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素

成雅風順着他的描述細細想着,彷彿十多年前的舊事都在眼前重現,忍不住笑了:“你今日怎的說這許多話?”

容璟邰抿脣,輕聲道:“再不說,今後怕是再沒機會了。”

“璟邰,”成雅風驀地溼了眼眶,輕吸口氣暖暖笑道:“你說,我聽着。”

他的指尖在她掌背上微微摩挲兩下,“此事與你無干,我定會保你無憂。”輕描淡寫地說完這句沉重的話,他忽的又笑了:“你日後若想改嫁,一定要找個脾氣好些的,你脾氣差……最好挑一個話多一些的男子,你喜歡熱鬧……”

她天生愛熱鬧,可他從來給不了她,怕是要成此生最大的遺憾了。

“我給你留下的東西都藏在密道之中,全作你的嫁妝……別顧忌他人閒言碎語,只要你過得好,便任他們去說。”

似有太多話想說怕再沒機會,又似心底的每句話都從嗓子眼爭相涌出,可他喉間哽咽,斷句艱澀,彷彿氣若游絲:“每年……到了那天,別來看我,也別難過……不用燒紙給我,我不怕冷,也不怕窮……”

“你又胡說!”成雅風瞪着他,咬着下脣鼻翼翕動,不想在這個時候流眼淚,卻終究還是沒忍住,眼中撲簌簌掉下淚來,“我說過要陪你一輩子的!賜死又怎麼了?我能陪你八年,便能跟着你進棺材!”

瞧她哭得滿臉是淚,容璟邰拍拍她的後背,像在哄一個愛哭的小孩子,輕聲說:“今年你做的冬衣,我穿在身上了……很厚,很暖和……”

成雅風在他小臂處一摸,果然穿得如此厚實,明明是大夏天了,他也不怕中了暑氣。伏在他肩頭哭成了個淚人,喉頭哽得厲害:“你不許胡說!我偏要跟着你一起上路,到了下面年年都給你做冬衣,比這暖和十倍一百倍的都有!你不許丟下我一人!”

他乖戾孤僻,他暴虐嗜殺,他被聖上厭棄,他不被人所喜。

他縱有千惡萬惡,可作爲她的夫君,從來都是真心。他從深可入骨的恨意中抽出了全部的僅存的溫情,通通給了她一人。

容璟邰口中應着“好好好”,右手卻在她背後睡穴上輕輕拂過,懷中人便軟軟地倒在他身上了。

他緩緩湊近了一些,近到能感受到她肌膚的溫度,眨眼間能掃到她的長睫。喘了好一會兒,剋制着心底想要後退的衝動,貼上前吻掉了她頰上的清淚。

又凝視許久,眸底眷戀愈深,試着在她柔軟的脣上,落下了一個輕飄飄的吻。

——成親九年來,這還是頭一回吻她。

大約,也是此生最後一回了。

府門外一片喧鬧,“繳械不殺”的聲音已經越來越近。他抱起她,步伐穩健地從書房一路走回正院,看着她被一個暗衛接到懷中,合着眼,彷彿睡熟了。

*

大皇子府抄家的當日承昭沒去,既不想去,門下清客也攔着不讓他去。他既爲儲君,與兄長手足相殘,怕是會於他德行有污。

聽人說大皇子當日並未反抗,神情中沒有一絲半點的憎惡,一句話沒說,也不爲自己分辨半句,便那樣束手就擒了。

他身邊近侍都不知去了何處,官兵抓人的時候也沒一人出來護着他。闔府上下的丫鬟小廝都跪在地上哭得聲淚俱下,絲毫不顧忌舊主怎麼想。

整個皇子府都被官兵團團圍住,府裡頭已經成了個空殼子,多年家財不知去了何處,掘地三尺都沒找到。而往日深居簡出的大皇子妃,竟也不知去向,搜遍滿城也沒尋着人。

“呵,竟還是個癡情種。”消息傳回,承昭低聲笑了,也聽不出是嘲諷還是欷歔。

大皇子這些日子被拘在府中,吃喝穿用都由太子的人經手。

每日送來的午膳晚膳之中都有一股辛辣古怪的味道,明知摻在裡頭的不是什麼好東西,容璟邰卻也不與呈膳的人爭辯,順着他們的心意吃了個乾淨。

自打改了食膳之後,他每日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常常醒來便是晌午之時了。

無人與他說話,他也不想說話。以往成雅風總會誘着他多說些話,如今府中這般沉悶,他反倒不習慣了。閒來無事便在紙上畫畫,畫的全是一個女子,一筆傳神,破畫欲來,畫的是何人自不必說。

又過兩日,他開始看不清東西,眼前白茫茫一片,只有光線亮的時候能看清大致的輪廓,連自己畫在紙上的是什麼都瞧不仔細。

又過兩日,手上也沒了力氣,握不住筆了,筆尖勾出的線條也不再流暢,再畫不出她的半點神♂韻了。

容璟邰靜靜坐了一日,終於停了筆。把先前畫的十幾幅畫像盡數貼在書房內,偶爾他目力好些的時候,還能瞧上兩眼。

呈膳的侍衛也不與他說話,如今他連時日也分不清楚,卻漸漸放下心來,此時沒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暗衛定已護着她逃遠了。

