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九玉鳳輦徐徐盤旋於碧空之上,炫光燦然,奪目非常。九角鈴鐺輕聲搖晃,清脆之極,十分悅耳。
十二殿衆番邦見的鳳輦此狀,心中驚異、羨慕,紛紛走下殿來向武皇請命,聲稱願爲天朝陛下試乘此車。一時請願之人達百人之數,其中赫然便有摩羅什、伊賀等人,金明簡見靈映青公主也在其中,急忙也下殿跪拜,加入衆人之列。
武皇沉吟良久,倒是難以取捨。卻聽太平公主道:“母皇萬乘之尊,鳳凰之體,最好還是選些女子前往。”
摩羅什等人聞言臉色一黯,將欲復言,但是心中也知曉太平公主極得寵愛,她既如此建議,武皇定會採納。
果見武皇點點頭,目光一掃,便指派了神宗和番邦中的十數名女子,冰門三嗣主、渤海公主也在其中。其餘各殿見其中女子大多絕色,各有千秋,一時胸膛劇跳,目不暇接,心中直爲不能一同前往而感到惋惜。
靈映青公主見寧楓因男子之身不能同去,心中大急,便說道:“陛下,寧楓他以前雖是中原人,但此時已經是我的貼身侍衛,還請陛下恩准他跟隨我左右。”
武皇略略遲疑,但轉而想到渤海國在衆番邦之中國力最強,若是想要讓八荒盡皆臣服,必須要拉攏這“海東盛國”。又見寧楓長的甚是俊秀,當下便點頭允諾。
四周美人翩翩,彩裙翻飛飄舞,衆女走至宮門處,妙足輕點,便躍然而上,進入半空的鳳輦之中。寧楓與宮雨兒點點頭,便護住靈映青公主,也飛身尾隨。
乞羽比及、勿吉等渤海人擡頭仰望,暗暗警惕觀察,忽然看到殿前的採離公主不知何時竟然不見了蹤影,心頭大驚,急忙四處尋找,卻一無所獲。
鮫人公主關係到渤海國命運,若不是靈映公主遲遲不作決定,怕早已將其獻上。此時她竟然無故失蹤,乞羽比及身爲渤海將軍,頓時冷汗涔涔,心頭驚慌,但此時神宮衆人包括武皇皆凝視飛車,觀其異象,他不敢喧譁,唯有暫時按捺。
衆女一沒而入,圓形簾縵緩緩放下。九玉鳳輦剎時便又與天空融爲一體,其上如有水波盪漾,徐徐飄拂,九角玉鈴不時發出脆聲輕響,衆人的心也隨着那響聲跌宕起伏,呼吸停滯。
薛懷義見九玉鳳輦承載了十二人的重量,也仍是穩穩地懸浮在高空之中,殊無下墜之勢,胸膛中那稍稍緊繃的心也頓時放了下來,志得意滿,囂張之極。
武皇等貴胄凝目眺望,各懷心思。
此刻寧楓衆人躍上半空,方穩身形,便好奇的觀望。但見鳳輦之中頗爲寬大,四周列有光亮的絲綢軟椅,金銀桌案,甚至連鳳塌、瑪瑙香爐也是一應俱全,顯然是薛懷義爲討好武皇早已準備在其中。
不過這些都是武皇享用之物,衆人不敢隨意觸碰,只是暗暗查探四周。
神宗三嗣主各自四處走動,運起強大神識,仔細感應。冰鏡獨自一人走至桌案之處,拿起石硯、佛珠等物觀看,忽見另一側寧楓領着三女在鳳輦邊緣處似是在搜尋什麼,她冷笑一聲,道:“這不是妙應仙人之徒麼?竟然沉迷於軟玉溫香,左擁右抱,豔福不淺啊。”
靈映青、採離二人臉色一紅,低頭不語。寧楓對這冰門嗣主殊無好感,此間入得鳳輦,另有計劃,當下也不與其一般見識,但一旁宮雨兒聽得此言,心頭卻是生出無名之火,冷冷應道:“冰鏡大人身爲冰門嗣主,竟是屈尊來爲武皇試輦,真是忠心可嘉。只是你的那些弟子們沒有跟在身後,威風實在是大減。”
其言譏諷那日在地宮之中冰鏡大人對李承恩屈服妥協,後又依靠衆冰門弟子的寒冰月華陣下狠辣殺手。
