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話

“好多人……”瞧見江儼吞吞吐吐的,承熹忙要追問,卻聽他慢騰騰說:“皇貴妃娘娘、賢妃娘娘、德妃娘娘、淑妃娘娘、柔貴嬪。”

他每說一個,承熹的臉就白一分,顫着聲音問:“我母后可在?”

江儼搖搖頭。

“你的耳朵呢?平時耳朵那麼好使,關鍵時刻就不頂用!”承熹氣不打一處來。

江儼無奈地受氣。想說這習武之人的聽覺其實沒她想得那般好使,還得分情況。

若是附耳在地面去聽大批車馬行過的聲音,能聽方圓五里之內;若是在安靜的殿內,能聽到落針的細微聲。

可在這樣的四野開闊之處,他只能聽到一百步內的動靜。再加上四下更有草木遮蔽,假山環繞,真真聽不了多遠。

兩人面面相覷,呼吸可聞,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她神色驚惶,死死攥着江儼的手把他都攥疼了,可想而知是多麼緊張。江儼只好安慰說:“方纔屬下跑得快,她們離得遠,目力不如我,興許是沒瞧見的。”

承熹胡亂點點頭,屏息靜氣聽着外頭的動靜。

假山空透,外頭的聲音聽得更是清楚。衆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後竟停在假山前。承熹驚疑不定,卻聽皇貴妃娘娘喊了兩聲“承熹”。

承熹哪裡敢應聲?憋着呼吸一動不敢動。又聽皇貴妃沒好氣得說:“還躲什麼躲?我們都瞧見了!”

承熹一個哆嗦,江儼心中一沉,方纔他雖跑得快,到底還是被瞧見了。此時心頭有驚惶自是不假,可竟也有一絲微微的歡喜徐徐蔓上心頭。

公主這個性子,若沒人逼便不會主動。她與他相處之時總想藏着掖着,即便是紅素幾人打趣,她也羞得不行。

此時能得見天日,也未必是壞事,該是向帝后坦白的時候了。

在這般緊張的境地下,江儼竟微微笑了。從假山縫隙之中灑下的日光照在他臉上,怕外頭的人聽到,附在公主耳邊低聲說:“我都不怕,公主怕什麼?”

承熹緊緊握着他的手,總覺得外頭等着的人是豺狼虎豹似的,一口就會把江儼叼走,明明自己都在哆嗦,還信誓旦旦許諾說:“你放心,此事由我擔着,我看誰敢罰你!”

江儼一怔,被她握着手牽了出來,站在一衆娘娘面前,竟連行跪禮都忘了,仍怔怔回不過神來。

因聽皇后說皓兒病已大好,回了太學院。衆嬪妃前些日子不敢來擾,今日從御花園出來,便想着來長樂宮瞧瞧皓兒的,卻不料竟瞧見了這麼一幕。

紛紛自上而下將承熹打量了好幾遍,承熹的裙襬下端沾了草葉,還赤着一隻足,鞋子被那侍衛拿在手中。

也不知兩人方纔做了什麼事……

若有這般旖旎情致,也不知叫個丫鬟望風……

一衆嬪妃表情極爲微妙。承熹順着她們的視線一瞅,忙彎身拍掉裙襬上沾着的草葉,都不知道自己臉上是什麼表情,是羞紅還是煞白了。

江儼雙膝微曲行了跪禮,想說些什麼,卻一個字都沒憋出來。一時竟忘了自己身爲公主近侍,除了向自己主子和陛下,無須向任何人行禮。

他也緊張得厲害,未察覺自己的右手還與公主緊緊握在一起,這麼突兀的一跪差點把承熹帶倒。江儼又連忙把人接住,兩個抱了個滿懷。

衆嬪妃瞠目結舌,不約而同地咳了幾聲,錯開了視線。

大庭廣衆之下摟摟抱抱,說得好聽點是情意綿綿,說得不好聽點便是不知羞恥。好在衆嬪妃都是看着承熹長大的,不會以這般險惡心思去揣測她,可對上江儼就並非如此了。

方纔這侍衛打橫抱着她,沒準是強迫承熹的呢?沒瞧見承熹此時臉上又白又紅,難看極了嗎?

