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煙景綠,晴天散餘霞。東風隨春歸,發我枝上花。
轉眼到了草長鶯飛的四月。擡頭直見燕入百姓之家,牆扉掩映之中,一枝紅杏出牆來,好不惹人憐愛!
"姐姐,那紅紅的是什麼?"一個約摸六七歲的孩子手指杏花對月靈問着。
月靈纖笑盈盈,低頭說道:"那是杏花!"聲似春風,溫暖舒適。
"什麼是杏花?”
"就是一種花的名字”
小孩子顯然還不明白,歪着腦袋問:"那……它可以吃嗎?”
"呵呵!小饞鬼!"月靈躬下身,勾勾孩子鼻子,滿眼寵溺,"這花是給人看的,不是吃的東西!”
"是嗎?"孩子顯然並不滿意這個答案,癟癟嘴道:"這花紅豔豔的,我以爲一定很好吃!”
月靈摸摸孩子頭,笑嘻嘻道:"哈哈!是不是餓了?餓了就和姐姐說,姐姐帶你買吃的去!”
聽有吃的,小孩子連忙拍手高興跳道:"哦!還是姐姐好!”
月靈無可奈何狀搖搖頭,薄嗔道:"你這饞鬼!”
喧鬧的街道上,旁邊攤販賣力的吆喝着,月靈手牽着一個小孩,穿過來往密集的人羣。小孩衣服儘管看起來有些寒酸,但至少是洗乾乾淨淨。
月靈腳一頓,突然指着前方對小孩子道:"阿寶你看!”
順着月靈的目光,只見一位公子身穿月牙白窄袖衣衫,烏黑頭髮擁一根白絲帶隨意紮在腦後,棱角分明的臉上點綴着一雙繁星秀眸,高挺的鼻子,微啓的嘴脣,修長白皙的手指輕搖一把紙扇,緩緩踱步而來。
景德!不知道爲什麼月靈看着那人第一感覺。腦海中首先想到的就是他,那如謫仙般的人。可眼前這位公子卻與錦德不同。此人渾身透着一分蘊藉風流與與生俱來的霸氣,與錦德那種妖媚截然不同。顯得傲然修竹,氣韻高清!
阿寶指着那位公子腰間道:"姐姐他的玉佩好漂亮啊!”
"嗯?什麼?”
阿寶又指了指,"諾!就是那人身上的玉佩,姐姐你看!”
月靈順着孩子的手看向那人腰佩,嗯!是塊好玉,看他那樣也不是缺錢的主,丟一兩塊玉佩應該不會有問題吧!
嘿嘿!月靈眼睛骨碌碌上下一轉,然後蹲下身,手指着那名公子對孩子道:"阿寶,你看到那位公子的玉佩嗎一會啊,我們倆過去,倒時你見機行事,拿走他的玉佩!知道了嗎?”
"嗯,阿寶知道!"孩子點點。
"嗯!乖!"月靈摸摸阿寶頭。起身就拉着孩子向那名公子走去,接着身一歪倒在那公子肩上,叫喚一聲。
"哎呦!”
"姑娘你沒事吧!"白衣男子扶起月靈,溫柔而細膩的聲音緩緩從口中吐出。
"沒事,奴家沒事!"月靈微微頷首表示感謝。隨後牽起阿寶手,輕聲道:"阿寶走了!”
"等等!"未出半步,身後白衣公子開口道。
月靈回頭,莞爾笑道:"公子還有什麼事?”
"姑娘,卿本佳人,奈何做賊!"白衣公子目光在月靈臉上停留片刻,嘴角輕抿,不知是怒還是笑。
"你說什麼?誰……誰是賊了?"月靈心裡暗叫不好!說完便拉着阿寶就往人羣走。
"哎姑娘!”白衣公子在後面叫道。
可惡!剛得手就被發現了!巷口拐角處,月靈看看身後,大口吸着氣咒罵。
確定那白衣公子沒有跟來,月靈蹲下身把玉佩交給孩子道:"阿寶,玉佩你拿着,你現在馬上會土地廟!我一會就回去!”
"恩!"阿寶點點頭,然後扭頭向城外方向跑去。
這下就逮不着了吧!月靈眼瞧孩子身影越來越遠,轉身拐到另一邊巷子裡。
"青衣樓?”
