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住姥家

第七節 住姥家

一般來講,姥姥家是小孩子的第二家庭,多數小孩子除了自己的家庭之外,居住的時間最多的就是自己的姥姥家了,我小時候也是如此。

我的姥姥家是薊縣洇溜鄉王莊子(後改名富王莊),位於縣城西南,距城裡八華里(四公里),東側和北側與城關鎮的何莊、辛莊子、西大屯等村接壤。我姥爺劉尚達,生於1888年,病故於1946年,享年59虛歲。我姥姥劉康氏(城南馬圈頭村孃家)生於1889年,病故於1942年,享年54虛歲。我母親於1939年(16虛歲)嫁到我們孟家,1948年才生下我,等於我出生時就已經沒有姥爺和姥姥了,我小時候所謂的住姥家就是住在舅舅家。

我有三個舅舅,大舅劉瑞(1905年——1980年)和二舅劉榮(1913——1993年)是我母親的哥哥,他們都在家務農,老舅劉增(1930年至2019年,北京市離休幹部)是我母親的弟弟,1947參加解放軍,解放初期在駐秦皇島北戴河的部隊工作。

我小時候,雖然我的姥爺和姥姥都不在了,每年的春節和中秋節前後,我母親都要去孃家探望兄嫂,再有就是我舅舅家的表兄娶媳婦、表姐出嫁的喜慶日子,我母親也要去“隨份子”(注1)。那是我還沒有上學,我母親回孃家自然要帶上我一起去了。總的看我小時候經常去的親戚家就是統稱的“姥姥家”。

(一)

從薊縣城裡到我姥家王莊子雖說只有八里地,也就是四公里,因爲縣城周圍村莊較密,也要經過好幾個村莊。出了南關就奔楊園子村,從楊園子村裡穿過去奔板橋村。從板橋村去王莊子有兩條路,一條路是從板橋村裡穿過向西奔辛莊子村,從辛莊子村裡穿過向南奔何莊村,從何莊村裡穿過去再向西南奔王莊子村。另一條路是從板橋村裡穿過向南奔冀莊村,再從冀莊村裡穿過向西奔何莊村,再從何莊村奔王莊子村。

從我記事以後,記得我和母親一起去舅舅家,都是步行的,那時我已經會走路了,但是還走不遠,我母親讓我自己走一段,我說:“累了,走不動了”,她就抱起我或者背起我走一段。過一會兒,母親說:“累了,抱不動了”或“背不動了”,就把我放下來,讓我自己再走一會兒。就這樣一段一段的慢慢走,用不了半天,也就到了。因爲每年都要和母親到舅舅家去幾次,隨着我年齡的增長,母親抱我、揹我的次數越來越少,後來就完全是我自己走了。

那時期薊縣除了國道之外,沒有鄉鎮級的公路。國道有南北方向的津承(天津至承德)公路、東西方向的京山(北京至山海關)公路和京唐(北京至唐山)公路從薊縣城裡穿過,國道是三合土的路基,都是砂石路面,路面是比較堅硬的,不論是汽車和膠皮大車的充氣輪胎,還是鐵瓦車的木框鐵瓦車輪碾壓,都不會塌陷,沒有深溝狀的車轍。而鄉下各村與村之間的道路,就是普通的泥土路了,那時每條道路都要穿村而過。這些可以走大車的土路也被稱爲“大道”,另外在農田間還有許多一尺多寬的羊腸小道,彎彎曲曲的只能步行。

那時的土路也不同於現在的土路,現在有的土路也鋪了一些砂石或風化石,路面也比較平坦。過去的土路就是和路旁農田的土質一樣的泥土路,縣城北面山區和丘陵地區的土路土質比較堅硬,雨後沒有泥濘。城南平原地區的土路土質比較軟,雨後路面都是泥,一踩一個腳窩。平時路面上有兩道車轍,也就是兩道10——20釐米深的溝,和鐵道的鐵軌似的,大車的兩個輪子要在溝裡行進,兩道車轍的中間是不太規則的驢蹄子、馬蹄子或牛蹄子印。那時的驢和馬的四蹄都要訂橢圓形的鐵掌,驢掌小、馬掌大,牛蹄子是兩半的,也不訂鐵掌,所以泥土路上的蹄子印是可以區分出來的。那年代的各村的大車大多是鐵瓦車(注2),所以纔會軋出兩道車轍,而膠皮輪的大馬車在這些土路上也需要在車轍裡行進。除非兩輛車需要對面錯車時,才必須駛出車轍。在車轍的兩側是一尺多寬的比較平坦光溜的人行路面,步行的人或者騎自行車的都願走兩側的平坦光溜路面。每到雨季,兩道車轍裡就積存雨水,多日不幹,車轍中間的牲畜道面也滿是泥濘,只有兩旁的人行道面比較幹固。

那時的村間土路兩側沒有規範的排水道溝,就是一溜土埂和荒草,土埂外邊就是莊稼地了。而且路面也不寬,也就四米左右,只能容納一輛裝滿莊稼秸稈的大車通過。因爲收割莊稼都是由村外向村裡方向走的,所以,不存在滿載莊稼的大車互相錯車的現象。而平時的拉土拉糞的車和空車,在路上是可以互相錯車的。

