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君生精神一振,顧不得自怨自艾,凝目向前方望去。
沙浪翻滾,沖天,落下之時,依稀可見無數尖尖。
尖尖顏色各異,發出奢靡的光輝,照亮了所有人驚詫莫名的面孔。
時間推移,尖尖向上生長着,生長着。
漸漸的,沙不再涌,而尖尖也展露出大概的形態,那是一片無數樓閣,似乎有了生命力一樣,不斷的向高出挺拔而出,搖落滿身黃沙。
衆人心神激盪,凝望間,又過了一會兒,震動聲由大變小,進而止息。
展現在衆人眼前的是一大片一眼望不到邊的建築羣:顏色各異,層層疊疊,鱗次櫛比,古色古香。
有塔樓,閣樓,木樓,石樓,玉樓;灰色,黃色,綠色,青色,紅色。高可觸天,七色交錯;低不過區區三米一層,亦有屬於自己的顏色。
瞬間,格局已成,恍如一座突然拔地而起的城市,生機盎然。
“呵呵,此處,當有星光”,井蛙聲音雖然滄桑幽怨,但笑嘻嘻的顯得有些不着調。而夏蟲,大多數時候則是沉默着,也不知道在不在。
伴隨着他的話語,各式建築最高處,亮起了點點的光。
光如星,呼吸般明滅;光是星,亮的那麼清高,清冷,迷濛。
“諸位,萬星堆已現,諸位經過通天梯,依次可進入各樓內尋找各位需要的東西,更可找到接天樓的鑰匙殘片,殘片有什麼用呢?下面請夏蟲來回答。蟲蟲,你說兩句,我先喝口水,喘口氣,好無趣哦”,井蛙道。
蟲蟲?司馬陵諸人面面相覷,汗毛直豎,這是什麼鬼稱呼?敢再不正經一點麼?
這就是生靈希望的掌控者?這就是神蹟再現遺留下來的話事人?
“咳咳,萬星堆,共計有亭臺樓閣三千六,合周天之數。接天樓位於最高處,鑰匙未全,尚未出世。那裡有完整版的通天寶典,更有生靈所向往的希望之光”,夏蟲道。
“通天寶典?希望之光,又是什麼”?司馬陵大聲問道。
“通天寶典,亦稱“通天經”,包羅萬象,乃衆神所著;希望之光,希望之光嘛,便是生靈的通天之路,據說,得通天之光者,可得大解脫,大自在,超脫一切苦,大乘,可度一切衆生;可開闢新的生存世界,更可提升生命層次,玄之又玄,妙之最妙”!夏蟲道,聲音有些唏噓。似乎說這番話的時候,姿態仰首向天,語氣凝重。
衆人又臉臉相覷,有些懵,“據說”?原來萬星堆裡面不靠譜的不止一個哦。
“如今五洲,東有噴火獸,南有化巖鳥,西有食土魚,北有吐沙蟲,而且環境惡劣,沙暴,海嘯,陸地面積逐漸減少,蒼生勉力維持,可有破解之道”?唐君生大聲道。
“哦?天下盡化五洲?此地可有神族?額,若無神族,無限進化亦可湊合?大乘至道,玄境也行吧”?井蛙似乎喝完水了,語氣有些興奮。
司馬陵苦笑,唐君生無語搖頭。井蛙說的話,他們一句也聽不懂。
神族?有神存在麼?無限進化?活着都是問題,何談有選擇的高級進化方式,還是有性繁殖啊!這不落伍吧?大乘至道,玄境,什麼玩意兒?
