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引鈴動,便是那一系列悅耳風鈴聲,把他由夢境中驚醒。
向來很少作夢,但昨夜卻作夢了。夢中景象,極是清晰。他竟然夢見了久久歲月裡魂牽夢縈的那個人,以至於這一霎分明已經醒轉,卻貪婪着猶自捨不得睜開雙眼,伊人存在的夢幻之中……
夢裡面,他們一起在嘉陵江漫步,一起江上泛舟;詩歌對答,賭書潑茶。於早春踏青扶楊柳,在夏日裡扁舟採荷菱,淺秋裡一起賞月,冬深時踏雪尋梅……他們握着彼此的手,說着山盟海誓的情話,許願要長相廝守,白頭到老。
美麗的夢,一晌貪歡……都將爲殘酷的現實所取代,儘管他是多麼地不心甘情願。耳邊持續不斷的細微風鈴,傳自瓦面飛檐。他掙扎着要起身,卻只覺得渾身上下無處不疼,根本爬不起來。“沒想到這回破碎虛空,竟也是這般危險。”細查之下,周身經脈各有裂痕,無怪乎他現在一點兒力氣也提不起來。
目光向窗外望去,在那半虛掩的軒窗旁邊,側坐着一個古香古色,氣質婉若仙女一樣的女子,她的秀髮輕輕的貼在她的胸前,臉上沒有半點脂粉的氣息,但是卻有着常人無法比擬的冰肌玉膚。說是風姿綽約,楚楚動人並不爲過。
伊人手按玉簫,一縷簫聲慢慢飄出。簫聲迴旋婉轉,悠揚飄渺。知非道人閉上雙眼,只覺得這簫聲像是洇過了霧的潔白,濯過了水的清純,就彷彿來自碧落瓊霄的仙曲一般,使得他整個人都變得輕靈。“青萍流水簫聲弄,杏花開時雲腳低。”知非道人忽然說道。
簫聲驟停,吹簫的女子忽然回過頭來,顯出一張宜嗔宜喜的臉,卻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女。少女收起了玉簫,推門而入,對着他含笑道:“你醒了?”
知非道人啞然,卻聽這少女又說道:“你昏迷在林子外面,是我將你救了回來。我看了一下,你傷的很重,暫時大概是爬不起來的。很好奇你是怎麼傷成這個樣子的呢。對了,你叫什麼名字?你這人有些討厭,我好心救了你,你卻打擾了我吹簫的樂趣。”
知非道人判斷出這是一個比較活潑,精靈古怪的少女。只是這精靈般的女孩子,怎麼會居住在這麼幽靜的山林裡,卻是不得而知。知非道人再次嘗試着坐起來,只是徒勞無功,他看着少女說道:“多謝姑娘救了我,貧道道號知非,姑娘喚我道號就好。適才聽姑娘簫聲優美動聽,一時間想起了這麼兩句話,便說了出來。打擾了姑娘雅興,還請海涵。”
那少女嬌笑道:“好啦,我不怪你便是了。對了知非,那兩句是你自己想出來的嗎,很有文采呢,要不要給我也寫首詩?”
知非道人苦笑道:“貧道哪裡有作詩的本事,那兩句不過是以前聽人說過,被我記了下來。”
少女一下子興致缺缺:“算了。我去給你煎藥吧。對了,你之前做夢了?”不知怎的,知非道人看她這副純真的樣子,不由得跟心裡的那道倩影重疊了起來,不覺茫然地點了一下頭。
“夢見了你的心上人?”
知非道人又點了一下頭,眼睛裡頓時現出了驚訝。
“你是奇怪我怎麼知道?”這少女眨動了一下明亮的眼睛,笑了笑說:“凝兒,凝兒……少說喊了十多遍。又是什麼‘咱們永不分開’啦,什麼‘要快快樂樂的生活一輩子,白首不離’啦,什麼‘願爲你,將歲月雕琢’的……肉麻死了,而且你還哭了。”
知非道人頗爲靦腆,轉移話題道:“對了,姑娘救了我,還沒請教姑娘芳名呢。”
少女慧黠得緊,問道:“你那心上人兒一定很漂亮吧?好像是叫什麼雨,雨霏凝是嗎?很好聽的一個名字呢。你們怎麼沒在一起?”
見得知非道人面色黯然,這少女明白自己大約是說錯話了,便道:“好了,我去熬藥去了,你自己先躺會兒吧。”走到門口,她忽的回過頭來,俏皮的道:“記住了,本姑娘名叫石青璇,很好聽吧。”話說完就轉身走了,留下知非道人一個人哭笑不得地躺在那裡。
“石青璇?而且喜好玉蕭,莫非是她?原來是到了這個世界。”知非道人推測着自己所處的環境,一邊檢查自己身體:“還好,真氣根底還在,慢慢恢復便是。經脈雖然受損嚴重,但索性並無淤塞。我修煉的道家功法最是養生,結合九陰真經的療傷篇,倒也不難治癒。不過這個世界武力上限應該比天龍的世界高出不少。我能感覺得到天地靈氣要濃郁許多,活潑許多。全真內功心法已經到了極限,等傷好了,便要考慮轉修先天功了。也不知道這門精氣神同修,近似於修仙的功法比之這個世界久負盛名的長生訣,又是孰強孰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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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思慮的同時,他可也沒有忘記療傷。全真真氣自發運轉,在經脈裡緩緩流淌,路過那些受損的地方,便有陣陣如螞蟻撕咬的麻癢感。那是真氣在滋養修復經脈時的感覺,對常人來說,那自是難受至極,在知非道人這裡,卻是清風拂面,不值一提。
不知過了多久,石青璇端着藥碗走了進來:“來,先把藥喝了,乖啊,不苦的。”
在石青璇走到門外的時候知非道人便已經感知到了,此刻聽到少女如同哄小孩的口吻,也不由苦笑不已。
石青璇只道知非道人仍是動彈不了,進門後先把藥碗放在一邊,將知非道人扶了起來,給他後背墊上個小枕頭,便要一勺一勺的喂他服藥。知非道人忙到:“石姑娘,我傷勢好了一些,可以自己服藥了。便讓我自己來吧。”
石青璇嗔道:“什麼石姑娘,真真難聽死了。你自己真的可以?”說着便將藥碗遞到了知非道人手裡。畢竟她一個小姑娘,真要給一個陌生男人一口一口的喂藥,未免也太難爲情了。
知非道人接過藥碗,強忍着疼痛將藥一飲而盡,再將藥碗還給石青璇,道了聲謝。就這麼幾個簡單的動作,卻也疼他的額頭掛滿了冷汗,雖是如此,他的手卻仍是是穩穩當當的。
石青璇瞧在眼裡,卻不說什麼。小心地再幫助知非道人躺下,才晃晃手中的藥碗:“你服了藥,便再躺着歇會兒吧。傷勢那麼重,有些事就不要勉強自己啦。我先走了,回頭用飯的時候再來瞧你。”說完,便小心掩上門扉,跑了出去。
“好個俏皮可愛的小姑娘。”知非道人微笑着說了聲,便又全副心神都投入到療傷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