那時的鄉下土路是沒有護路工人維護的,經過多年的人踩車軋,路面就呈現高低不平的狀況了,有的路面甚至比兩側的莊稼地還低,所以纔有了“千年大道走成河”一說,路旁也沒有排水溝和行道樹,只有比較高一點的小土埂作爲與農田的邊界。

但是,這種純天然的道路也有它的優美的地方,每到春天或夏天,路邊的土埂子上長滿了綠草,還有五顏六色的野花,花上邊還飛舞着白色的蝴蝶或者花色的蝴蝶,草叢裡還有鳴叫的蛐蛐(蟋蟀)和聽見人的腳步聲就嚇的亂蹦的土螞蚱。

在車轍中間的牲畜道上,間或有一些驢馬的糞蛋和牛屎哌,有些屎殼郎就在這些牲畜糞裡推糞團兒。它們幾個一羣,各自用尖尖的嘴巴把新鮮溼潤的糞塊拱開,製作成一個比雞蛋略小些的糞疙瘩,然後頭朝下,屁股朝上,用肚子後面的四條大長腿抱着糞疙瘩,用胸部的二個前爪蹬地,全身向後倒退,再用大腿不斷地把糞疙瘩向後推,使糞疙瘩在地面上慢慢的滾動,糞疙瘩越滾越圓,逐漸變成兵乓球大小的糞球,從而加快了滾動的速度,一直滾到屎殼郎的窩裡去,這就是屎殼郎滾糞球。

屎殼郎爲什麼要滾糞球,一般都認爲屎殼郎是靠吃糞便生長的,滾糞球是爲窩裡貯存食物。那時路邊的土埂上經常可以看到螞蟻窩和屎殼郎窩,就是在地面上挖的小洞,螞蟻窩的洞口很小,大約一二毫米,屎殼郎窩的洞口有兵乓球大。螞蟻窩和屎殼郎窩,都是選擇在比較高一點的地面上,洞口的周圍是一圈二三釐米高的小土埂,是它們挖洞時拱出來的土,圍在洞口旁邊,下雨時可以起到防止地面積水流進洞裡的圍埝作用,但是下大雨時積水淹沒或沖毀這道小圍埝,窩裡的螞蟻和屎殼郎們就要遭受“水災”了。

那年代各村之間被稱爲“大道”的土路都是避開高崗和水塘的,不一定是兩個村之間的最短距離。有的兩個村之間的羊腸小道的距離是比較近的,所以過去出門串親戚常有“走小道”、“抄近道”的說法。不過從城裡去我姥家王莊子沒有抄近的羊腸小道,走的都是可以行駛大車的土路。

我和母親去舅舅家時,先往南走一段南關外的津承公路,這段是沒有車轍的國道。過了楊園子大橋,就離開過道拐向西南方向,上了去楊園子村的土路了,之後或向南走或向西走,都是土路了。土路上不論是村裡的街道,還是村外的大道,都有兩道深深的車轍。

我隨母親一起去舅舅家,是一邊走一邊玩的,採野花,捉蝴蝶,逮螞蚱,抓蛐蛐,觀看屎殼郎推糞球等等,只要見到這些好玩的東西,我就要停下來玩會兒。我母親也只好一邊等着我,一邊催促我。所以,這八華里路要走小半天。

(二)

我小時候,我大舅家裡開始只有大舅、大妗子、表兄三口人,後來表兄結婚了,變成四口人了。我二舅家裡有五口人,有我二舅、二妗子、我的四表姐、五表姐和表弟。他家還有三個女兒都已出嫁,我大表姐嫁到薊縣城北府君山上的西井峪村,她丈夫也是1947年參加解放軍的,那時在上海的駐軍部隊工作。我二表姐嫁到邦均東邊的夏各莊村,她丈夫在信用社工作。我三表姐嫁到許家臺鄉桃莊村,她丈夫在家裡務農。

解放前我大舅父子倆在磚瓦窯打工,學會了燒製磚瓦的技術,解放後他父子倆在村東開了一個燒製磚瓦的小土窯,我大舅除了跟着摔磚坯子、輪瓦還負責燒窯看火,住在窯廠的工棚裡,就我大妗子自己在家的東屋裡住,表兄自己住西屋,後來表兄結婚了,他和表嫂還住在西屋。我隨母親去舅舅家裡,一般都要居住一二天,因爲我大舅家人口少,所以,每次都是住在我大舅家裡,和我大妗子住在東屋。

那時我大舅和二舅住在同一個縱深式大宅院裡,這個院子是個三進的四合院建築形式,就是前後共有三層四破五的東西走向的正房,中間的堂屋前後門通行。最前面也是最南面那層正房是我三姥爺劉尚叢家的,中間那層正房是我二舅劉榮家的,北面那層正房是我大舅劉瑞家的。每層房的前後各有一個小院,共四個小院。最前面的小院是南面那層房的前院,最後面的小院是最後面那層房的後院,中間的兩個小院是前後兩家的,每家正房後面有五尺寬的地面,其他部分是後面那層正房的前院。每層正房的前面還有東西廂房(配房),都是一兩間低矮窄小的庫房類的簡易房,位於後層房的前院地界,歸後層房那家所有。整個大宅院的三層正房和幾座小廂房,都是普通的青磚與土坯混合牆體的悶檐小瓦房,正房中間堂屋有前門與後門,整個宅院可以前後通行,是所謂的“穿堂門”,最前面的南大門在村裡的主街上,最後面的北大門在村外的小路旁。這個院的西面是別人家的房屋,東面是一條南北方向的小衚衕,衚衕東面北部有一個碾棚南部是其他人家的宅院。在我大舅的前院東廂房南邊,還有一個小門通往東側的小衚衕內。