直到有一日,他全身乏力,竟發覺自己起不了身,眼前一片沉黑,一點光都瞧不見。

太醫來診了脈,也沒與他多說什麼,又悄無聲息地走了。

也就是從那日開始,每日送來的午膳晚膳中那股辛辣古怪的味道消失了,將他府邸圍困半月的官兵也通通撤了走。

府中僅有幾個老僕因爲無處可去,便留了下來,勉強能照拂一二。

容璟邰躺在榻上靜靜笑了。大約這便是他們的報復,讓他淪爲一個徹徹底底的廢人,再沒有作惡的能力。

待想明白,他心中反倒沒什麼怨恨,大約是這些年心力交瘁,如今連恨的力氣都沒有了,反倒想嘲笑他們心慈手軟。若是圍場行刺一事能成,太子和公主早已是刀下亡魂。儲君暴斃,此時京城定已大亂,他的父皇如何還能高居帝位?

若比狠,誰能比得過他呢?

可惜了,大約那一家人都有龍氣護佑,他這般邪穢是近不了身的。

而此番,他本是能與成雅風一起逃的。可若是他逃了,她得跟着他逃一輩子,再不能出現在人前。她那麼嬌,又受不得苦,天羅地網她逃不出,他也捨不得帶她過那樣顛沛流離的日子。

更何況這許多年來,他何曾給過她半點歡喜?她值得更好的託付,而不是自己這樣滿心醜惡的拖累。

如今他束手就擒,坦白一切,主事之人都已落網,皇家定不會大費周章追究她。日後她只要不在京城,無論在哪兒都能過得很好。

容璟邰撐着起身,因不習慣黑暗,驀地跌到了牀下。正要摸索着爬起,卻忽然聽到有人走近的聲音。

他呼吸驀地一滯,那般熟悉的腳步聲,是他聽了許多年的。多日未曾說過一句話,此時喉中艱澀,連聲音都抖得不能自抑,顫着聲音問:“誰?”

站在他面前的那女子一身農婦打扮,卻絲毫不掩其貌美。那女子緩緩在他身前蹲下,也不拉他起來,冷哼一聲,慢騰騰說:“我從來不知,你也是會騙人的。”

——竟真的是她……

成雅風蹲在地上,瞧見他這般狼狽的模樣,心疼得直抽,卻靜靜看着他不語。

容璟邰整個人都一點點哆嗦起來。多日來雙眼乾澀酸脹,此時竟慢慢落下淚來。他胡亂擦了兩下,伸出手來卻抓了個空。他心慌得厲害,又向她出聲的方向摸索兩下,總算摸到了那人。

日夜入他夢來,卻都是無影無形的,如今她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心中歡喜反倒不如疼痛來得急。

“你爲何要回來?”他想兇她,想趕她走,卻連聲音都在哆嗦:“我不是送你走了嗎!你還回來做什麼!”

成雅風不答他的話,只輕聲說:“你的母妃養你五年,她爲了自己的虛榮與妒忌,給你留下這麼多的苦難。”

“而我,嫁給你的這九年來,眼裡心裡都只有你一人。你先前說我哪哪兒都好,可這麼好的我,到頭來,我在你心中,卻連她都比不過。”

容璟邰重重一喘,握着她的手想要站起身來,“母妃她……”

成雅風更氣,母妃母妃,這些年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爲了他那個混帳母妃!當下從他大掌中抽出自己的手,看着他因借不到力而重重跌回地上,冷聲說:“帶他走!”

“你……”容璟邰剛要說話,卻被身後暗衛點了睡穴,用那日帶大皇子妃走的老法子帶走了他。

失去意識的一瞬間,他忍不住想笑。其實他只是想說:母妃她養我五年,我以這多年謀劃還她生養之恩。

餘下的時光,只想爲自己活一回。

可惜十幾年來最想說的真心話,還沒來得及說完,便被她打斷了。

*

深夜丑時,承昭聞詢趕到的時候,大皇子府已經燒成了一片火海,烏黑的濃煙與刺目的火光足足蔓了一片天。好些平頭百姓都遠遠瞧着,火熱的氣息灼面而來,那熱風竟燎得人頭髮枯卷。

府中幾個老奴因在外院居住,方起火時便逃了出來。如今整個府邸火光滔天,煙火薰得已經進不去人,數十侍衛擡着水救火,卻顯然是遲了。

瞧見有侍衛披着被冷水澆溼的棉被便要往裡衝,承昭出聲攔下,冷聲道:“若不是有人故弄玄虛,如何能着這麼大的火?”

如今距離火起還不足半個時辰,今夜更是一絲風也無,這火卻能從正院燒到外院,燒到外牆之下。先前定是有許多人刻意縱火,火從多處燃起,這才燒到了一處去。

作者有話要說:  這般破落的皇子府,又有誰會大費周章地縱火?除了大皇子想借機逃走,承昭再想不出其它的理由。

到了黎明時下起的一場雨才把那火熄滅。官兵搜遍了整府,果然沒找到任何人的焦骨。

“殿下,可要派兵去追?”

想到他那心軟的父皇,承昭微微扯了扯脣,淡聲道:“不必,只要他此生再不入京,留他一命又有何妨?”

回宮後將這事與文宣帝一說,文宣帝欷歔良久,竟微微笑了,似乎十分釋懷的模樣。

承昭冷眼瞧着,只覺心都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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