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

“誰準你動他?”容璟邰的聲音陰測測的,成雅風忙把他手中劍抽走,生怕他惹怒了這羣漢子。

衆人怒目而視,原先假扮京兆尹的那人提了刀衝上前來,眥目欲裂怒道:“你這是何意?我接了你的生意,給你把人帶了回來,這樁買賣就算了了。可我們兄弟的地兒容不得你撒野!任你是天王老子都不行!”

容璟邰沒答他的話,盯着被他刺傷的那漢子,聲音飄飄悠悠地問:“你沒聽到……他在哭麼?”

地上暈開一片殷紅的血水,容璟邰看着皓兒怔怔出神,像是陷入了往事回憶。皓兒哭喊“孃親”的可憐模樣與幼時的自己重疊,他一時竟分不清是幻是真。

一干大漢聽不明白他說得是什麼,卻也知道這位金主身份大有來頭,輕易不能得罪,只好忍下怒氣,扶着受傷的那漢子離開了。

容璟邰緩緩蹲下身子,把皓兒提溜在手中。

皓兒被摔暈了過去,此時毫無所覺。容璟邰將他提在手中,在他細嫩的脖頸上摩挲一會兒,一手緩緩合攏在他脆弱的脖頸上,一點點收緊了力。

——這麼弱,一隻手就能捏死,他的命如今掌握在自己手中……雖沒抓到公主,若弄死了他,也定能叫他們嚐嚐心痛欲絕的滋味。

成雅風抓在他袖口的手緊了緊,咬着脣欲言又止,瞧見他眼中深沉的痛色,終是錯開了眼,不敢再看。只能安慰自己:這孩子雖是無辜的,可夫君又如何不無辜?本該是天之驕子,竟生生被那些人磋磨至此。

許久無聲,成雅風心中惶惶不安,卻聽他緩緩問道:“你說,我母妃在天上見到他,會不會……覺得歡喜?”

成雅風站在他身後,聽得此話眸中一溼,竟不知該如何答他。

母妃如何她不知道,只是他卻一定不會有分毫歡喜。

他生性寡淡,從來不是愛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人,幼時求得只是一份親情,可他那位高高在上的至親,卻生生把他逼至如此地步。

他在父母的希冀中生於世間,多年卻憑着仇恨成活,如今支撐着他活了這許多年的仇恨將要了結,可他又哪裡會有分毫的歡喜呢?

容璟邰收回手,把皓兒攬在懷中,他從來沒抱過小孩,這姿勢古怪又彆扭。語聲中透着茫然:“曾經想讓他們也嚐嚐撕心裂肺的滋味,連夢中都是刻骨的恨……”

“如今人在我手中了,我卻下不去手了……呵,真是笑話。”

他說話從來聲音平平語氣寡淡,沒有抑揚頓挫的語調,彷彿世間無論何事都牽不起他半分思緒似的,涼薄萎靡至此。

成雅風扶着他的肩頭,忍着眼中溼意,聽他低聲一笑:“這附近都是莊戶人家,隨便把他送到哪一家吧……總得叫他們嚐嚐生離的滋味。”

*

承熹從昨日晌午起就未曾喝過一口水。昏迷時被灌下的藥湯,醒來時嘔了個昏天黑地。紅素連藥都不敢再喂,只好祈着盼着小世子平平安安回來。

江儼確實是第二日回來的,只是他到底是失信了。

回來的時候正是第二日晌午,皓兒窩在他的懷中,一身衣服都皺巴巴的。

承熹心中一鬆,突如其來的歡喜叫她一時眼前暈黑,卻也顧不上等,忙跌跌撞撞跑上前去抱過了皓兒。

“皓兒睡着了嗎?他怎麼不睜眼?”

江儼喉頭一哽,沒有作聲,竟雙膝一彎,噹噹正正跪在了她面前。承熹驀地一怔,卻見他解下腰間佩劍拔了鞘,雙手捧着手中劍舉在她面前。

承熹心中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一連喚了好幾聲“皓兒”,皓兒卻一直沒應聲,也不見他醒來。承熹忙叫紅素抱着他,自己仔細瞧皓兒的傷勢,頸上一圈青紫印,手腕上被縛手的麻繩磨破了皮,臉上雖有擦傷卻不嚴重,可他爲何不醒來?

折身返回的途中遇上先前那批刺客,江儼又怕馬車跑得不見蹤影了,一意孤行突襲而出,肩上背上和腹部都受了傷,此時一襲黑衣都黏在傷口上。也不知公主是沒看見,還是看見了卻顧不上理會,只顧着懷裡的皓兒。

江儼心中一酸,從昨日晌午到今日,整整一日夜不眠不休,連夜跑了京郊七個村莊這才把人找到,此時嗓子乾澀得幾乎說不出話。

可這還不是最難過的,他把雙手捧着的劍舉高,深深伏下了頭。心神遽痛之際他反倒做不出什麼表情了,臉色沉重得近乎悲痛。

“你這是做什麼?”承熹退了半步,怒聲道:“你說話!皓兒到底怎麼了?”

江儼喉中艱澀,臨近長樂宮時他甚至想落荒而逃,此時連說話都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嚨,“小世子被摔傷到了後腦,一直昏迷未醒……”

承熹身形一晃,像是忽然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竟連站都站不穩,恨恨地看着他:“這就是你說的——賊人一定不會與世子爲難?”