1963年以後,村裡調整房基地,我二舅家在村東蓋了新房,就和我大舅家離開了,我大舅家還住在原來那個院子,1970年以後,我大舅家也離開原址,在村西蓋了新房。後來我二舅家也從村東搬到村西又蓋了新房,他們兩家的新宅院都比以前寬大了,而他們過去同住的那套複合式大宅院則成了其他人家的新住宅了。不過從1956年農業合作化以後,我上學了,母親要在農業社參加勞動,就沒空“住孃家”了。雖然每年的春節和中秋節前後,還是要去舅舅家探親,卻是有時母親自己去,有時星期天派我一個人去,到那裡吃頓中午飯就回來了,不用在舅舅家居住了。小時候住姥家時,我和母親住在大舅家裡,和二舅家也在同一個院內,吃飯則是兩家輪流吃的。上學以後,不在舅舅家居住了,每次我去時,都要帶兩份禮品(點心或月餅),先到大舅家,再到二舅家,到二舅家我二妗子就給我做飯,讓我在他們家吃午飯,我大舅大妗子也不特意來二舅家請我去他家吃飯。所以,總的看我在二舅家吃飯的次數多。

(三)

我小時候隨母親回孃家時,還沒有花錢買糕點和瓶裝酒當禮物的習慣,春節前後去拜年時,就是從家裡帶一些家裡蒸的白麪饅頭或者玉米麪豆餡餑餑。中秋節前後去時,拿二三十個自家散養的柴雞下的雞蛋,一些從我家後院花椒樹上剪下來的花椒。我舅舅、妗子或表兄、表姐到我家來時,也是拿些自家產的花生、雜糧、白麪、雞蛋、白麪饅頭和豆餡包子之類的農產品。到了1958年吃食堂以後,糧食低指標,以人定量了,各家都沒有多餘的糧食了,在串親戚時就改爲春節買散包裝的二斤糕點,中秋節買散包裝的二斤月餅當禮物了。到1980年以後,大家生活水平提高了,走親戚的禮物也增加了,在成盒的糕點和月餅之外,又加上二餅白酒。後來又改爲成箱子的白酒、啤酒、飲料和水果等物了。總的看,隨着人們家庭收入的增加,走親戚的禮物越來越多,開支越來越大。

小時候和母親一起住姥家時,除了喝喜酒隨份子外,不論是在我大舅家吃飯還是在二舅家吃飯,吃的都是普通的家常飯,是沒有雞鴨魚肉的。因爲那年代,薊縣只在有集市貿易的大鎮上有賣酒賣肉的店鋪,其他村莊都沒有商業店鋪,買東西必須到集鎮上去。那年代多數人出門都是步行,鄉下的農民到集鎮上買一次東西就需要小半天或者大半天。農家的習俗是婚喪嫁娶和過年過節,要提前去鎮上購買酒肉。有準備的招待客人,即使不辦宴席,也要吃大米白麪,要有酒有肉。而平常日子老百姓家裡來了客人,只是吃好一點的家常飯。因爲那時交通不方便,客人來到時就快到中午了,一般來不及步行去城鎮的街上買酒買肉。而各家都養雞下蛋,炒盤雞蛋招待客人就不錯了。

平常日子,我和母親回孃家,在舅舅家裡吃的也是普通的家常飯,我舅舅家有麥子,有時中午可以吃白麪的大菜餡蒸餃,有時吃豆麪的菜餡卷子,俗稱“懶龍”。早晚也是玉米粥鹹菜條。

按照薊縣過去的習俗,招待客人也是男尊女卑的。家裡來了男客,只有一個男主人陪着客人一起吃飯,吃的要相對好一點。如吃點白麪烙餅、炒菜裡放一二個雞蛋,或者炒一盤雞蛋(四五個雞蛋);或吃白麪菜餡裡放一二個雞蛋的餃子、或烙盒子(餡餅);或吃大米小米摻和在一起的二米乾飯,炒菜或雞蛋。總的看招待客人的飯菜也不必很多,其他人還是要吃玉米餅子、高粱餅子、小米乾飯和大鍋熬菜等平常飯。人口少的家庭,要等客人吃完飯後,家裡其他人才吃飯。人多的家庭可以同時開兩桌,男主人陪着客人吃小竈的好飯,其他人在別的屋子裡吃普通的大鍋飯。如果家裡沒有男主人,來了男客,可以把本家族的其它與客人輩分對等的男人來陪客人。反正是不能讓婦女和孩子與客人一桌吃飯,一大家子人與客人同桌吃飯是對客人的不尊重,是無禮貌缺禮教的表現。那時陪客人是有規矩的,有酒的要給客人倒酒,讓酒,客人不好意思夾菜的要讓菜,也就是給客人往碗裡夾菜,還必須等客人吃飽了放下筷子了,自己才能撂筷子。既不能不顧客人,只要自己吃飽了就放下筷子離開飯桌,也不能在客人吃飽撂下筷子後,自己還是沒完沒了繼續吃。在這種習俗下,經常有陪客的喝酒喝過量或者吃飯吃不飽的現象。

