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楓聞聽其言,大爲驚駭,他一直以爲三式乃是太清門的不傳之秘,爲何朝廷中也有人能夠使出來,還將魔門羣雄困住長達數十年之久?他心頭好奇,道:“是什麼人設下此結界?難道是幽木那廝麼?”
佔算元冷笑一聲,鄙夷道:“幽木老賊雖奸詐狡猾,但憑他,還使不出這等奪天地造化的術法?”
寧楓便欲再問,但看衆人神情,顯然也並不知曉這“高人”到底是誰?不由心中一沉:“難道真如佔前輩所說,要一輩子困在這裡麼?”
忽聽雲心和尚哈哈笑道:“日新月異,滄海桑田。你們身被困,心也死了麼?在和尚眼中,三十年來天氓山時時無一,刻刻不同,雖不過是百里雪山境,但已勝過萬頃神州土了,就算一輩子呆在這裡又有何妨?”
寧楓聽其言中似是有所指,不由癡癡思索,但他對三式一無所知,想要掏出《太清真訣》一覽,又怕山洞中人多眼雜,泄了身份,只好作罷。
炎流山呸了一聲,說道:“老和尚裝風流,假瀟灑,你要是真的心如白雲一身輕的話,爲何連師門都不敢說出來?”
雲心和尚似是被說中了心事,訕訕乾笑,不再言語。
寧楓兀自沉思,忽的神識中靈光一閃,叫道:“佔前輩,你既說天氓山上被人換了天地,那不管御風飛行之術有多高明,也是出不去的了?”
炎流山雙拳緊握,恨恨道:“在我們被關入天氓山的最初十年之中,不知有多少人自負道術神通,欲從峰頂御風飛離,可不管是從東南西北,還是前後左右,最終都會回到原地。後來大家看飛天不行,便只好用個死辦法,從雪峰山腰處循小徑向下,可是此法也是行不通,反而是有不少人被狂風吹落山崖,跌得粉身碎骨。整個天氓山彷彿是進入了幻境一般,真是奇怪之極!”
這時,一旁的洗心夫人也突然道:“哼,什麼幻境?就算幻術再強,對於無心無神的傀儡來說都是狗屁,可是老孃曾經用洗心玉將這些臭道人變作了傀儡,仍是飛不出這百里方圓!”
佔算元捻鬚沉吟,半晌才道:“不是幻境!若老夫所猜不錯,此術當是奇門遁甲中的八門之術!”
寧楓心中一動,忽然想起那《太清真訣》中似乎有記載,八門乃是奇門遁甲之一,分別爲休、生、傷、杜、景、死、驚、開,若有人以此術設下迷陣,除非是找到生門所在,不然無論在其中走上多久,都無法出陣。更糟糕的是,若是陣中人無意間進入死門,那便將遭受雷霆之劫難,水火之侵襲,九死一生。
瞧見衆人疑惑的神情,佔算元便解釋了一番,但他只是精通六壬,並不擅長奇門,是以其中頗多緊要關節之處,也說不清楚。
柳飛皺眉道:“佔神卜出自聖陽宮,他所說定然沒錯。可是在下卻有一疑問,既然八門除了其餘六門之外,也有生門和死門,那我們十年中御風飛行的何止萬次?就算是瞎貓碰上死耗子,也當是找到了生門所在了,可是不僅沒有人出去,更連那所謂的死門也沒有碰到過,又做何解釋?”
寧楓聽之大奇,依衆人講述,這天氓山是被人設了奇門之術無疑,可是爲何又如柳飛所說,大家只能遇到休、傷、杜、景、驚、開六門呢?他腦中飛旋,不由又想到在神都之中那以血祭之陣控制巨佛的神秘人,心中一動,脫口道:“或許是有人在背後控制八門也說不定?”
其言剛落,柳飛便是一愣,心覺大有可能。但他之前一直作爲魔門衆人的軍師,人人爲其馬首是瞻,此刻見寧楓竟屢次想在自己前面,不由冷笑道:“你一個山野小兒,知道的可真不少?”言語中對其真實身份大爲懷疑。
佔算元生怕寧楓招來衆人不滿,便急忙調解:“老夫倒是覺得,當初施展奇門術的人一定是將生門和死門設在了外圍,令陣中人無法靠近,不然爲何天空中的雁鳥羣能夠進入?”