也不知道拐了多少巷口,出了巷口就看到對面掛着高大的牌匾。月靈靈機一動,徑直走了進去。
青衣樓是三福鎮僅有的茶樓,說書,唱戲,客人們付過茶水錢,聽戲品茶就可以快快活活過一下午。
月靈悄悄溜進青衣樓後院,在那裡偷了一套男人衣裳,等換上後她大搖大擺走進青衣樓,找個偏僻角落坐下。
心道這下那人總不會找到我了吧!正暗自竊喜時,她端起桌上茶杯,眼睛隨意向四處看了看,這一看不要緊,一口水差點噴出來!
門口處站得不是別人,正是那位白衣公子!不過那人並沒有向月靈往來,而是走到前挑了一方桌子坐下,看模樣是來聽書的。
這人也忒小氣了!偷一塊玉佩竟然追到這裡!月靈越想越氣結。但她自知是自己理虧在先,不好發作。
本想一走了之,但眼睛骨碌一轉,俗話說:最危險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嘿嘿!月靈假裝若無其事喝起茶來!
"各位看官!多謝大家捧場!今天我就與你們說一段!"臺上,說書的老者已展開架勢,拍起驚堂木,張嘴就說起來。
"大家都知道,自上古時代,盤古開天闢地,女媧娘娘捏土做人大地開始有了生命,千百年來我們繁衍生息,如今我們身爲天胤子民,國力昌盛,百姓安居樂業。可是這世上卻還是不太平!這…是爲什麼呢?”
說書老者右手指一指,繼續道:"原因就在於北有雪狼國虎視眈眈!南有祁國伺機待發!我們其實內憂外患啊!”
臺下一位看客不滿嚷嚷道:"小老兒,你說你就一說書的!你談什麼國家大事!你當這是天子朝堂,還是你是朝廷大員,說些別的……”
這說書人也真是的,也不看看臺下都是些什麼人,對於老百姓來說,國家大事那都是官老爺操心的事。而他們最關心的還是什麼風流韻事諸如此類。
"對!說些別的!"臺下衆人連聲附和!
見狀,說書人長嘆一聲,似有些自諷之色,擡眼二敲驚堂木:"好!那……我就說說這武林之事!”
武林!月靈一聽來了興趣,也不顧自己處境如何,專注聽起來。
說書老者一臉正色道:"十年前,武林發生了一件大事,就是……江湖各大門派攜手殲滅了玥冥宮,玥冥宮宮主及其四大長老都以自焚而終。自此,魔教一蹶不振,原以爲武林從此平靜,可不想就隨後又出現了一個殺手組織——冥焰!”
說書老者三敲驚堂木:"不久前,西楓堡主大壽!冥焰公然殺上西楓山,雖然戰敗而歸!但在江湖卻掀起不大不小的風浪!”
臺下一似書生打扮的人問道:"哎,小老兒,不說冥焰殺上山是爲了金公子嗎?”
"哎,這位看官說的就不對了!常言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金公子只是個幌子。不是他,冥焰也會找其他藉口殲滅正道。這不過是個遲早的事!”
那人語氣中似帶遲疑,接着道:"這麼說…冥焰的目標是稱霸江湖?”
"稱霸江湖!哼!"老者冷哼一聲,“凡有雄心之人都會想這事,難道只有冥焰嗎?誰都想啊……"說書人故意拉長尾音,語氣中似帶不屑。
“冥焰”隱在衆位看客中的月靈口中默默唸道,眼前不斷浮現幽闕那雙悲哀絕望的眼神。
“錦……兒?”月靈不覺念着這個名字,記得西楓堡第一次見面,幽闕就喚她錦兒。
可是月靈思前想後,快把腦袋敲破了都想不出錦兒——到底是誰?爲什麼幽闕一見她就喊她錦兒!但自己不是錦兒啊!
她搖搖頭,這麼複雜的事,她覺得還是不要想得好。
擡頭間,感覺到一道探尋的目光。下意識尋找,不想卻對上那白衣公子的雙眸。她突然感到一整寒意自上而下襲來。暗道:糟糕!被發現了!三十六計走爲上計!
想着月靈溜出青衣樓。
***
"我回來了!"破敗的山神廟外響起一陣熟悉的女聲。
一羣孩子蜂擁衝出廟門上前喊道:"月姐姐!月姐姐!”
月靈摸摸孩子頭,四下望望,然後顰眉問道:"阿寶呢?”