我們城裡的老百姓,雖然買酒買肉都很方便,可是由於資金緊張,而且來客較多,平日裡每次來客都買酒買肉也買不起。那時鄉下人進城都是步行的,許多人進城購物,都願意順便到城裡的親戚家坐一會兒,喝點水,歇歇腳,吃完午飯再回家。所以,城裡人家來客人的次數就多一些。我們家那些鄉下的親戚主要是,盧新莊我三姨奶奶和三姨父爺,以及她家的女兒——我的姨姑姑,盤山西營房我大姨奶奶家的小姨叔,西河套我姑奶奶家的表叔等人,都多次到我們家來。但是他們這些家除非有婚喪嫁娶的大事,需要我們家去隨份子以外,平時我們是不到他們家裡去的。

那時我家沒有麥地有稻地,平常日子來男客人,就是吃大米乾飯,炒素菜再加盤炒雞蛋,既沒有酒也沒有雞鴨魚肉。只是吃飯時要單獨招待,如我三姨奶奶和她丈夫——我的三姨父爺一起到我家來,中午吃飯時由我二叔陪着我三姨父爺一起吃,我二叔不在家時,就請我二爺來陪着吃。同是客人的三姨奶奶卻不能上桌子一起吃,而是和我母親、二嬸及我們小孩子一起吃。有時我姑姑或我三姨奶奶來城裡看戲,在我家住幾天,也不按男客人那樣招待,而是和家裡人一桌吃飯。吃的飯就和平時一樣了,早晚也是吃粥和鹹菜條兒,中午吃大米小米摻和在一起的二米飯就不錯了,有時就吃小米飯和玉米餅子大鍋熬素菜了。

在這種男尊女卑的待客習俗下,出嫁的女人回孃家就不算客人了,因爲她是家裡人,小孩子跟着母親住姥家也不算客人,吃住都和自己家裡人一樣了。出嫁的姐妹們之間帶着孩子互相串親,也不能享受男客人的待遇,也和自己家裡人一樣一桌子吃飯。但是,一旦外甥長大成人,作爲一個男子漢去給姥姥姥爺或者舅舅妗子、姨母姨父拜年祝壽時,那就是客人了,就要單獨招待了。

例如,我大舅劉瑞或者我表兄劉文良(1933——2003年)分別到我家來,我母親就要把他們當做客人招待,給他們吃大米乾飯,我們自己吃小米乾飯。那時講究撈乾飯,先把大米煮開鍋撈出來,再把小米煮開鍋撈出來,放在平屜上一起蒸,一邊是大米一邊是小米。中午吃飯時,我母親就讓我大舅或我表兄自己先吃大米乾飯,炒素菜或炒雞蛋,也不找人陪着吃。吃完後,他們離開飯桌坐到一邊抽菸,我們娘倆才吃飯,因爲大米和小米是一鍋蒸的,我母親就把和他們吃剩下的大米乾飯以及和大米粘在一起那部分小米乾飯給我吃,她吃那部分沒有大米的小米乾飯。客人吃剩下的炒菜也先讓我吃,我母親吃些熬菜或者鹹菜。

但是,我小時候和母親到大舅家就不算客人,可以和大舅、大妗、表兄、表嫂一桌吃飯。

這種男尊女卑的待客習俗,據說就是禮節,否則就是對客人不尊重。我小時候,我大舅和表兄到我家就是客人,不能和自己的妹妹或姑姑一桌吃飯,我成年後去給舅舅和妗子拜年時,他們也拿我當客人,由舅舅或者表兄、表弟陪我一起吃飯,我妗子爲首的女人和孩子,要等我們吃完飯以後才吃飯。在薊縣的農村中,這種習俗一直延續到現在。

不過,如果家裡遇到紅白喜事,來隨份子的親戚朋友,則是不分男女老幼,大家都是客人了,大家一樣入席上座,這也是薊縣農村的風俗習慣。我表兄劉文良結婚,我母親帶着我去隨份子,就和其他客人一樣坐席赴宴了。

(四)

小時候住姥家的次數很多,有兩件事給我留下了深刻的記憶。

第一件事是黃鼠狼拉雞:小時候經常聽大人們講黃鼠狼拉雞的故事,據說黃鼠狼拉雞並不是把成年的大雞先咬死再拖走的,因爲一隻大雞有四五斤重,黃鼠狼拖不動。黃鼠狼是先叼住雞翅膀根,把雞活着劫持走,並且借用雞拼死連飛帶跑的力量,拖帶着自己一起跑,到了黃鼠狼洞口附近,才叼住雞脖子把雞咬死,然後再慢慢的食用。

過去薊縣農家養雞都是在院子裡散養的,白天這些雞可以在院裡和主人的屋子裡隨便出入,晚上自己回到雞窩或雞籠裡過夜。

雞窩就是用磚或土坯及木料等建築材料,靠牆搭建一個三四尺長、二三尺寬、三四尺高單層或者雙層的小房子,前面有供雞進出的小門,側面有通風的小窗戶。雙層雞窩的“樓板”是木條的,縫隙可以把雞糞漏下來,雞在上層睡覺。上層的小門是木頭做的門框和門扇,白天敞開,晚上雞們進入窩裡後,主人把門板門扇關閉插好。單層雞窩的小門就在地面上,也可以不做門框和門扇,而是用一塊木板或者石板貼靠在雞窩門外擋住小門口,木板或石板外門用磚塊或石塊倚住。

