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山地面上的戰鬥,從早上持續到下午,驚雷陣陣,戰況慘烈。
周遭古色古香,泛着歲月的滄桑且歷久彌新的樑柱上,滿是焦痕;原本整潔的石板地面翻翻着,遍地是飛揚的紅沙土以及時而毛頭的石板殘骸;再遠處的原本雪白的院牆,更是面目全非,牆上森嚴的符咒,祖先的容貌,各種殘缺着,失去了往日的榮光。
白灰刷的紅磚牆,洞洞比天上的星星都要密集,整個內院,一派荒涼破敗的景象,就差房倒屋塌了。
溫豔陽再平靜的道心,也急了,一股股怒氣,讓他有些焦糊的三縷長鬚顫抖着。
他頭髮披散着,道袍破洞處不斷泛出絲絲縷縷的青煙,目光冰冷的注視着前方的蔡姚。
緊了緊那傷痕累累的桃木劍殘軀,怒聲道:“人不見了,不代表就掛了,更不代表和茅山就有關係,我茅山雖然算不上大門派,好歹也秉承持正。小姑娘,做人不可不講道理,大家不妨坐下來喝杯茶,順順氣,再從頭把事情捋一捋。”望着四周天翻地覆的場景,溫豔陽一陣陣心痛,祖宗基業啊!!!
“二姐,你說啥時候能結束吃完飯啊?”溫冒肚子有些餓了,隨手接過火工道人遞來的饅頭就往嘴裡塞。
溫笑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並未回答,繼續焦急的望着場內對峙的二人,而溫茂接道:“我看快了,快看,無良那個天尊哦,老爹要出絕招了,嘖嘖。”
看熱鬧的不嫌事大,三個人正扒着牆頭,頭挨着頭,向場內觀望着。同時,還有一衆經過了一天的忙碌,現在有些閒的前院各個雜事道人,約莫有幾十個,腦袋都散落在內院周圍的牆頭上向裡面張望着,不時的竊竊私語着。
這茅山,何嘗這麼熱鬧過,這都熱鬧一天了。
“焦鬍子,吃我一個大霹靂吧!”蔡姚叫道,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狂雷電蛇飛撲氣的七竅生煙的溫豔陽。
她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琢磨,覺得似乎茅山這羣人是冤枉的,但那又如何?人是在你這沒的,想消停,就把人給我交出來,或者找到,完好無損的放到我面前。否則,就要付出代價。
一電飛出,蔡姚思考了一下,覺得自己做的沒錯:“你看,我也沒出絕招,多麼的厚道。我蔡姚,那是很講道理的!怪就怪你們不識相。”
青色指玄勁沿着桃木劍吞吐三米劍芒,激射而出,擊散飛來的電蛇之後,溫豔陽怒髮衝冠。
他右手桃木劍劍尖指向天星,左右食中二指指尖夾着一道金光燦燦的符籙,指玄勁激盪洶涌,看的蔡姚愣了愣,絕大的壓力襲來,讓她凝神戒備着:焦鬍子似乎打出火起來了,這也太沒耐性,太沒內涵了。
只見那張金光爍爍的符籙,長約一尺,寬不盈寸,一道硃紅色,複雜而威嚴的“敕”字,彷佛一筆寫就,在昏暗的燈光下,似欲破紙飛出。
低沉的道音,從溫豔陽的脣邊緩緩吐出,內院靜寂:“太上臺星,應變天停,驅邪縛魅,敕命還身,神意明淨,心神天聽,寂滅三魂,七魄喪傾,萬魔寂滅,一指玄天,萬法無極,聽我敕命,太上急急,如律令!”