冰鏡聞言大怒,但轉而想到另有番邦女子在側,顧忌自己冰門嗣主身份,當下冷哼一聲,只當是沒聽見。
宮雨兒見月寒、玉嬋並肩站至一處,朝自己望來,卻不言語,心下暗暗詫異:“聽寧哥哥說神宗寒門、玉門兩嗣主情同姐妹,此時瞧來果然不假。不過她們好像與冰鏡並不相合,幾乎形同陌路。”轉念一想,便瞬間明白,冰鏡此女性格冷酷,與人不合也屬正常。
望月神宗冰、寒、玉三門雖同修太陰心經,但法訣不同,平日裡各司其職,實力也有差異,三門之中屬冰門實力最強,門主張昌宗也是武皇面首之一,但他不似薛懷義那般空有外表,其修爲絕高,在神宗之中實力排名前五之列。寒門實力次之,門主便爲“水火雙靈”羽人熾,身爲前北都太原城主,後被提拔,他性格時而火爆,時而沉穩,平日在神宗之中屬於中立人物。最後爲玉門,門主青玉女乃是武皇爲太宗才人時便一直跟隨其左右的侍女,地位極高,但幾乎沒有人見過她出手,再加上玉門嗣主白玉嬋性格孤高恬淡,是以玉門在神宗之中實力最弱。
宮雨兒不願與神宗有太多瓜葛,便冷哼一聲,也噤語不言。
如此衆人探查片刻,但見此鳳輦處處設計精巧,富麗堂皇。而且探頭朝四周望去,青天白雲,偶有飛鳥翱翔而過,纖羽畢現,果然是一覽無遺,無一絲障礙。
而下方十二殿中人擡頭眺望過來,神色如常,顯是在他們的眼中,僅僅只能瞧見輦外絲簾,輦中衆人在幹什麼,他們卻是一無所知。一時幾名番邦女子好奇欣喜,在輦中四處走動,雖不敢大聲喧譁,但臉上興奮之色卻是遮掩不住。
神宗三女擔保護武皇之責,又對鄂國公薛懷義頗有不滿,是以對鳳輦四周查探十分仔細,但一圈下來,卻是毫無發現。無論是輦中鋪陳,還是其隔絕之奇能,都是無懈可擊。而且這製作鳳輦的不沉彊木輕盈非常,縱是此刻十二人同時站立在輦中,也是未下沉半分。
冰鏡心中不耐,說道:“諸位若是無甚發現的話,我們便回神宮覆命吧。”
月寒、玉嬋對望一眼,點點頭。
正欲掀開絲簾,卻聽寧楓忽然道:“慢着!”
衆人回過頭來,訝異不解,冰鏡冷笑道:“怎麼?難道寧公子有所發現麼?”言語之中滿是譏諷之意,她雖驚歎於幾日不見,寧楓修爲似是突飛猛進。不過終究與神宗嗣主差距頗大,此時連自己都未看出什麼,他又怎可能有所發現?
寧楓氣沉丹田,運起強大神識,仔細在四周簾縵之上感應,果然發現這看似晶瑩潔白的鮫綃之中,混以了無數肉眼難以看清的少女青絲,且隱隱之中,結成了奇怪的圖案,竟似像法陣一般。
他心中一驚,暗想:“難道,這些圖案真的是道玄在鮫綃上畫出,再將髮絲織在其中的麼?如此說來,這法陣定然非同小可,說不定便是針對武皇而來。”
又回想起地宮之中那聲勢駭然,驚天動地的獸羣大陣,心中不住後怕,若是在這小小的鳳輦之中召喚出類似的獸陣,那猝不及防之下,便是神州九仙身處其中,怕也不能倖免。
難道……秋泠妖女和道玄兩人竟是想刺殺武皇麼?他們行事詭異,當是魔教的人,如此行爲倒也屬正常。但其中詳情,怕不僅僅如此,轉而想到那日白馬寺山腹,太子府的宗晉卿也參與其中,寧楓心頭大震,隱隱覺得自己牽扯進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陰謀之中。
他沉思之際,冰鏡早已不耐煩,冷道:“無知小兒……”便欲推簾而出,卻忽聽寧楓大叫:“大家集合在鳳輦中間,莫要靠近周圍!”