雞籠是用荊條編織成的,是個一米多粗、一米左右高的橢圓球體,上面是一個直徑約半米的籠口,口上面有一個荊條編成的圓形籠蓋子。白天雞籠的蓋子揭開,籠口敞着,晚上等幾隻雞自己鑽進籠子裡,主人再把蓋子蓋好,上面壓塊石頭或者幾塊磚頭,防止黃鼠狼從蓋子和籠口的縫隙中鑽進去。

雞窩的優點是可以遮擋風雨,缺點是雞窩小門的門扇或者擋板,有可能被狡猾的黃鼠狼扒開,黃鼠狼進入雞窩裡面,咬住一隻雞的翅膀,迫使那隻雞從雞窩門出來,按照黃鼠狼的意願被“劫持”走了。雞籠的優點是不容易被黃鼠狼把雞拉走,缺點是不防水,下雨天需要搬到能夠避雨的地方去。

我大舅家養了幾隻下蛋的母雞,沒有搭建磚木結構的雞窩,而是在前院西南角放了一個荊條編織的雞籠。

那是一個夏季的夜晚,當時大舅和表兄都在村東窯廠的工棚住宿,家裡就我大妗、我母親和我三個人。那年代沒有廣播和電視,晚上點燈呆一會就把煤油燈吹滅睡覺了。因爲睡不着,我大妗就和我母親摸黑聊天。她們正說話時,就聽前院雞籠裡的母雞嘎嘎亂叫,我大妗說:“來黃鼠狼子了”,她就爬起來隔着窗戶“去”、“去”的喊了幾句,同時用手拍了幾下窗戶棱,外邊的雞們也安靜下來。我大妗說:“黃鼠狼子跑了。”她就躺回炕上繼續和我母親說話。過了不一會兒,外面的雞又嘎嘎亂叫,我大妗又爬到窗臺上邊拍打窗戶棱邊喊了幾句,籠裡的雞又安靜下來了,我大妗又躺下睡覺了。

過了一會兒,外面的雞又發瘋似得叫起來,這次不單是嘎嘎亂叫,還在雞籠裡亂撲騰,好像正在與黃鼠狼搏鬥的樣子。我大妗說:“壞了,黃鼠狼子鑽進雞籠裡去了,我得看看去。”她就下炕開門出去了,她一邊走一邊罵黃鼠狼。聽到有人出屋,籠裡的雞也就不叫了,可能是黃鼠狼又跑了。我大妗到雞籠那裡看了看,見籠蓋子蓋的好好的,上面壓的幾塊磚頭也沒有變化,就說:“沒事呀,黃鼠狼子沒進雞籠啊。”她就又回到屋裡,躺在炕上繼續睡覺。

躺下時間不長,外面的雞們又開始亂叫亂撲騰,我大妗又起來了,她說:“這該死的黃鼠狼,鬧得咱們睡不好覺,乾脆把雞籠搬進屋來,看它還怎麼進來。”

她到院子裡,把雞籠蓋子上面壓的幾塊磚頭扔到一邊,就把雞籠抱起來,準備放在堂屋裡。因爲雞籠本身不防水,有時下雨天,也要把雞籠搬進堂屋裡避雨,所以,搬動雞籠也是常有的。因爲是夏天,我大妗睡覺時只穿一件大褲衩子,上身光着,到院裡去也沒再穿別的衣服。她把雞籠搬起來往屋裡走時,嘴裡還唸叨:“今天這籠子咋比每天(以往)沉啊,是不是黃鼠狼子在裡邊啊。”這次真給她說中了,原來黃鼠狼真的還在籠子裡,黃鼠狼也怕被人抓住,從裡面撞開籠蓋子竄了出來,一下正撲在我大妗的胸口上,毛茸茸的一團突然撞到胸前,我大妗嚇了一跳,“媽呀”一聲喊,雙手一鬆,雞籠掉在地上,我大妗也嚇的坐在地上了,渾身哆嗦,心蹦蹦亂跳。聽到院裡的響聲和我大妗的尖叫聲,我母親趕緊下炕,到院裡去看我大妗,邊走邊問:“大嫂子咋啦?有事嗎?”我大妗還聲音顫抖地說:“沒事兒,沒想到黃鼠狼子在雞籠裡邊,突然竄出來毛乎乎的裝在我胸脯子上,可把我嚇壞了。”

我母親回屋裡把燈點着了,看看我大妗身上沒有什麼傷,也就放心了,端着燈看了看雞籠,發現下部的荊條被黃鼠狼咬壞了,磕成一個拳頭大小的窟窿。黃鼠狼是從這個窟窿鑽進去的,我大妗把雞籠抱起來,裡面的黃鼠狼也是慌不擇路,找不到進來時的窟窿了,只好撞開籠蓋子竄出去了。看了看裡面的幾隻雞,只是掉了一些雞毛,還沒有被咬傷。把雞籠放在堂屋裡,插好前後兩道門,也就安全了。