茅山鎮山之符:大寂滅滅魔神符。
茅山鎮山之咒:大指玄寂滅滅魔神咒。
符,咒一出:誅滅萬魔。
可滅人三魂:胎光,爽靈,幽精;
可消人七魄:吞賊,屍狗,除穢,臭肺,雀陰,非毒,伏矢。
捻着金符的手指不斷輕顫着,符紙開始燃燒;長劍劍訣不斷變幻着,帶動起山呼海嘯般青色雄渾的指玄勁。凝神閉目的溫豔陽宛如天君下凡一樣,腳踏七星,開始施展當代茅山最厲害的:道法。
符爲術,劍訣,步法,指玄勁也爲術,二者融合可稱道法,玄之又玄,威力無窮。
這要還收拾不了那個黑姑娘,他溫豔陽也認了,絕招都出了,還能咋地。
蔡姚拎着引雷鏡,目注着這一切,神情凝重,瘦弱的胳膊搖晃着,引雷鏡虛空畫着一個個圈子,不多時一個碩大的鏡面完成。抹了把臉上冒出的冷汗,蔡姚又艱難的在虛空鏡面上加上一條電弧環繞的手柄。
這似乎像是放大版的引雷鏡。
然後迅速將引雷鏡丟在虛空形成的放大版的鏡子上,二者接觸,瞬間融合成一體,雷鳴大作,雷聲震天。
借虛空雷鏡,放大引雷鏡的威力,兩個鏡面的交界點,一點朦朦的雷光激射而出,一道粗如水桶,長約五丈,裡面無數狂雷環繞的雷柱出現在蔡姚身前半米處,帶着雷音,緩緩旋轉着。
蔡姚有些疲憊的望着眼前的雷柱,滿意的點點頭,暗道這要是老爹來弄,恐怕弄出來的大傢伙可以捅破這天了吧?
溫豔陽霍然睜眼,望着眼前雷音震耳,微微旋轉的雷柱,內心驚悸,好大,好威猛。而蔡姚此時也覺得眼前恍惚,似乎有種魂飛魄散的感覺。
這簡直就是一個同歸於盡的局面:雷柱向前緩慢移動着,鎖定了溫豔陽,開始加速;咒與符逐漸形成了三道滅魔清氣和一把金青色虛空斬魔大寶劍,二者同時指向蔡姚。
溫笑大叫一聲不要,縱身衝入場中阻止,溫氏兄弟一拉沒拉住,一個大叫二姐,一個大叫妹妹也跟着跳下牆頭。只有一衆年齡各異的老道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的一幕:都知道,這天昏地暗的一架之所以打,是因爲一個從羅夫山來的,叫唐玄的小夥,這個小夥,失蹤了。
溫家三人一跳進來,就無法動彈,道法的施爲,雷柱的肆虐,形成了場域。
溫豔陽一閉眼:“完了,溫家不幸,今日恐怕一個都跑不了,這是你們能阻止的了的麼!”
蔡姚也焦急的望着溫笑,想說話,卻說不出來,手中引雷鏡射出的雷電被雷柱接引,這是雷柱持續向前加速的動力。她的雷元力急劇的消耗着,堪堪維持,無法自拔。
氣機牽引,誰出的招,誰就得維持着,否則,反噬可不是開玩笑的,動輒喪命。
就在這大家都在聽天由命,各自心臟砰砰跳動的時候,空氣突然靜了。
本來昏暗的院子,突然比白天還要明亮:一朵有着晶瑩銀白色底座,帶着三片燦爛的葉子,拳頭般大小,但朦朧而炫美的花,穿破地面的黑暗,直射入高空。
似乎是慶祝從無底線的黑暗中破土而出,也似乎是慶祝“新生”一樣,冉冉而上,盡情的展露自己的色彩與風姿,緩慢爬上十數米的高空處,然後懸停不動,發出朦朦的光,照亮了院裡院外每個人的臉,也柔和了場內緊張的氣氛。
就連那轟隆作響,一往無前的雷柱,以及那威嚴清奇的滅魔清氣,虛空斬魔大寶劍都忍不住被這朵花的風采所迷,前進的速度降了下來。