“哦!對了,我還沒回答你的問題,生靈與環境,一言以蔽之:當時無知無覺,現在後知後覺,這個沒關係,這個不重要,有了通天之路,希望之光,你們的世界,會變得很大,很大。呵呵,此地不留爺,轉投他處去。現在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吧”?井蛙笑道,語氣滿含期待之意。
一問一答,一答一問,公平合理,誰都不吃虧。
“呃,那個上仙”。司馬陵躬身抱拳,表情甚是恭敬。就衝着人家不把環境惡劣當回事兒,那就是大境界的人。
姑且稱爲人吧。叫井蛙?夏蟲?多不恭敬,那叫什麼?想了老半天,司馬陵憋出一個上仙的稱呼,可謂不過不失。
在場諸人聽的驚悚,就不知道井蛙、夏蟲入耳感覺如何。
“上仙,您說的,我們都聽的不是很明白,可否明示”?司馬陵慢慢將五洲現狀,詳詳細細講述一遍,之後,便做聆聽狀。
沉默着,沉默着。
“不是說天下盡化五洲,生靈皆入淨土麼?怎麼這羣人,呃,所有人,這麼廢?武道五境?清虛五境?媽呀,就這兩下子,還想通天”?井蛙問道。
問的當然不是在場諸人,諸人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的能力。
“出世,入世皆是緣法,既然這樣,便請諸位,探索這萬星堆吧,一切,靠自己了。此地雖無詭異危險,但切記:勿要沉迷,一沉迷,便是千年百世,呵呵。你們可沒我**那本事”。夏蟲嘆息着,說完便不作聲了。
“諸位,好自爲之”。井蛙難得正經了一句,只是語氣中飽含失望。
**不是違*禁詞彙,而是說到這兩個字的時候,夏蟲聲音太低,所有人都無法聽清。
長久的沉默中,萬星堆內外之人,都各自想着不可說的心事。
萬星堆,開創於神滅之前,是衆神發現背後強大規則之後預留的後手,與星空深處的“滄海遺珠”交相輝映。
二者比較起來,萬星堆重於滄海遺珠。
因爲這裡是始地,是衆神嘯傲的地方,更是他們嘯問蒼天,不屈逆天,最終消散的地方。
衆神對此地,寄予厚望。
不光留下了完整版的通天寶典,更留下了更加珍貴的“希望之光”。
希望,就是在任何衰境、逆境、絕境中,不沉淪,不放棄,不沮喪的盼頭。不光有意,還有形。
諸神消散,神意未滅,神意沒了根本,也會消散,但消散之前,惟一之願,便是看到規則消散,衆生無苦,天下再無紛爭的場面。
不甘心、狂怒、甚至以牙還牙也好,睚眥必報也好。規則滅神,換來就是神全力的反撲,這沒什麼不妥。
而此時五洲衆生:或碌碌一生,掙扎於環境;或修者一世,難獲自由;天縱絶豔的大宇至上之人,頭上無時無刻懸着把規則之刃,生死由人。
天地無情,規則無情,以奴役衆生爲樂。
諸多的限制,貧、病、哀、思、恐。。。哪有自在可言。
就是莊廣陵那般心境瀟灑,不着於物,不動於情。自身倒是清淨自在仿似高人,但對生靈無利,於蒼生無補,到最後,一抔黃土,掩埋了所謂的瀟灑,更顯淒涼。
也正是認識到這一點,莊廣陵才毅然決然的找到並死皮賴臉的跟着唐玄,既不說原因,也不說其他。
他在等,等一個機會。
他並不想做一個以瀟灑名傳後世,但實則麻木自己,逃避現實的人。他想在有生之年,求、盼、願、鬥,得一個真正的大自在。
悟了,便去做了。
入世並不是動了塵心,而是領悟到了更高層次的自在。
懂因果,明事理,心正而行事果決。總是躲着避世,自在了自己,終有一天,纔會後知後覺:呃,原來都是掩耳盜鈴、玩弄自己,娛樂世人。
悔意不說,就不存在麼?
自在不可勉強,環境真實存在。唯有心靈充分寧靜,周圍全無壓力,纔是最大的自在,不摻假更非自欺欺人。
五洲發展到今天,生靈進化到現在,雖苦,但務實。
真是客觀存在,幻是心靈寧靜。
精神上或有寄託,但真便是真,幻就是幻,相輔相成,不可或缺。
自性無掛礙當然好,但那是你自己的修行境界,除了獲得一片讚賞譽美之詞,於蒼生,格局,後世何干?
唐君生大聲道:“二位上仙,可否放我侄子唐玄出來”?