回到屋裡躺在炕上,她們就說起這件事來,估計前兩次雞叫時是黃鼠狼在嗑咬雞籠,後來雞又叫有撲騰,可能是黃鼠狼已經鑽進籠子里正在抓雞,我大妗第一次出屋去查看,黃鼠狼就伏在籠底不動了,雞們以爲黃鼠狼走了,也就不鬧騰了。我大妗見籠蓋子沒動,就以爲黃鼠狼只是在雞籠外面搗亂,沒想到它會咬斷荊條鑽進籠裡去。我大妗回屋睡覺後,過一會兒黃鼠狼又向雞進攻,雞們又便叫喚邊撲騰,我大妗才又出去把雞籠抱進屋來。黃鼠狼怕被人抓住,才拼命竄了出來,使我大妗遭受一場驚嚇。至於被黃鼠狼咬成一個窟窿的雞籠,用鐵絲修補一下也就可以繼續使用了。

第二件事是到我大舅的窯場看燒製磚瓦:解放初期,薊縣還沒有機器制磚的工廠,民間的小土窯都是手工製作磚瓦,燒出來的磚瓦都是青灰色的。青磚的大小與現在機器軋製的紅磚差不多,也是24釐米長12釐米寬5釐米厚。過去的青灰色小瓦與現在的機器壓製的大瓦根本不同,小瓦是下寬上窄的弧形,有的大些有的小些。如有的一塊小瓦的外邊(大弧形邊)下部寬17釐米,上部寬15.5釐米,瓦身長15釐米。四塊小瓦拼成一個下粗上略細的圓筒形狀。我大舅家的窯場就在他們村東邊,平時也沒僱別的工人,就我大舅和我表兄父子倆幹活,只在裝窯和出窯時才僱幾個臨時工來幫忙。小時候我到那裡去看過,見到了手工製作磚瓦和土窯燒磚瓦的場面。

磚瓦窯分製坯與燒窯兩大工序。

那時的手工制磚坯俗稱“摔磚坯子”,手工制瓦坯俗稱“輪瓦”,都是在工棚裡進行的。小土窯的工棚也很簡陋,用木杆子作工棚的樑、柱、檁,長度也和普通房屋差不多,只是由於承重力小而直徑都比較細。工棚的牆壁是用秫秸杆勒成的籬笆牆,內外兩面都抹上黃膠泥,以防透風。門窗部位是敞開的,沒有門扇和窗扇。工棚的屋頂也是葦笆和葦蓆封蓋的,雖然可以遮擋風雨,但是保溫性能較差。

第一道工序就是取土和泥,那時的磚和瓦都是用普通的黃粘土製作的,黃粘土要求純淨,不能混雜石子沙子或黑土,和好的黃膠泥就堆放在工棚內。黃膠泥要和的軟硬適中,也就是說裡面的水分既不能多,也不能少。因爲泥軟了難以保持磚坯和瓦坯的形狀,泥硬了難以把模具填滿,作不出完整的坯子。和這種泥與建房砌牆的和泥方法不同,除了使用鐵杴、三齒等攪拌工具外,還要用雙手掄起一根鐵棍朝泥堆用力打擊,類似用手揉麪似的,把泥打“熟”了,增加黃膠泥的密度和韌性。

第二道工序是製坯,包括摔磚坯子和輪瓦:

摔磚坯子,就是先把比一塊磚大些的泥塊,高高舉起來,狠狠地摔到地下,橫着摔、豎着摔,反覆摔,摔的次數越多,用的勁頭越大越好,目的就是增加泥坯的密度,增加磚的耐壓力。制磚的模具俗稱“磚斗子”,就是一個一塊磚寬、兩塊磚長的長方形無蓋的木盒子,中間一個界斷板。把摔好的兩塊泥坯分別裝進“磚斗子”的二個木盒裡,四角周邊要用力按,把盒子全部填充滿,不能有空隙,然後用泥刮子沿着木盒子上面一刮,把多餘的泥坯去掉,扔進泥堆裡。泥刮子是用一根比頭髮粗些的細鋼絲綁在弓形的竹片上做成的,弓背是手柄,弓弦是刮刀。因爲鋼絲是圓的,不會損傷磚斗子的木棱,又因爲鋼絲很細,從黃膠泥中穿過後,起到了刀子切割的作用。刮完之後,把磚斗子端到工棚外,倒扣在平坦乾燥的地面上,拿起磚斗子,裡面的兩塊磚坯子就落在地面上了。爲了防止黃膠泥粘在磚斗子的框板上,提前要在磚斗子內均勻撒一層細面砂,每做一次磚坯子就要撒一次細面砂。

磚坯子在地面上晾曬時,貼地面一側是不容易乾的,所以要先平放在地面,以防泥坯變形。過一段時間,乾燥一些了,同時也堅硬一些了,再一塊一塊的豎立起來,這樣乾燥的更快了。徹底乾燥了,再把一塊塊的磚坯子碼放成長方形的坯垛,既可以少佔地面,也容易遮蓋防雨。

輪瓦比摔磚坯子複雜多了,輪瓦的工具是瓦機子。瓦機子主要有兩部分,一是工作臺和轉動的輪盤,二是制瓦的模子。工作臺是一個木製的半人高的桌子,桌面中間有一個圓孔,孔裡豎立一個木製的軸,軸頂部是一個圓盤,圓盤中部是一個凸起的臍子。木軸與圓孔之間有黑乎乎的潤滑油,用手一撥,圓盤就在桌面上旋轉。工作臺上還要放一個水盆子,裡面要有水供輪瓦時使用。

