已是疲乏不堪了。南司玥雖然着急,但也深知欲速則不達的道理,點點頭,手一揮,示意大軍停下休息,自己則和南司璃走到路邊陰涼處坐下。?
“玥,來,喝水。”南司璃擰開蓋子,將水壺送到他嘴邊。?
南司玥下意識地後仰,舔了舔脣,腦子裡竟突兀地冒出昨日南司璃吻他的輕柔觸感,頓時心跳加速,滿臉潮紅。?
“怎麼了?”南司璃看看天,心疼地以爲是天太熱了,於是放下水壺,體貼地拿手當扇子,在他面前扇出一陣涼風。昨日之後,他覺得還是如以往那般,和玥維持友好關係的好。?
但他的“友好關係”對某人來說是災難。他說話的時候,那張薄脣就似拼命地在央求:“吻我呀!快吻我呀!”南司玥只覺得一顆心紊亂不堪,幾欲淪陷,又不禁爲自己唐突的思緒羞愧難耐,不知如何應付。無奈只得怒嗔他一眼,斥道:“別靠這麼近!”?
“哦,是。”南司璃怔了怔,莫名其妙,卻又着實委屈,乾脆縮成一團不作聲。真是的,天氣熱嘛,不靠近點,怎麼能扇出風來?心裡嘀咕着,又扭頭偷偷用眼角瞟了瞟皇兄,只見他額角的汗把青絲都沾溼了,細密的汗珠順着白晳的臉龐滑落,在光裡泛出耀眼的金色來。面頰雖有些紫紅,卻絲毫不減誘人的力度,像精緻的蘋果,讓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南司璃頓覺口乾舌燥,下意識地伸手去摸方纔擱下的水壺,地面卻是空空如也。?
“咦?”刻意提高了音量,嚇了南司玥一大跳。?
“怎,怎麼了?”?
“水壺……沒有了。”南司璃睜着茫然的眼睛,一時沒了主意。?
南司玥亦是疑惑,正要仔細詢問,卻兀得聽見“咕咚”一聲。?
兩人皆是一震,警覺地豎起了耳朵。?
“咕咚!”又一聲。?
南司玥使個眼色,南司璃即刻會意。兩人一起悄然起身,繞向樹後。?
“啊!”南司璃率先叫出聲來,“我的水壺!”?
此刻他的水壺正被抱在一個十歲左右的孩童手裡。那孩子面黃肌瘦,臉上骨架比一般的孩子大了少許,眼眶猶爲突出,而眼神卻又透着靈光,忽閃忽閃像天上的星星。孩子聽得南司璃叫聲,心裡一慌,急忙抱緊水壺咕咚咕咚連灌好幾口,不想喝得過猛,又嗆住,這才戀戀不捨地停下,咳嗽不止。?
南司璃氣極敗壞,一把奪過水壺,頓覺重量輕了不少,忙倒過來看看,卻是空空如也。?
“你……小偷!你竟然全部喝光了!”?天氣炎熱,路途卻又遙遠,雖說此處不缺水源,但爲以防萬一,還是節省一些的好。不想這小孩竟全部喝光了,一滴也沒剩,這也真是太浪費了。南司璃氣得渾身發抖,指着小孩直想破口大罵。?
那小孩睜着大眼,頓時被他兇狠的模樣嚇得連退數步,終於沒能戰勝內心恐懼,哇地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