柳飛聽其所說也有幾分道理,當下冷哼一聲,不再言語。
衆人雖都是魔門中修爲絕頂的高手,但對這道門的精深帝王之術實在是隻知其名,不知其義,大家商討了半天,仍得不出答案。諸如泰猿等急躁之人已經是抓耳撓腮,雙拳捶地,震得偌大個山洞劇烈抖動,不時有巨石落下,若不是炎流山等人制止,怕衆人沒被餓死凍死,也被落石砸死了。
在這天氓山上不僅狂風暴雪不止,似乎也沒有白天黑夜之分。衆人嘴上不說,其實早些時候內心裡都對被佔算元稱爲破卦高人的寧楓抱有幾分期待,此刻見其修爲平平,不過是一尋常小兒,頓時都大爲失望,衆皆呆坐在山洞之中,耳聽風聲怒吼,眼見白雪茫茫,心中生起悵然絕望之意。
寧楓初時還自負九宮洞天步,極有信心能逃離此地。但聽衆人稀稀疏疏地講述這數十年發生的事情,心頭愈發失落,腦海中只想着以後將要與雨兒永隔一方,便覺還不如那時被幽木魔君抓到算了。
懊惱沮喪之餘,不由感覺周身倦意襲來,他這三日裡一直調氣凝息,修復經絡,一刻也未休息,此刻睏倦難擋,哈切連連,當下便倚靠冰冷的石壁沉沉睡去。
佔算元、雲心和尚、炎流山等人怕門中有心懷不軌之輩會趁機對寧楓有所圖謀,便在其身旁守候,他三人都是靈力高絕之輩,隱隱感到寧楓周身縈繞着一股神秘的氣息,想要探究查明,卻又一無所獲。
這一覺足足睡了有六個時辰,寧楓睜眼醒來,只覺做了許多奇奇怪怪的夢,想要回憶卻一點也想不起來,只好作罷。佔算元見其甦醒,忙遞過來一點以火靈炙烤的溫熱雪水,督促他喝下。
寧楓三日不吃不喝,早已渴極,咕嚕咕嚕連喝數碗,竟覺頗爲香甜,便是曾經在遊仙山上喝過的山泉清茶也比之不及,當下大爲讚賞。
佔算元雖見寧楓於衆人逃離此地無甚幫助,但他對自己所算的卦極其有信心,深信寧楓必然是上天派來解脫衆人的救星,是以他水剛喝完便拉着他走出山洞,巡查天氓山地形。
如此周遊一陣,但見天氓山是由九座雪山連綿而成,互爲犄角,首尾相連,竟頗合九宮之妙,寧楓心中更加確信跟奇門遁甲有關。
佔算元忽地嘆氣道:“若不是老夫的六壬盤丟在了雪山上,說不定可用此盤推算一二,或許真能找出奇門的破綻所在。”
寧楓心中暗暗奇怪,當今道佛魔三派,不論修爲多高,術法多深,都極其倚仗法寶,諸如道門中的拂塵、仙劍,佛派中的木魚、降魔杵,都對實力大有裨益,爲何佔算元竟連隨身法寶都丟了?
當下問道:“法寶乃是靈物,以衆人的修爲和感應力,應當不難尋找吧?”
佔算元露出些許無奈的表情,道:“原本應該如此。但六壬盤丟失,已經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且丟的頗爲奇怪!”
寧楓奇道:“如何奇怪?”
佔算元捻鬚回憶,良久道:“老夫依稀記得那那還是我們剛來天氓山的時候,衆人分成數隊,或御風,或下山,尋找出路,最後一無所獲,疲憊之極,都沉沉睡去。待醒來之時,大家的法寶就都不翼而飛了,唯有洗心夫人的洗心玉還在。所以那老孃們後來便把洗心玉當成寶貝,輕易不拿出來,若不是三日前她又現出,老夫還以爲也丟了呢?”
佔算元年歲已大,回憶起往事來便囉裡囉嗦,沒完沒了,但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隱約間寧楓只覺得這或許也與這八門之陣有關,便急問道:“難道大家都沒有發現有和蹊蹺之事麼?”