瓦模子是一個一尺高下粗上細的圓筒,包括木筒和布套兩部分。木筒是由八塊木板拼接而成的,各板之間有鐵絲連接,能夠摺疊。這個木筒不是固定在一起的,而是由一個扇形平面對摺拼成的圓筒,外面要用白布套子套住,才能保持圓筒的形狀。布套是六七寸高、與木桶下半部外徑相同的圓形布筒,正好套在木桶上。瓦模子的下部大小要與工作臺上可旋轉圓盤的臍子大小相同,可以正好卡在臍子上,撥動圓盤時,瓦模子也隨着旋轉。輪瓦時要先把布套子浸泡溼了再套在木桶上,以便於使制瓦的泥片粘貼在瓦模子上。

輪瓦時要先把泥作成一塊瓦高(約半尺)那麼寬,四塊瓦寬(約二尺)那麼長,一尺左右厚的長方體泥堆,用削泥刀從上面劃過,削下一層一層的泥片。削泥刀不是普通的刀,它和泥刮子似的,也是用竹片做成弓形手柄,用細鋼絲做成弓弦似的刀,與泥刮子不同的是,在鋼絲刀的上方還有一道平行的粗的皮條(或麻繩)作爲標尺。切削泥片時,皮條或麻繩沿着長方體的泥堆表面走,下面的細鋼絲從泥堆裡穿過,就切削出一條厚度相同的泥片了。用這個削泥刀,不僅可以保證同一條泥片的各處厚度一致,也可以保證每次切削下來的泥片的長、寬、厚度都一樣。

輪瓦師傅揭開一片泥片,圍貼在瓦模子的布套上,把接縫處對接好。一手撥動圓木盤,使瓦模子旋轉起來。同時雙手蘸些盆裡的清水適當着力撫摸瓦模子上的泥片,使泥片緊貼在瓦模子的布套上,這就是輪瓦了。

輪完之後是切瓦,切瓦刀是兩個半圓形的模具,輪瓦師傅一手拿一個,把它扣在瓦模子外邊的泥片上,就把一個圓筒形的泥片豎着分割成四塊,這就是四塊弧形小瓦的泥坯。同時也把泥筒上下兩側高低不平的部位切掉,使四塊小瓦泥坯上下兩側呈現平行的邊沿。這就是說,手工輪瓦一次可以做出四塊小瓦的瓦坯子。因爲瓦坯子是向內側傾斜粘貼在瓦模子的布套上的,可以手提瓦模子的木筒上部,放到工棚外的場地上。然後把木筒拼接處向內側打開,捲成內徑更細的小筒,就可以從布套裡抽上來,把布套和四塊瓦坯子留在原地,布套和瓦坯子仍然保持豎立的姿態。經過幾分鐘的晾曬,布套上的水分蒸發了,就可以把布套從四塊瓦坯子拼成的圓筒中拿出來,在水盆中浸溼後繼續使用。再經過幾個小時的晾曬,瓦坯子幹固了,就可以輕輕地把圓筒狀的四塊瓦坯子掰開,一塊挨一塊的豎立碼放成瓦垛保存起來。

通過以上工序,可以看出瓦坯子在瓦模子的布套上粘貼的時間較長,布套在木筒上套箍的時間較短。所以一個瓦模子的木筒上需要配備幾個布套,這樣就可以使木筒不停的工作。同時也可以看出,如果從削泥片到晾曬瓦坯子都是一個人幹,一個工作臺配一個瓦模子就夠了。如果輪瓦的師傅專門負責輪瓦,削泥片和往工棚外提瓦模子、去晾曬瓦坯子由小工來幹,則一個工作臺可以配置兩個或三個瓦模子。當一個瓦模子上的瓦坯製作完成,小工把粘貼着瓦坯的瓦模子提走後,立即把另一個瓦模子放置在工作臺的輪盤臍子上,使輪瓦的師傅不停地輪瓦。摔磚坯子也如此,如果是一個師傅做完磚坯子,自己端着磚斗子去工棚外把磚坯子扣在地上,一個師傅使用一個磚斗子就夠用了,如果是小工負責端着磚斗子去外面扣磚坯子,一個師傅則需要兩個至三個磚斗子,才能使在小工端着磚斗子出去扣磚坯子時,師傅繼續摔磚坯子。因爲晾曬的場地距離工棚越遠,小工往返的時間越長,師傅越有時間摔磚坯子。

當曬乾的磚坯子和瓦坯子達到一窯的數量後,就要進行裝窯和燒窯了。裝窯和燒窯是比製坯難度還大的技術活,都是由經驗多的老師傅來乾的。那年代的土窯是用土堆積個罈子形狀,肚子大上口小,有用磚砌的門洞、竈門和煙道,不像現在的磚廠用的是磚砌的串窯。過去燒窯用的是木柴而不是煤炭,磚坯和瓦坯全是粘土的,不像現在的機器磚坯子裡面摻進一定比例的煤面子。所以,過去燒窯的火候與現在也是不同的。

燒窯之前先要裝窯,就是把磚坯子和瓦坯子按照一定的排列方法碼放成坯子垛,坯子垛的下部要有放置木柴的空間,上部有走煙走火的通道,每塊磚坯和每片瓦坯之間都要有一定的空隙,使每塊磚每片瓦都內均勻的受熱。總之,裝窯也是一個很複雜又很科學的工序。