唐花出世,也無意間劃破了此地完整的時空規則,在碧桃樹東南方向,劃出一片黑色的痕跡。幽暗中黑風呼吼,還沒等衝出肆虐,便被柔光泯滅。柔光飛射,無孔不入,飛射進那無盡的幽暗中,震盪了這片寧靜而存在悠遠的空間。
這是一處有着奇異生命的空間。
緊接着,地面轟隆一聲巨響,紅沙土,殘破石板飛濺,一道人影,右手向天,指向那朵絕世之花,左手拎着一把二尺長的木劍,從地面衝出,右腿弓,左腿直做飛天狀,在唐花的照耀下,風姿亦出類拔萃。
唐玄大笑着,身軀冉冉而上,來到懸停放射着光芒之上,腳尖輕點,身子又緩緩上升,然後轉折間,頭下腳上,捻着那朵散發着迷人光芒的唐花,緩緩下落。
轉折間,輕輕落在地面上,唐花懸停在其指尖上空,緩緩旋轉着,人和花說不盡的風流瀟灑。
唐玄望着眼前的衆人,隨口微笑道:“大家好,大家早。”
蔡姚歪着頭,望了唐玄一眼,急忙轉頭呸了一口,黑臉更黑了。
溫豔陽目瞪口呆的注視着唐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左手那張尚未完全燃燒的金符從指尖滑落,悠悠然曲折跌落到地面上,發出啪的一聲輕響。
溫笑矇住了臉,一雙眼睛從指縫中不斷掃視着光芒四射的唐玄。
溫茂搖晃着放光的頭,讚歎道:“大,真大。”
溫冒點頭附和着:“大哥說的對!可是這樣炫耀,真的好嘛?”
牆頭上趴着的衆人,腦袋碰腦袋:“這就是那個唐玄?很炫酷嘛,可是裸奔,算怎麼回事?”
“對哦,對哦,嘖嘖,身材不錯。”
場中的雷柱與滅魔清氣,大寶劍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不見了。
詭異而長久的沉默着。
唐玄指尖頂着投射燈一樣,不斷放光唐花,無疑成了全場的焦點,纖毫畢現。
“裸奔”二字落入唐玄的耳朵裡,宛如一個炸雷一般,此時,他才從地底溫暖的世界中清醒過來,清冷的晚風順着他的皮膚嗖嗖的吹過,清涼陣陣,身上,似乎缺少了點什麼。
一聲慘叫,院內瞬間恢復了朦朧的幽暗。
溫豔陽衝着牆頭瞪了瞪眼睛,威嚴道:“沒什麼好看的,晚課做了嗎?記得明日叫人收拾內院。”
一派當家人的派頭,喝退竊竊私語,交頭接耳的衆吃瓜道士。
暗自罵道:“沒看夠?這羣麻麻皮!幹啥啥不行,看啥啥沒夠。”
然後他望着悽慘的內院,愣愣的說不出話來。
蔡姚拖着有些疲憊的身軀,黑着臉,褲腰彆着引雷鏡,和關切上前的溫笑一起回房說悄悄話去了,想見唐玄,怎麼不追着去呢?
能理解,就唐玄此時那雄姿英發,不着寸縷的精壯打扮,蔡姚鼓了半天勇氣,可還是沒有膽子追過去。
溫家哥倆能動了,正激烈討論着是否去找唐玄溝通一下:增大之道。
溫豔陽看不過去了,沒累死,早晚也會被這兩個光頭兒子氣死。
桃木劍發泄一樣,對着兩個光頭狠狠,不斷敲打着,打的哥倆落荒而逃。
望着唐玄房間敞開的房門,老道猶豫了片刻,還是扭頭,狠狠的哼了一聲,回房了!
今天,實在不宜再生氣!
這他麼的艹蛋的一天!
而今天,唐玄也成了人物。
最起碼,茅山衆人的心中都不會平靜,都會浮想聯翩。而最無限的,恰恰就是人的想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