月寒、玉嬋等人聞言一驚,不由露出疑惑神色,但見寧楓神情凝重,不似作僞,便相視點點頭,領着衆女合在中央。玉嬋一雙妙眸順着寧楓看去,面色平靜,月寒卻詫異問道:“寧公子可是發現了什麼?”一旁冰鏡似也是有所感應,冷眼旁觀,並不言語。
寧楓點點頭,說道:“大家請看!”說完便擡起右手,暗暗感應尋出鮫綃之中青絲法陣的走向,不過片刻便找出熟悉之處,心頭暗笑:“道玄啊道玄,多日未見,你好像沒什麼長進啊!”一絲靈力從丹田之中迸出,沿着經絡透過中衝穴,直接朝法陣襲去。
衆人只見道一道青碧光芒大閃,轉而耳邊竟是響起一陣咆哮之聲,尚未反應過來,突然從那鮫綃絲簾之上奔出一匹獨角兕,身形大如象,四爪如壺,雙目赤紅,鼻孔噴着白氣。
幾名番邦女子大驚,亂作一團,大聲尖叫。
玉嬋仙子不及詢問,便是流雲飛袖翩然甩出,白光閃爍交織,已是將獨角兕緊緊纏繞。一時輦中吼聲四起,微微晃動,獨角兕左右被封印良久,兇性本就熾烈,此時又被飛袖纏住,更是狂焰大發,不過流雲飛袖爲神宗十大神器之一,極爲堅韌,獨角兕左右奔突,卻始終不能掙脫。
冰鏡見此異獸,面色微變。月寒急忙相問:“寧公子,此獸是從何而來?”
寧楓沉吟片刻,便將在太原地宮中秋泠妖女和道玄召喚出的獸羣大陣和盤相告,饒是以玉嬋三女修爲卓絕,定力頗高,此時聽來也不由矍然心驚。
若輪丹青之術,天下間沒有能超過閻立本、閻丹石兄弟二人,但寧楓口中的道玄,年不過垂髻,竟能修成如此法術,封鳥印獸,落筆成珠,端的是驚奇駭人。若不是玉嬋、月寒二人對寧楓頗爲信任,怕是此刻絕難相信。
冰鏡聞言冷笑,道:“秋泠仙子不過一小小青樓花魁,如何能學得這種奇異道術,怕是寧公子你信口雌黃,蠱惑人心吧?”
那日在太原瑤臺,萬獸大陣中奇珍異禽,虎豹奔逐。冰鏡到來之時獸羣雖已被道玄收入了畫中,但四周洞壁盡是深壑抓痕,落石滿地,一片狼藉。她即使未親眼所見,見此情形也應該能猜測一二。
寧楓見其胡口污衊,冷哼一聲,也不理會。
月寒仙子凝思片刻,說道:“冰鏡大人,寧公子,不管此事詳情如何,這鳳輦總是有所蹊蹺,我看還是回到神宮,稟明武皇,由陛下定奪。”
此時獨角兕尚在奮力掙扎,口中嗚咽怒吼,衆女見之本就害怕心驚,聞言不禁紛紛點頭。
寧楓卻是突然猶豫,略有踟躕。薛懷義權勢熏天,壞事作盡,他心中對其厭惡之極。這鳳輦既是其所獻之物,又關係到武皇不死藥的煉製,若是此刻便揭露其陰謀,薛懷義情急之下定會將陣法撤去,那時又有冰鏡在一旁信口胡說,即使玉嬋、月寒作證,怕武皇也未必會輕信己言。
既然這般,還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