可兩人的手又握在一塊,似乎承熹也不是被迫的……

這事實在不好揣度,衆嬪妃什麼話都沒說,又瞧了承熹幾眼,轉身走了。

江儼心下一鬆,承熹卻抖得更厲害了,江儼忙問她怎麼了。

“她們走的是坤寧宮的方向。”

江儼輕咳一聲,神情訥訥不知該說什麼,還是繃緊肌肉等着挨板子吧。

承熹牽着江儼戰戰兢兢地回了長樂宮,連晚膳都沒心思吃。還沒坐夠兩刻鐘,便聽紅素傳話說母后請她去長樂宮說話。

還特意強調了,帶上那個侍衛。

——帶上那個侍衛……

承熹深吸口氣,面上擠出一個笑,聲音溫柔地對江儼說:“走吧,我與你一起去。”殊不知自己的聲音都在抖啊抖啊,一手冷汗把江儼的手都攥溼了。

這便要拉着江儼起身。

江儼只好把人拉回來,蹲在她身前給她換好鞋子,此時公主還赤着一隻足呢,大約是真的緊張得厲害,竟連這也忘了。

承熹怔怔看着他蹲在自己身前,有條不紊地給她穿好鞋襪,忽的眼眶一酸,撲上前去抱住他脖子。江儼重心不穩,又事先沒察覺,一下子被她撲倒了,坐在了地上。

“江儼,若是母后說要罰你,你就說是我死纏着你不放,千萬不要認。”

——當着一個孃的面這麼說人家閨女對自己死纏爛打,這得多缺心眼啊,會被拖出去打死的吧?

江儼默默腹誹,可公主一向清清淡淡,難得有如此情緒外露的時候,撲在他身上攬住他後頸的模樣太暖心了,她還絲毫不避諱一旁的幾個丫鬟。江儼覺得心都要化了,也用最溫柔的聲音安慰她:“公主放心,屬下知道分寸。”

“你知道什麼分寸!”承熹瞪他,“你嘴那麼笨!你什麼都不許說,我自己來說!”

一旁聽着的紅素與牽風無奈,公主哎,皇后好歹是您親孃,哪有這麼可怖?

江儼更是心中無奈:她怎麼不往好處想想呢?公主慣愛把事往壞處想的毛病,在此時發揮了個淋漓盡致。

皇后身邊的兩個丫鬟頭也不回地行在前頭,江儼湊近一些,輕聲問她:“公主到底怕什麼呢?”

他心中慌張,是瞞了許久還沒做好坦白的準備之時,卻猝不及防被人發現了的這種慌張,卻並不覺得害怕。不就是去回個話嗎?至不過挨一頓板子然後下令把他趕出宮去,有公主在,皇后又不會要他的命。

承熹默然一會兒,輕聲答:“我怕母后罰你。”她忽然轉過臉定定瞧着江儼:“更怕你被她說得下不來臺,最後又不告而別。”

江儼一怔,心裡有些酸。

“你若是再離開……”承熹思索片刻,也沒想出什麼罰他的話,徑直看着前路,不作聲了。

江儼卻明白了,若是此時沒有外人,真想抱着她認認真真發個毒誓,天打雷劈五雷轟頂的那種毒誓,只爲叫她心安。

他知道自己若是再離開,她身邊就真的再沒他的位置了。

*

候在門外等着的是皇后身邊的孫嬤嬤,一臉笑意把公主迎了進去。江儼卻被她攔下了。承熹心中一緊,卻見孫嬤嬤笑眯眯對她說:“娘娘只叫公主一人進去,您這侍衛得等在外頭。”

承熹稍稍放下了心,知道母后從來捨不得訓自己,衝江儼安撫性的一笑,便隨了孫嬤嬤入內,小聲問:“母后可是氣得厲害?”