江儼垂着眼不敢擡頭看她,深深伏在地上。他先前立誓說若世子受傷,拿命來償,此時卻忽然覺得……他是舍不下這條命的,更捨得不她……

承熹踉蹌後退了半步,江儼握着她的手站穩,卻被她一掌打開,抱着皓兒疾步往室內走,再沒有往日的溫婉端莊,神情悽惶狀若癲狂:“去叫太醫啊,都是死人嗎!還愣着做什麼?”

衆人都忙着去喊太醫去回稟帝后,唯有江江儼一人跪在原地。那抹單薄消瘦的背影漸行漸遠,公主始終沒回頭看他一眼。

*

夜半時分下起了雨,轉眼便成滂沱之勢,門廊上的燈籠都被風雨撲滅了。

若是往日,公主夜裡不起身,幾個小太監必不理會這燈籠。可如今小世子還未醒,太醫隔一個時辰來一趟,只好提着燈籠在廊檐下坐更。

承熹裹着絨被坐在榻上,暖黃燭光下更顯她眉尾溫順,身形單薄。她把皓兒抱在懷中絮絮叨叨,講的都是他往日喜歡的零嘴和玩具,還有喜歡聽的故事。講得娓娓動聽極其入神,只想拿這些來誘他快點醒來。

皓兒皺着眉頭,也沒有半句夢中囈語,承熹也不知他是昏着還是睡着。

昨日晌午他被江儼帶回來便高燒不止,尤其是後腦那處腫起一大塊。爲了方便施針,腦後的頭髮都被小心剃掉了。

太醫也不敢把話說得太滿,只說若是人醒來便無大礙,後腦的淤血遲早能散盡。承熹心中惶惶,問太醫皓兒幾日才能醒來,太醫卻支吾着不敢給個準話。

承熹知他爲難,便只盼着皓兒能醒來。

皓兒全身上下許多擦傷,都被太醫細緻得塗上了藥水。連小臉上都有一小片青紫,承熹心都要碎了。從小到大她都把皓兒護得好好的,連他跌一跤磕破了膝蓋她都心疼得要命,如今卻受了這麼重的傷。

怕皓兒壓到腦後的傷口,便不敢讓他躺在牀上睡,承熹整整兩日都沒合過眼,一日十二個時辰把皓兒抱在懷中。皓兒未醒,喂不進東西去,又怕強喂進去會嗆到他,只好在他舌下放參片,勉強維持體力。

入夜時分下了雨,更深露重,皓兒額上滾燙,身子冷得直往她懷裡鑽,竟連冬日的暖爐都翻了出來。

明明都已立夏,這一場夜雨卻讓人心都涼了。

紅素端着一碗粳米肉桂粥進來,瞧見公主裹着絨被縮在榻上,仍舊把小世子抱在懷中,怔怔看着緊閉的窗,神思不知去了何處。

牽風和花著兩個丫鬟靜立一旁,本是爲了照顧世子把她們留下的,卻什麼事也插不上手。

紅素心中一緊,怕公主思緒過重勞心傷神,忙喊她回神,擔憂勸道:“公主用一些粥吧,別明日小世子醒來了,您又病倒了。”

這纔不到三日,公主沒好好吃過一頓飯,頰上養出來的肉又微微凹了下去。昨日傍晚之時世子竟於昏睡之中便溺,公主差點哭死過去,聽太醫說如此反應是好事,這才止住淚。此時她眼角皸紅,氣色更是差得厲害,任是鐵石心腸的人看了都心疼。

因她抱着皓兒不放,紅素只好一勺一勺喂她喝粥。待那碗粥涼了個透,公主也沒吃下一半去。

紅素拿絹帕給她拭了嘴角,見公主眸光疲憊,微微合着眼,似是下一瞬就要睡過去了,忙說:“公主歇歇吧,奴婢抱一會。”

承熹搖搖頭,哪怕抱着皓兒的雙手已經痠痛,她也捨不得放下,貼在他的頰上靜默不語。

紅素不敢離開,只好坐在小凳上,握着皓兒的手腕,沿着那一圈被人用粗繩縛出來的青紫淤青輕輕搓揉。

聽着窗外滂沱的雨聲,承熹忽的問:“江儼呢?”

紅素微怔,不想她勞心傷神,便想要瞞她,轉念卻又想到江侍衛的可憐模樣,心中不忍,終是說了實話:“江侍衛還在外頭跪着,跪了兩日一夜了,奴婢勸了好幾回他也不起來。他身上又有傷,淋了半夜雨,像是連性命都不顧了……”

身爲奴婢應安分守己,她本不該對公主說這些的,卻不忍心見兩人如此這般。多少年都走過來了,連她們幾個丫鬟一旁瞧着都覺心中歡喜,可如今竟是一刀兩斷的模樣。

承熹垂了眼,不知想了什麼,嘴角緩緩扯開一抹涼薄的弧度,聲音更顯疲憊:“你們都以爲他老實穩重,其實不是,江儼是最最狡猾的人了……他與我相處多年,摸透了我的每一分心思。”

她低聲笑了,像是在嘲諷自己:“他哪裡是萌生死志?他雙手捧着劍跪在我面前,把劍交在我手上,就是吃準了我的心軟……他又何嘗不知這是在戳我的心?他知道的,他什麼都知道……他把我吃得死死的,摸透了我每一分心思。”

作者有話要說:

1.發現自己不會寫虐,這真是十分尷尬……我可是立志要寫遍所有類型虐文的作者君_(:з」∠)_

2.這是兩人之間的最後一個坎,明天再虐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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