佔算元沉吟片刻,才道:“蹊蹺之事?好像沒有……對了,剛來的時候,天氓山上的風雪還沒那麼大,我們發現一處山坳間有一條河流,河水漆黑如墨,閃爍亮光,詭異的很。我們怕其中有毒,也未接近。”
寧楓聞言心頭大跳,忽地想到曾經讀過師父所著的地理志中有記載,在洛陽以北五百里處,有一奇河,名曰磁河,又叫黑河,其中水源乃是來自地下深處,通體漆黑,如被墨染,更奇特的是,河水有一股奇怪的力量,能夠將金屬吸附其中,是以曾經在五胡亂華之時,大夏國君赫連勃勃鑄造神兵利器之時,曾經派人來黑河中打撈金屬,竟讓他尋得無數稀有之極的百金,打造出無數神器,威震華夏。
念及此,他脫口叫道:“一定就是這黑河,你們的法寶定然就沉在黑河之中。”
佔算元雖不知他爲何如此確定,但其心頭對寧楓極其信任,當下也面露激動興奮之意,不過瞬間又嘆了口氣,悻悻道:“只可惜,從那以後,我們就再也沒有見到這條黑河,似是憑空消失了。”
寧楓聞言愈發確定有人在暗中控制這八門之陣,若不然縱是奇門遁甲精妙萬分,又如何能控制住這些曾經跺跺腳便是風起雲涌的魔門羣妖,不過黑河河水發源於地底,絕不可能就此消失,一定還藏匿在天氓山的某個地方。
他思慮片刻,微微一笑,對着佔算元道:“佔前輩,麻煩您去叫來所有失去了法寶的人,在下或許有一辦法,可以找到黑河所在。”
佔算元大喜,叫道:“老夫這便去!”說吧飛一般地沿着小徑向山洞奔去。
寧楓見其白鬚白眉,一把年紀,卻仍是心地質樸,率真如小兒,內心不由生出一絲奇怪的感覺。這十年間因幽木魔君的緣故,他對魔教是深惡痛絕,恨不能斬之殆盡,但這幾日來到天氓山上,遇到魔門羣妖,其中雖也有柳飛、洗心夫人、蠻妖等心狠好殺之輩,但諸如炎流山,豪爽仗義,泰猿,心思耿直……
似乎魔教中也並非全都是十惡不赦的兇頑之徒,他一時陷入沉思,直到峰頂處傳來佔算元的喊叫聲,寧楓方纔回過神來,急忙從如意乾坤袋中掏出雲歌劍,這把劍乃是峨眉夢慧大師的佩劍,當年不知殺過多少魔教之人,若被他們瞧見,恐怕又會招來不少事端,是以剛纔將佔算元支開。
凝心定氣,默唸法訣,只見的晶瑩長劍之上嚶嚶震顫,黃光一閃,一三寸大小,身着黃衣黃帽,駕着黃色馬車的精靈從劍中飛了出來,在空中呼呼盤旋,赫然正是慶忌神獸。
此靈獸乃是澤中之精,不可絕之於水,它被封印在劍中已有月餘,而天氓山上又頗多風雪,乾燥之極,此刻將其放出,定然能夠辨出水源所在。
忽聽峰頂上一陣喧譁聲,擡眼看去,雪霧滾滾,恰如白龍夭矯,乘風而動,寧楓知曉之羣雄將至,急忙將雲歌劍收入乾坤袋中。
天氓山雖被高人施展了太乙奇門之術,但此術依賴周圍地形氣候,威力不能及至地下三丈。而地下暗流又爲黑河之濫觴,若能循流而上,說不定便能找出天氓山的出口所在。
寧楓心中主意雖定,但仍是一陣忐忑難安,畢竟此地關押的乃是魔門妖人,若是自己真的找到出口,將他們放出,不知是福是禍?但又想到他們已被囚禁在這茫茫雪山長達數十年,煎熬已久,食難果腹,過着非人的生活,個個早就兇性大減,即使有個別頑劣不堪者,自己再盡力降服便是。
胸中大定,擡頭看時,發現佔算元已經帶着羣妖洶洶而下,一大半被關押之人都在其中。看來大家都恨不得能早日離開此地,雖然此次僅僅是能找到黑河所在,但有法寶在手,總是添了幾分信心。
炎流山上來便用力拍了下寧楓的肩膀,哈哈大笑:“老妖怪說寧小子你可以幫我們找到已經丟失了三四十年的法寶,這不,大家都按捺不住,出了山洞,你可不能讓我們失望啊!”
雲心和尚也呵呵笑道:“和尚雖孑然一身,空無一物,但也想看看小施主的神通!”
寧楓見衆人如此期待,不由有些緊張,好在那柳飛和洗心夫人並沒有跟過來,他暗暗鬆了一口氣,此行雖然需要衆人的力量,但若是將這兩個魔頭放出,天下間又不知有多少將要遭殃。
慶忌神獸雖是澤中精靈,吸谷水精華而生,但面對這麼多或醜陋、或兇狠的魔門羣妖,竟是害怕起來,躲在寧楓的背後。
泰猿領着衆多黃土殿的高手,朝前躍起,腳下一陣狂震,他目視寧楓,惡狠狠道:“小兒,你要是……要是能將我的大……大音波錘找回來,我便答應……答應,不再想着吃你了。”
炎流山笑罵道:“猿猴子,就你這身形,寧小子還不夠你塞牙縫的,還是等拿到法寶,大家合力出去吃香的喝辣的纔是。”
泰猿聞言嚥了一口口水,憨笑道:“說……說的是!”
寧楓微微一笑,口中翕動,封印法訣緩緩念出,衆人只見的眼前黃芒綻放,奪目非常。待凝神看去,卻見一黃色小人從寧楓的背後緩緩升空。
衆人在天氓山上,除了同伴之外,已有數十年未見着任何活物,此時見到慶忌靈獸,紛紛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良久之後,炎流山才叫道:“慶忌!”
寧楓點點頭,見着衆人歡喜神情,心頭百感交集。他被困不過三日,已經是按捺不住,迫不及待的想要逃離此地。這些人被囚禁了數十年,定然已是幾欲癲狂。當下再不遲疑,解印法訣如潮水般涌出,慶忌靈獸終於脫去了束縛,在空中來回飛舞,終於在頭頂三丈處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