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安知縣海瑞,優等。”盛衍仔細琢磨了好一陣,在案卷上畫了幾下,丟到了一邊。
一邊的官吏,揀起盛衍丟過的案卷,小心的放到了最前的案桌上。
這張案桌上,眼下還是空蕩蕩的,海瑞這份,卻是第一個。
“讓你扣我的火耗,減我的例銀。”盛衍一邊伸手拿過下一份案卷,一邊嘴裡罵罵咧咧,“老子讓你升官,煩死你丫的。”
子謙似乎對海瑞此人也頗有興趣,況且海瑞確實也配得上這個優等。有這樣的人幫着,興許子謙和自己,都可以多省一份心。
煩……當然是煩,和這樣的人在一起,誰不煩。可怎麼也比那些啥事也不做的人要好的多吧。
“可是有蕭大人的消息?”批了幾份案卷,盛衍忽然擡起眼來,對着正在撥着油燈的杭州府知事杜維秋問道。
“想是今個蕭大人是在紹興留宿了。”杜維秋連忙回話,“若是蕭大人來,定有守門的將士來報於大人您知曉的。”
“唉……”盛衍有些失落的搖了搖頭。當官雖是好,但是每年面對着這一堆鳥事兒,只覺得腦門都要炸開了。
蕭子謙他官做的比我大的多,定是比我更煩亂,可他不知怎的,卻是樂此不疲,還有繼續往上爬的勁頭。
我的老天,一個知府就這麼煩了,若要做巡撫,還讓不讓人活了。回頭等子謙到了杭州。得是和他細細說上一番,咱做官不要做最大的,偏要做清閒些的。
知府不如通判清閒,左布政使不如右布政使舒服不是?
江南,八月,小雨。
早上起來以後,蕭墨軒和譚綸又各去看了徐渭一回,順帶着說了不少好話。
徐大先生似乎是覺得前途又再次光明起來,精神也跟着好了起來,甚至還讓書童扶着陪了蕭墨軒等人在書房喝了一杯茶。
到中午用過飯之後。尋思着還得趕去杭州,蕭墨軒和譚綸便一起向徐渭辭行。
李時珍見徐渭也沒了大礙,留下了兩個調息地方子和幾副草藥,也跟着一起先去杭州。
這回在浙江收集的許多草藥和醫書,來的時候卻是未及帶出,都留在了杭州。
蕭墨軒篤定的騎在馬上,卻是不肯穿起蓑衣來。迎頭呼吸着溼漉漉的空氣,細微的雨絲落在裸露的脖子上,讓人格外的爽快。
“蕭大人,要不換乘轎子吧。”盧勳猶豫的縱馬走到了蕭墨軒身邊。“李先生他們也一起跟着淋雨呢。”
眼見着蕭墨軒對李時珍的敬重,李時珍在盧勳心裡地分量。也跟着重了起來。
“我可是風裡雨裡走慣了。”盧勳的聲音雖然不大,可是李時珍卻也聽了一個真切,“這麼點雨絲,還嚇不倒我。便是再大一些,回頭到了杭州城裡,大不了自個配個暖身的方子.和兩位大人分了喝下去便是。”
“哈哈,你們且都不怕。”譚綸原本不知道盧勳在說什麼,聽李時珍說話,也是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也拋過話來湊熱鬧。“今年入梅的時候,江南那麼大的雨,我不也帶着兩千士兵奔襲了三百多裡地。”
“這裡離杭州還有多少路程?”蕭墨軒慢下馬蹄,對着前方望了一眼。
“不遠了。頂多還有三四十里地。”譚綸一抽馬鞭,先走到前頭,“只需再要個大半個時辰便是可以到了。”
三四十騎。撒開了蹄子,朝着南邊一路狂飈。
振武營的那幫子人,想來已是全部到了杭州。一時間他們還得先留在杭州,乘這個時候,也得再訓教一番的纔好。
杭州城,蕭墨軒並不陌生,進了城門,朝着譚綸和李時珍道了個行,領着一干人等,急忙忙的朝着錢江客棧而去。
新婚不到一天就分開了,這回去紹興又耽誤了一天,雖說都是爲了大事兒,可無論怎麼說,蕭墨軒心裡總是有幾分愧疚。
大街的兩旁,行人們眼見着一羣人騎着高頭大馬,飛一般的奔了過來,連忙閃到了路邊。
馬隊從身邊飛快地掠過,其實和他們還差着好一段距離,可行人們卻仍是習慣性的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心裡暗暗罵了一句。
轉過幾條街,已經可以看見不遠處地屋檐頂上,飄着一面錢江客棧的幡子。
蕭墨軒連忙勒了勒繮繩,將跨下馬匹的速度降了一些下來。
沒跑到客棧門口,忽得卻看見客棧的門裡,急忙忙的來。
“三子……”蕭墨軒一下字脫口而出。
“少爺。”蕭三的臉色並不好看,可突然見了蕭墨軒,心裡卻是定了一絲下來,“少爺,你可來了,二奶奶都急得滿屋子轉了。”