一稍大的孩子問道:"月姐姐,阿寶不是和你在一起嗎?”
"什麼!他還沒回來!"月靈大驚,一種不好的感覺籠上心頭。不知怎的白衣公子那抹神秘的微笑浮光掠影般閃過她腦海。
月靈疾首顰額,不安猜測道:"難道……可惡!”猛一跺腳,"阿七,你和我來!小柔,管好弟弟妹妹,我們一會就回來!”領着一個稍大孩子後就朝鎮子走去。
"咚咚咚!”
黑衣男子打開客棧房門,見門外站的是個十七八歲小姑娘,不由皺眉道:"這麼晚了,姑娘有事嗎?”
"少廢話!你家公子在不在!"月靈怒目圓睜,柳眉倒豎,一臉不善。
黑衣男子淡淡回道:"不在!"擡手欲關上門。
"哼!閃開!"月靈抽出腰間軟劍,一把挑開門衝了進來。只見屋內明案几淨,一白衣公子端坐椅上,正是早間見到的那位公子。
月靈挑眉,冷聲問道:"這就是你們的待客之道!”
"擎風,下去吧!”
"是公子!"一旁黑衣男子微躬身,隨即退出屋子。
只見白衣公子手奉清茶,半晌才道:"姑娘深夜闖進在下房間,不知所謂何事?”
"少廢話!把阿寶交出來!”
"阿寶誰是阿寶?”
"你不記得了?"月靈提劍指向白衣男子。
白衣公子放下茶杯,起身看了眼月靈然後恍然大悟道:"哦,原來是姑娘啊!”
月靈不想聽他說什麼廢話,高聲道:"少廢話!阿寶呢?你把阿寶抓哪了?”
白衣公子嘴角一勾,氣度不減道:"姑娘弄錯了吧!我爲什麼要抓令弟,無憑無據隨便綁架人這可是犯法的!”
"哼,不是你,還會有誰?我把全鎮都找過了,都不見阿寶身影……早上我們不就偷你一塊玉佩嗎,何苦爲難孩子,要殺要剮衝我來!"說到這,月靈雙手無力垂下,一臉乞求模樣。
"姑娘多慮了,姑娘這般快人快語,敢作敢當,着實讓在下欽佩!"語罷,白衣男子高聲喊道:"擎風!”
咯吱!黑衣男子手拎一小孩推門而入。那懷中小孩就是阿寶!
"阿寶!"月靈一見到阿寶,顧不得其他,立刻衝上前去。
"阿寶怎麼樣!身上沒傷着吧!怎麼樣,有沒有嚇到!"月靈抱着孩子頭,盈盈翦瞳,似是蒙上一層水汽。
孩子憨憨一笑道:"沒有,月姐姐這兩個大哥哥對阿寶好好!還給阿寶買好多好吃的!”
"你這小饞鬼!"見阿寶沒事,月靈這才破涕爲笑,勾勾孩子鼻子。
"玉佩呢?"月靈可沒忘來的目的。不就是一枚玉佩嘛,還他就是。
"嗚嗚"孩子似是做錯事般低下頭,"玉佩……玉佩被狗子搶走了!”
"什麼!"月靈一驚,然後忐忑站起身,看着那白衣公子,"嗯,剛纔的話你也聽到了…玉佩…現在不在我這…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拿回來的!……我現在就去拿!至於阿寶就先留在你這,等我拿回來,再帶走他……你說這樣行不行?”
"不必了!”
"哎?”月靈驚訝的問。
白衣公子徐徐展開摺扇,笑容清雅道:"我想信姑娘人品,令弟就請姑娘先行帶走,明日我若見不到玉佩自會報官處理。”
報官那可不行!月靈忙搖手道:"別報官!千……千萬別報官!”一旦報官,事情可就糟了!
"那……就看姑娘準不準時了!"男子看着月靈,脣角略帶幾分促狹,眉宇間更顯清俊。
月靈拱手道:"放心我一定會準時拿到玉佩!”
夜已深,咚咚咚!一串輕輕的敲門聲再次響起。屋內,黑衣男子打開門,又是月靈!
這次黑衣男子沒說什麼,側身便請月靈進門。
等月靈走進屋子,從懷裡拿出玉佩,遞給白衣公子道:"公子,這是你的玉佩,你看看!保證毫髮未損!”