孫嬤嬤眼也不眨說瞎話:“沒有呀,娘娘跟往常一樣好好的。”實際呢?娘娘多年來事事淡然,除了關係公主和太子的事,極少有什麼事能引起她情緒波動。可先前冷意都掛上了臉,把衆位娘娘都嚇得忙告辭了。

承熹入了內室,卻不見母后的身影。孫嬤嬤笑說:“公主且在這裡等一會兒,娘娘先前想爲您做芙蓉糕的,此時怕是還在小廚房忙活呢!”

承熹舒口氣,知道坤寧宮的小廚房中有一個西洋來的糕點師傅,平日就愛琢磨些新鮮的糕點樣子。母后瞧着有意思,閒來無事的時候就去與她學,她自己不喜甜,也不知爲何總喜歡弄這些,常常要給承熹送來大半。

如今母后還有心思做這些,大約是沒怎麼生氣的。

她卻不知自己方進了內室,江儼便被帶去了另一處。帶他過去的是個大丫鬟,面上無甚表情,只說:“江侍衛請隨婢子來。”

江儼心覺不妙,他本以爲喊他來是爲問話,結果皇后卻特意岔開了公主,把他帶到別處,此番怕是真的得吃點皮肉苦了。

回想了一遍先前的情景,他是打橫抱着公主的,公主赤着一足,鞋子在他手中。瞧見迎面走來幾位娘娘和許多丫鬟之後,他忙躲在了假山之中。

此事說得輕巧些,至多是公主儀容不整的模樣被人瞧見了,倒也算不得嚴重。可若是上升到不分尊卑、狐媚惑主、私相授受的層面,這便是大事了。

江儼摸摸自己輪廓堅毅的臉,覺得自己應該不會被扣上“狐媚”這麼大一頂帽子。

問題的關鍵是,到底該不該坦白與公主互生情意的事?

是個男人便應該說,江儼又無比確定自己的心意,若是私相授受被撞破了,都得讓自己心愛的姑娘先坦白受責,未免也太窩囊了些;可若是皇后娘娘以爲他是那種貪慕權貴的男子,若是因爲公主當衆失儀一事惹惱了娘娘,給江家引致禍端,連累了家人,怕是還得掂量掂量。

坤寧宮與長樂宮的格局大有不同,一路行來,槅扇暖廊光線晦暗,怕是行到了側殿。每行幾步便有值守的小太監,江儼一路垂眸斂目,只盯着腳下的路,跟在那大丫鬟後面,不敢多往兩旁多掃一眼。

入了內室,察覺座上有人,江儼不敢擡頭,立馬下跪請安問禮。

座上的人卻許久無話,江儼也知自己嘴笨,抿脣不語,只垂首跪着。

原先他還有些慌張,此時卻一點點安穩了下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雖他入宮這許多年來,只與娘娘說過一回話,卻也知一個母親能養出公主這般於大事豁達於小事細緻的女兒,定不是那般不分青紅皁白的人。

若是皇后當真氣怒,公主的心意便成了他最大的倚仗。

皇后冷眼瞧着他跪在地上,低垂的目光就落在身前一尺處,姿勢十分的規矩。不東張西望,額上也無汗,似乎絲毫不緊張的模樣。

皇后看着他挺直的肩背,一時有些恍惚。她身居後位多年,有不少人在此處跪過,做錯事的有,博同情的有,倒少有這麼坦然的。

當年,徐肅求娶的時候,也曾這麼跪過。那時徐肅比他跪得更久,約莫跪了半個時辰,說了許多掏心窩的話,說他爹孃早逝,心底最盼望的便是家中和樂,能娶到公主真是上輩子求來的福分云云,說他自己每夜不得安眠,天天想着日後該怎麼對承熹好,說到最後甚至溼了眼眶。

作者有話要說:  1.關於江儼爲什麼不行,會在以後講。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江儼五年前把自己給坑了。

2.因爲明天一上午都要體測,我怕我在寒風中跑完800米會癱得不能動,就熬夜發了。啊我真是勞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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