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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一早,蘇左在趕往刑警隊的途中路過報刊亭,順手買了份《前沿日報》,打算在路上草草瀏覽一下,進警局前就扔掉。

關於發現“茲扎”的那篇報道已經是三天前刊登的了,這兩日來,新聞媒體鋪天蓋地的又都是對郭旻、蔣小夕製造的“茲扎”擴散案件的報道。雖然上峰很想控制報道內容,將事件的負面影響儘可能地降到最低,可整個平房區都被隔離,這種事早在坊間不脛而走,就是想捂也捂不住。媒體上如果不給出像樣的交待,任憑老百姓們自行發揮想象力和謠言製造能力,那才真的可怕。

刑警隊裡這兩天也不乏對這些報道的議論,蘇左幾次聽到有人聊起“陳欣欣”的名字,大多是說這個女記者的報道總是最快,《前沿日報》經常發表“獨家新聞”等等。

其實隊裡訂閱了《前沿日報》,但她不想讓人看見自己也在讀,尤其是在特意關注陳欣欣的報道。助手小周對花邊八卦總是特別敏感,從自美國回來起,老是有意無意地在自己面前“蕭程長蕭程短”地擠眉弄眼說個不停,現在又開始每次提起“陳欣欣”時都饒有深意地瞥上自己幾眼。蘇左本來心裡沒覺得有什麼,被他這樣弄得也好像有了什麼似的。

不過蘇左心裡最難以釋懷的,是陳欣欣對蕭程似乎真的有什麼!陳欣欣是***,富家千金,出身高貴,不愁吃穿,真要談婚論嫁,恐怕對男方沒什麼物質上的限制,這種人家反而更看重男人的才華,如此說來,蕭程的確是個不錯的人選。而且她好像吃定了蕭程,感覺三天兩頭、稍有風吹草動就往蕭程實驗室跑,名義上是爲了追蹤報道,實際爲了什麼,不免會令人往男女之情上猜測一番,卻又誰也說不出不是。

關鍵是此前一向在媒體面前保持低調的蕭程,最近卻一反常態,對於一切有關“茲扎”的採訪都高調回應,致使以陳欣欣爲首的一干媒體記者忙得不亦樂乎。蘇左摸不透蕭程究竟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有了第一次蕭程故意泄露“茲扎”給陳欣欣的事,蘇左大概能明白蕭程這樣做一定別有用意。這是個有時候簡單得讓人乾着急,有時候又複雜得讓人跟不上他的節奏的人。試圖去了解蕭程,是蘇左有生以來做過的最考驗情商的事。

果然,蘇左拿着報紙粗略一翻,就赫然看見今天《前沿日報》的二版頭條,又是一整個版關於蕭程新近實驗的報道,不用問,這又是蕭程給陳欣欣的“特別優待”。蘇左情不自禁地鎖緊了眉頭,只覺得氣不打一處來,她立刻意識到自己主觀成見太重,不該被情緒帶着走,只好耐着性子看下去。

報道大體是在介紹蕭程的實驗團隊,並明確強調實驗目標是要從根本上攻克“茲扎”,研發世界上首例“茲扎疫苗”。此次實驗得到了中原省委、乃至國家衛生部的高度重視和支持,充分表現出了我國對攻克當今世界頭號危險病毒——“茲扎”的強大決心,並懇請廣大民衆相信科學,相信**,不要對“茲扎”盲目恐懼,一旦懷疑自己或身邊有人感染了“茲扎”,應立即前往指定醫院接受檢查。報道中給出了詳細的醫院列表,還有疑似感染者該如何先進行簡單的“自我隔離”的措施。雖然蘇左曾擔憂這樣做可能會令一部分焦慮過度的民衆涌入醫院,但似乎蕭程更傾向於相信民衆有對疾病控制的自覺。報道還配上了蕭程團隊成員們的一張合影,前面一排十來個人,清一色是年輕又聰明的面孔,想來便是蕭程說的“基因剪刀手”博士們。蕭程和邵毅平並排站在稍後卻中間的位置,邵毅平身穿西服,笑容十分官方,蕭程則是一襲白大褂,應該是實驗室制服,面部表情略顯僵硬。沒看到**璐,蘇左理解**璐恐怕不喜歡這樣拋頭露臉,而且她只是顧問,平日裡還有醫院的工作要忙,不會單爲了一次採訪特意跑來照相。

不對,應該還有一個人的!蕭程說過,還有一位“大咖”級別的人物會加入他的實驗團隊,可是這張合影裡卻並未出現這麼一個人。蘇左登時感覺到一陣蹊蹺,就像蕭程初次對她提起這個人時,產生了一種奇怪的預感。