因爲那時的青磚青瓦,不僅需要火燒,還需要水淹,在燒到一定程度後,要用水慢慢的浸泡,否則燒出的磚瓦就是紅色而不是青灰色。所以,在窯內坯子垛的最上面,也就是罈子口的部位,還要用土蒙蓋的嚴嚴實實,做成一個火山口似的盆子形狀。既可以以防熱量流失,又可以在窯頂上的土盆內注滿清水。

窯頂部的土盆作好了,裝窯的工序就算完成了,接下來就是點火燒窯了。燒窯也是技術性很強的工作,火候要適中,火大了(溫度過高)會把磚和瓦燒出裂紋,俗稱“燒炸了”,火小了(溫度過低)燒不透,磚坯和瓦坯的內芯還是粘土,俗稱“燒生了”,都會影響磚瓦的質量。那時沒有溫度表和鼓風機,主要靠進氣道與出煙孔來控制火的大小,這項工作俗稱“看火”。“看火”是一項只能意會難以言傳的技術,全憑實踐中心領神會。土窯的進氣道在門洞子裡,出煙孔在窯頂的邊沿。土窯的門洞子是一個一人多高拱形屋頂的長方形洞,南側是洞門,東北西三面的牆壁上有若干小一些的拱頂小門,這些小門都用活磚(注3)封閉,中間有若干小孔,可以看到裡面的火苗。這些小孔也是進風孔,可以用拆下或塞填活磚的方法來擴大、縮小或者堵死。

我大舅劉瑞就會“看火”,當然他也會摔磚坯子和輪瓦。我表兄劉文良就只會摔磚坯子和輪瓦,不會“看火”。

燒窯的時間是多少天我不記得了,那時聽說過,可能是七八天或者十多天吧。從第幾天開始灌水我也不清楚,是停火以後才灌水,還是邊燒火邊灌水我也記不得了。只記得我去窯場玩時,窯洞子裡很熱,窯頂的土盆裡有水,而且隨着水往窯裡磚瓦垛裡的滲透,窯頂水盆裡的水要及時補充。這些水都是用水桶挑上去的。土窯的側面有一條斜坡式的小道直到窯的頂部,我看到他們正往上挑水。

窯裡的磚瓦坯子需要用水浸泡多少天,我也不清楚,出窯的場面我也沒見過,聽說是等窯頂的水都滲沒了,窯裡的溫度低下來了,就可以把門洞裡三個側面的小門的活磚拆走,把這些小門打開,從裡面的磚垛和瓦垛上,把燒好的磚和瓦取出來,拆垛時也要按照一定的順序進行,以保證安全。也是由師傅在裡面從垛上往下拆,小工負責從窯裡往外運。裝窯時往窯裡運磚坯子、瓦坯子,出窯時往外運磚和瓦,都是用獨輪小推車的,因爲這種車子小,進出方便。

過去的小土窯燒製磚瓦,都是在春秋季節進行的,因爲夏季雨水連天,無法晾曬磚瓦坯子,冬季泥土凍結也無法手工製坯。同時,開春和秋後地裡的農活不多,燒一窯或兩窯磚瓦,也不影響種地和收割莊稼。

後來國家辦的磚瓦廠修建了正式的生產廠房,使用機器製坯,用串窯燒磚瓦,用烘乾機烘烤泥坯子,不受季節氣候的影響,就可以常年生產了。小土窯燒磚瓦的生產效率低下,成本較高,而且手工製坯的青灰色磚瓦,不如機器軋製的串窯燒出的紅色磚瓦密度大,承壓能力強。所以,老百姓建房都改用質量好價格低的機器軋製的磚和瓦了,小土窯燒磚瓦也就退出歷史的舞臺了。

我住姥家都是小時候的事,因爲那時我母親有閒工夫住孃家。後來我上學了,家裡土地入社了,母親需要參加集體勞動掙工分了,沒有閒工夫去住孃家了。當然逢年過節,遇到紅白喜事,母親還是要回孃家,可那都是當日往返,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了。我上學後,爲了不耽誤上學,則是很少去姥家了。

注1:隨份子也稱隨禮,是指應邀參加親友家裡的婚喪嫁娶等活動,並且要交給主辦家一定數量的現金,主辦家要記載入賬。這些錢俗稱禮金、禮錢或份子錢,參加這些活動俗稱隨禮或隨份子。

注2:鐵瓦車也稱鐵輞車,車架、車軸和車輪都是木製的,在車輪的外面鑲嵌一圈五六釐米寬、一釐米厚的弧形鐵皮,俗稱鐵瓦。這種木輪車也稱鐵瓦車。

注3:活磚指的是未用泥或灰漿粘合在一起,在牆體上容易活動的磚。在正式建築的牆體中,在磚與磚、磚與石塊、石塊與石塊之間,要用黃土或者白灰、水泥、石粉、沙子等和成的泥漿或灰漿來嵌縫的。泥漿和灰漿既可以把磚塊與石塊粘結在一起,還可以防止牆體透風。而有的臨時性牆體就是用磚塊或石塊堆積而成的,很容易從中抽出磚塊或者拆除。薊縣人俗稱這種不加泥漿和灰漿的砌牆方法爲“活碼”或“幹砌”,俗稱這種磚牆爲“活磚牆”,這種牆上的磚爲“活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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