蕭三急匆匆的湊上來,手忙腳亂的把蕭墨軒從馬上扶了下來。
“出什麼事兒了?”蕭墨軒聽蕭三的話說的奇怪,頓時心裡一驚。
“大少奶奶……大少奶奶像是有幾分不適。”蕭三把蕭墨軒扶了下來,卻也不急着領蕭墨軒朝客棧裡面走,“打早上起來,大少奶奶便總說頭暈眼花地,又直犯惡心。二奶奶去看了,卻又不像是受了風寒的樣子,這不正差小的去請大夫來看。”
“哦。”蕭墨軒聽說蘇兒身體不適,心裡的愧疚頓時更增了幾分。
“盧勳。”蕭墨軒連忙轉過身,對後面喚道。
“屬下這便就去請李先生過來。”盧勳倒是機靈地很,一聽蕭墨軒開了口,便就明白了意思。
“快去快回。”蕭墨軒見盧勳已經說出來了,便也不再多吩咐,揮了揮手,自個帶着蕭三先往門裡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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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兒一行租住的小院門邊,已是聚了一羣人。大多隻站在門口,有幾分憂心忡忡的。
二奶奶吩咐過了,未免擾了大少奶奶地休息,其他人還是別進去的好。
忽然見着少爺和蕭三一起進來了,頓時一起是鬆了一口氣。欠着身,分出一條道來,讓了進去。
“可是方便進來?”走到屋門邊,蕭墨軒卻停下腳步,敲了敲門。
“子謙來了。”“少爺來了。”房間裡,發出一陣愉悅的歡呼聲,緊接着,便是一陣腳步聲朝着門邊走了過來。
“呼……”聽見這一陣歡呼,蕭墨軒倒是鬆了一口氣。
她們還能樂出來,證明蘇兒的身體並不大礙,適才自個倒是被蕭三個貨神神叨叨的嚇了一跳。
“少爺。”房門打了開來,一雙熟悉的小臉,出現在了蕭墨軒面前,還帶着自己最熟悉的那種淡淡的香氣。
“小蘭……”蕭墨軒頓時也有幾分驚喜的叫出聲來,“你竟也是來了。”
“少爺……”不知怎的,小香蘭見了蕭墨軒,竟是似乎有些侷促不安,藕白的小手,在裙角上擦了幾下,將門打了開來,“少爺還是先進來說話吧。”
“嗯。”蕭墨軒心裡也念着蘇兒的病情,三步並作兩步的邁了進去,卻見屋子裡其實人也不少。
除了正半倚在牀頭上的蘇兒,門邊的小香蘭,還有依依,倩雪這幾個,都擁在了這裡。
“會不會是水土不服?”蕭墨軒走到牀邊,關切的看了蘇兒一眼,又朝着依依問道。
“這到了杭州,寧姐姐就一直說身子乏,直到了今個早上,更是不適起來。”依依正坐在牀邊幫蘇兒輕輕打着扇子,見蕭墨軒進來了,朝着牀尾移了一移,讓蕭墨軒靠着蘇兒坐下。
“興許是這一路上舟車勞頓的。”蘇兒的精神看起來還不錯,“適才陸妹妹讓倩雪做了碗紅糖蔘湯吃下,已是好了許多。”
“虧你還記得我們,只當你心裡只有你那些大事兒呢。”一句話剛說完,蘇兒又撒嬌似的扭了下身子,故意扁起了小嘴。一隻小手,卻緊緊的抓住了蕭墨軒伸過來的手。
“呵呵,文長先生是國士。”蕭墨軒愜意的享受着蘇兒的嗔怪,大拇指輕輕的在蘇兒滑嫩的手背上劃過。
“相公我若是能多幾個人相助,不也可以多些時候好陪着你們不是?”
“難道元川哥哥也是來幫着你的?”聽了蕭墨軒這句話,依依禁不住掩嘴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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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元川。”蕭墨軒也是忍俊不禁,“元川他也未必如你所說的那般不濟罷。”
“我讓蕭三去請大夫了。”依依笑了一番,先站起了身來朝着門口走去,“也不知道啥時候大夫可以過來。”
“哦,我在門口遇見了蕭三,先讓他隨我回來了。”蕭墨軒怕依依出去看見蕭三,要誤會了他,“大夫我已經派人去請了,這一位大夫,可是真正的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