從蕭程的描述中可以推斷出,這個重量級的人物與死去的戴林鐘是相識的,雖然不至於達到了戴林鐘那一個級別,卻至少可以不買戴林鐘的賬。按說這樣的人物應該對蕭程的實驗持觀望態度,不管實驗結果如何,不支持不反對也不參與,就與己相安,沒理由蹚這趟渾水。可蕭程的言下之意反而是這個人主動找到蕭程,要求參與實驗,這也令他感到十分意外。就是這一點不合理,讓蘇左直覺這個人身上或許存在某些線索。雖然現在還不知道此人究竟是對戴林鐘的死了解些什麼,還是對虎視眈眈着蕭程的背後勢力知道些什麼,但起碼,這樣一個人出現在這一時點,本身就是疑點。咳,也有可能是自己多慮了,蘇左又覺得,他們這些搞科學的人都在某些別人不以爲意的地方尤其執拗,也許這人真的只是單純地想要親自研究“茲扎疫苗”也說不定。不過不管怎樣,蘇左認爲都有必要儘快掌握到關於這個人的信息,這個人看起來也知道自己會引來關注,所以行事格外小心。

“蘇隊,劫持案的線索這回徹底斷了。”剛一邁進刑警隊,小周就跑過來垂頭喪氣地彙報說。

蘇左問道:“裝死嬰的紙箱上什麼也沒查到嗎?”

小周撇撇嘴:“紙箱上乾淨得很,連根兒毛也沒有。而且那種紙箱的材質和樣式就是最普通的快遞用紙箱,又沒有品牌,全市有五六家紙製品廠在生產一模一樣的產品,至少上百家超市、文具用品店、快遞門店銷售有這種紙箱,每天賣出去幾千個,根本不可能順着這條線查到那個幕後指使者。”

“平房區周邊的路面監控呢?郭旻不就是從路面監控被鎖定的?”蘇左不甘心地又問。

“沒戲。”小周搖着頭,“你不是也說了,這個人肯定是開車進出的平房區,我們查了,那個區域周邊最近的一個攝像頭是個大十字路口,那個時間段來來往往的車輛沒有一萬也有上千了,完全無從下手。大白天的更別指望那個破平房區能有什麼目擊者,我們走訪了幾戶,都說白天平房區別說進來一個陌生人,就是同時走進去一百個陌生人,都不一定能有人看見!”

其實這個結果在蘇左的意料之中,她並不覺得有多挫敗。對紙箱和監控的調查也不過就是明擺着的線索,不查不甘心而已。如果這個幕後指使者能夠這麼容易就被查出來,反倒會令蘇左感覺意外了。

“倒是還有一點。”蘇左略微沉吟了一下,提醒道,“你記得嗎?這個幕後指使者一直是通過網絡跟那兩個小混混聯繫,遊戲賬號我們已經查過了,是買來的,之後就使用過幾次,沒留下特殊痕跡。但是他曾在案發當日給其中一個小混混發過一封視頻郵件,發信郵箱肯定是嫌犯臨時註冊的,能不能請網絡技術部門根據這個郵箱來查找註冊時使用的IP地址呢?這樣我們或許能夠大概得知嫌犯當天有可能的活動範圍。”

“這......”小周不太明白組長的用意,“我們就算得知了這個範圍又有什麼用呢?嫌犯很可能就是在附近哪一家有無線網的咖啡廳或餐館裡上的網,即便鎖定了某一個具體地址,公共場所裡用同一個IP同時上網的有那麼多人,我們也還是不能鎖定哪一個就是嫌犯啊。”

蘇左望着屬下,意味深長地說:“如果這個幕後指使者是我們認識的人呢?查出一個活動範圍,或許能讓我們對與事件相關的現有人員來一個新的梳理,爲我們帶來更多提示。”

小周半張着嘴,愣在原地,然後乾脆地領命道:“是,我這就請人去查。”

蘇左這樣說着,腦海中實際回想起的是醫院監控裡出現的黑影,那個黑影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懷裡還抱着個嬰兒,具體身形難以判斷。

他會是慕後指使者嗎?

現在看來,這個黑影正是劫持案的主謀的可能性非常大,如果真的是他,那麼他又會是誰呢?

這個幕後指使者的作案動機是明確的,他的身份一定是與“茲扎”事件相關的人,雖然這個範圍依然很大,畢竟省委、婦產醫院、報社、以及還不知道的背後勢力中人,都可能成爲嫌犯。但他還取走了患兒的骨髓和腦溶液,這就令他的作案動機顯得不那麼籠統了。而且蘇左想起自己在向蕭程提及這一點時,對方的反應有點兒諱莫如深,證明蘇左的猜測方向也許是對的,至少這一點,正是這個幕後指使者的“狐狸尾巴”。可要查出這個人,目前缺少關鍵的證據,雖然蘇左腦中有了一個模糊的輪廓,但可以着手發力的線索都暫時斷了,恐怕一時之間,還是難有收穫。

蘇左嘆了口氣,嘴上沒說,但心裡始終想回到這個案子的原點——戴林鐘之死。她還是認爲戴林鐘死亡事件才真正隱藏着至關重要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