白衣公子接過玉佩,眼睛卻瞥見月靈手腕處被一條布條纏繞,依稀看見涔出的血跡,擰眉道:"嗯?姑娘受傷了!”
"哦!"月靈聞言,摸摸手腕,一陣乾笑,"無礙,只是小傷而已,過幾天就好!”
唉!都怪月靈剛纔沒注意,才遭那狗子的暗算,所幸匕首隻是劃了一道口子。
出神間,她竟然沒有察覺白衣公子起身接過她的手腕,小心探查傷勢。
等回過神,她發覺自己和那名白衣公子距離不到一尺,鼻翼間滿是那男子的氣息,讓人有一種渾身燥熱的感覺,讓她的耳朵從而後跟一直紅到小臉,就像熟透的的蘋果。這下她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
白衣公子卻沒有察覺月靈的異樣,只是專注的看着月靈傷勢,出聲道:"姑娘是爲在下討回玉佩而受傷的,擎風!”
"公子"一旁黑衣男子頷首道。
白衣公子命令道:"你馬上去請一位郎中,來爲姑娘診治!”
"哎,不用那麼麻煩了!”月靈不想麻煩白衣公子,起身就要走。
白衣公子聞言反手扣住月靈的手臂,不容她拒絕道:"那可不行,姑娘你是爲我而受傷的,就別推辭了……”然後擡頭看着黑衣男子,“你還不快去!”
黑衣男子見狀眼都沒擡一下,拱手道:"是!”
話說回來,那黑衣男子辦事效率就是高!才過了一盞茶時間就將大夫請來,不過那大夫身上只是隨意披了件外衣,提着藥箱臉帶倦意,匆匆趕來。
月靈深深懷疑那大夫莫不是被黑衣男子從牀上搶拽起跑來就診?這白衣公子手下這麼厲害?心下不由對這主子的身份更加好奇起來。
在醺黃燭火下,大夫仔細看過月靈手腕,然後細心上藥,繫上紗布後,起身對白衣公子道:"好了!所幸這位姑娘的傷並無大礙,只要休息幾日便好了!”
"謝謝大夫,擎風送大夫出去!”
"是!大夫請!"黑衣男子擡手送大夫出了屋門。轉眼屋內只剩月靈和白衣公子兩人。
"對了,在下到現在還不知姑娘名字呢,敢問知姑娘芳名?"白衣公子出聲問道。
"哦,我叫月靈!”月靈倒也豪爽,直接把自己名字報上來。
白衣男子收起摺扇,拱手道:"月姑娘,在下表字玉鳴”
"玉"月靈默唸了聲,轉而高聲叫道:"你……難道就是玉公子!”
玉鳴淡然一笑,道:"姑娘過講了,在下正是!只是……敢問姑娘從何得知?”
月靈想都沒想,張口道:"我只是聽我師兄提起過……”
玉鳴挑眉,心生好奇道:"哦?適才見姑娘手指一把軟劍,並非凡品……不知?姑娘是師出何門?”
月靈也許覺得身子太僵硬了,換了個姿勢道:"我師父啊!我師父叫御虛子,無門無派!”
玉鳴神情一變,黑瞳閃過一道光,復拱手道:"原來是御虛子,御真人門下,是在是失敬!”
怎麼會這樣!月靈忙起身"玉公子……你別這樣,這是爲何?"爲什麼他聽到師傅名字會這麼驚訝?月靈有些不明白。
看着月靈一副困惑的表情,玉鳴心生詫異道:"姑娘不知?”
月靈搖搖頭。奇怪?她一定要知道嗎?
玉鳴擡頭看看窗外,開口道:"現在天色已晚,你我獨處一室終是不好!若姑娘不嫌棄,願結交我這個朋友。改日我再與姑娘細細說來。”
是啊,月靈望望窗外,看情形都快二更了,折騰了一天,還受了傷,此刻還真有些累了。
她回頭拱手笑道:"還是公子想得周到,那……我就不打攪公子了,月靈告辭!”
咚咚咚咚!更夫走在寂靜的街上,不停敲着手中鑼鼓,夜越發的靜。
客棧,屋內玉鳴徑直站到窗邊,看着月靈逐漸走遠的背影,然後擡頭——四月的夜晚,滌月沐風,星辰稀疏……可就在朗朗星辰下,卻不知命運的軌跡早已蟄伏,再次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