話聲打破了寧靜,而說出“上仙”二字之後,唐君生不由得又出了一身冷汗,風吹過,身體一陣的寒冷。
“你侄子?你個老小子,佔我便宜麼”?井蛙道。
“蛙蛙,不要亂講。這位先生,唐玄先生,是我們尊敬的人。您放心,安然無恙,立馬送出”。夏蟲制止了井蛙繼續嘟囔,聲音傳來。
“蟲蟲,你真捨得”?井蛙叫道。像是一個發了火的孩子。
“千年緣盡,散便散了。賜我等魂殼,此恩不忘”。夏蟲聲音悠悠,說不出來的複雜情緒,在四周遊蕩着。
“好吧,你老大,你說了算,你還真是,真是。。。。”井蛙聲音依舊不滿,只是這真是後面的話,卻並未出口。
在場諸人皆楞:對唐君生用您?唐玄先生?尊敬的人?他到底在裡面幹了什麼,有如此禮遇?
猜測紛紛,共識只有一個:眼前波瀾壯闊,聲勢驚人,鱗次櫛比的萬星堆,之所以現世,恐怕和唐玄先生,有着極大的關聯。
層層疊疊的樓閣,緩緩移向兩側,一條金色大道,上面鋪着鮮紅地毯,筆直延伸。
金色大道,臺階層次分明,坡度極緩,利於行走。
三道朦朧的身影,由朦朧,逐漸清晰,步履輕緩。
唐玄雙臂摟着姜劍眉與蕭紅顏,二女更是死死的扯着的他的衣襟,似怕失去。
身形所過之處,金色兩道兩旁,各種不知名的鮮花盛放,即便相隔數百米,花香陣陣,依舊繚繞於衆人鼻端,沁人心脾。
身形所過之處,禮炮聲轟鳴,更有憑空生出的萬千綵帶飄揚,彩旗獵獵。繽紛的花瓣,從天而降,落在三道緩緩向下走的身影之上。
三千多亭臺樓閣,發着光,上面的星光不再閃爍,而是常亮,沙漠深處,一片通明。
場景宏大,壯麗,比之從前,最盛大的歡送儀式,都要奢華,壯麗,自然,百倍,千倍,萬倍!
在這荒涼的沙漠中,分外的不真實。
衆人拼命的揉着眼睛,大張的雙嘴:那便是唐玄先生麼?綠洲衛對唐玄並不熟悉,但眼前無疑是被尊敬的“唐玄先生”。
龍笑梅嘴角掛着笑:“他到哪,都有些與衆不同呢”。滿是血痕的手放鬆,手中鋼纜驟然回縮,最後發出喀的一聲脆響,扣在沙漠車的保險槓上。
於鳳清眉開眼笑,一炮雙響,摟的這麼緊,肯定是“出事兒”了,好事兒,特別的好!
唐君生無語,高興又心酸:侄子一個抱倆就可以?我叫一聲笑梅,便要被虐,命啊,命!
“諸位,初見開心,再見開懷!下午好”。唐玄望了望天,微笑道。
笑容如春風,在背後強大的彷佛幻境一般的背景光的照射下,醉了沙漠,暖並恍惚了眼前衆人,男人也不例外。
衆人保持着呆愣的姿勢,目光呆滯的隨着唐玄的身影轉動。姜劍眉與蕭紅顏雖美,但眼前的這個男人,卻牽扯了他們全部的心神。
“對了,還有三個,還給你們”,夏蟲輕聲道。
周天的美,伴隨着唐玄在衆人眼前停止的腳步,持續幾秒之後,便散了。
又有三道身影,憑空飛出,張牙舞爪的從天落下,撲進黃沙之中,半晌爬不起來。
“裴先生,金先生,火刑天,你們,你們。。哈哈哈”。司馬陵大笑着,望着狂吐嘴裡沙粒,口中髒話狂噴而出的三人。就是儀態瀟灑的裴先知,此時也不成人形。
何必?何苦呢!
再與唐玄的出來方式相比較一下,數千綠洲衛以及諸人腦子便轟轟作響:別比了,怎麼比?
“再見”,夏蟲道。
“再見”,井蛙道。
聲音莊重帶着一絲憂傷,只是不知道這縷憂傷,爲誰生髮,爲誰縈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