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娘?”栩桐正給晨星整理旗裝領子,正是過年,晨星穿着件兒五顏六色、色彩鮮豔的衣裳,其實一點兒褶皺也沒有,不過是栩桐想再給她整理整理。
聽着晨星叫‘額娘’,栩桐蹲下了身子,扶住了晨星的身子,“晨星啊,你是大孩子了,進宮是去見你皇瑪法,不要害怕。”
“額娘,我不害怕。”晨星擡手拍了拍額孃的肩膀,“額娘,一個人乖乖的啊。”
小小的人兒,板着小臉兒,小身子挺的直直的,一本正經的說話,栩桐“噗嗤”一聲兒笑了出來,“額娘!”
“好好好,額娘知道了,額娘一個人乖乖的,晨星也要乖乖的啊,牽着阿瑪的手,不要鬆開,知道了嗎?”她也該去的,只是康熙老爺子只點了孫輩兒。
“你師父呢?”栩桐看了一眼垂手站着的小生子,“怎麼是你過來了?”
小生子頭垂的更低了,恨不能都要把頭埋到胸口去了,聽着栩桐問,也不敢不答,“回,回李主子的話,師父,師父他……”
“說吧。”栩桐眼皮子撩了小生子一眼,看小生子像是被燙了尾巴的貓一樣顫了顫,心情又舒坦了些。
小生子一伸脖子,硬着頭皮答了句,“師父去了繁花園。”
“大阿哥弱一些,倒也應該。”栩桐嘆了句,卻看着小生子又把脖子縮了回去,“行了,領了大格格去吧,不過……”
這“不過”一出,小生子又縮了縮肩,看的栩桐受不住的彎了彎脣角,“我有一句話可說在前頭,怎麼領去的給我怎麼領回來,要是少了一根兒毫毛,仔細你的皮。”
“是,李主子,奴才一定看好了大格格。”
栩桐點了小生子一指頭,也不見惱怒,“就你能說,你要是能看護住了,也算是能耐。”
在此期間,晨星一直直挺挺的站着,不插嘴,也不動一下肩膀,甚至沒有彎一下嘴角,像是尊精緻的玉像,讓人愛不釋手,又怕靠的太近了凍着。
栩桐在心裡嘆了嘆,當她注意到的時候,晨星已經被花花教導成了這樣的性子,即使她還這麼小。
“晨星,跟額娘告別吧。”她太驕傲了。
她自然不會看不上自己額娘,可卻不代表着她想成爲像額娘這樣的女人,委曲求全,婉轉嬌俏。
“額娘,晨星告退,額娘請留步。”
栩桐朝着晨星又露出了一個笑容,看着晨星輕輕的向她點頭,才稍稍的放了放心,“走吧,抓好阿瑪的手,千萬不要鬆手,知道嗎?”
“額娘,晨星告退。”小小的晨星看了一眼背光站着的自家額娘,漂亮的不似真人,卻只能生活在這個四四方方的框子中。
如今康熙爺的孫輩兒還不多,但是也有一長溜兒十幾個了,皇孫女更不得寵,即使晨星昨夜才得了讚賞。
“主子,不送到府門口嗎?”看着主子只是依着屋門站着,甚至連院門口都沒送到,陳嬤嬤有些不解。
栩桐沒有回頭,只是輕晃了晃腦袋,“不了。”
陳嬤嬤有些訝異,更多的卻是不敢置信,“主子,大格格還這樣小。”小主子才三歲,主子怎麼就放心?
“是在自己家裡,又怕什麼?”栩桐看了陳嬤嬤一眼,轉身進了隔間兒的小書房,昨兒有本遊記纔看了一半呢,擱哪去了?
陳嬤嬤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到底沒說出來。主子自有一套想法,如今也算得寵,沒得大過年的惹些不痛快。
遠遠的看着那親密無間的“一家三口”,晨星先是抿了抿脣,卻在阿瑪看過來的一瞬間就揚起了笑臉,四阿哥看着那緩緩走近的小小身影,高貴、端莊、驕傲,幾乎完美的塑造了一個皇家貴女。
“晨星見過阿瑪,見過武額娘,見過大格格,問阿瑪安,問武額娘、大哥哥安。”小小的帕子輕輕一甩,一個完美的屈膝禮就流暢的行了出來。
“起喀吧,到阿瑪身邊兒來。”幾乎只用了一瞬間,就把那個怯怯弱弱、羞澀小性兒的大阿哥比了下去,即使她只是個格格。
晨星利落的起身,頭上戴着的小小的蝴蝶釵子連翅膀都沒顫,“阿瑪前兒忘了給星星彈琴,星星候了半晌。”
四阿哥恍然,沒十日沐休時去竹心院彈琴,也有兩三次了,倒也無怪她等着,是他混忘了,“倒是阿瑪忘了,明兒倒給星星補上。”
“星星可記住了。”說着,就上前兩步拉住了四阿哥的手,挑着脣笑,眉眼彎彎的,剛剛那個規矩有禮的皇家貴女又變成了嬌俏的小女兒,讓人心裡軟軟的。
武氏靜兒細細的手指掐在大阿哥的肩膀上,感覺到大阿哥的掙扎,才勉強定住了神,“盼兒,去吧,去跟你阿瑪和妹妹一起。”
弘盼幾乎是立刻就往武氏靜兒的身後縮了縮,悄悄的打探着跟阿瑪相談甚歡的妹妹,他竟然有個這麼大的妹妹,比他更得阿瑪的喜歡,比他更健康活潑,比他更能說會道,這是……他的妹妹嗎?
“快去!”武氏靜兒幾乎有些咬牙切齒,使勁推了一把弘盼,直到弘盼微微踉蹌了一下,引來了四阿哥實質般的視線,纔回了神,“盼兒,過去吧,額娘不能再送你了。”
一大羣人簇擁着三人越走越遠,一大一小牽着手,而後頭的小男孩小狗似得耷拉着頭,走的搖搖晃晃,武氏靜兒尖銳的指甲掐入了手心兒,疼痛才能勉強讓她不失態。
“主子啊……”智嬤嬤有些心疼,這些年了,她早就被武氏靜兒收服了,與福晉不過傳些無關緊要的消息,看着這樣的武氏靜兒,“主子,回吧。”
“嬤嬤,她還這樣小,簡直,簡直……”武氏靜兒咬牙切齒,卻不敢多說一個字。
劉嬤嬤正在烏拉那拉氏跟前兒伺候,聽着前院兒的小丫頭傳進來的信兒,惡從心頭起,做了個惡狠狠的手勢,“福晉,不如……?”
烏拉那拉氏搖了搖頭,“不可。”
“今天這麼多小阿哥、小格格入宮,發生點兒什麼事兒也是不能避免的,福晉怎麼?”劉嬤嬤卻是不解,只是看着烏拉那拉氏正低着頭,面目溫柔的撫摸着肚子,又好似恍然大悟,“都是老奴不長眼,哪裡能再小阿哥跟前兒說這些,小阿哥,您是主子,心寬量大,大人大量饒了老奴吧……”
烏拉那拉氏看了一眼作怪的劉嬤嬤,也不惱,只是堅定的搖了搖頭,“今天不行。”
她是四爺的妻。夫妻一體,若是今兒出了事兒,就算是怪不到她的頭上來,四爺也討不到好兒,她不能。
所以,今天不行。
“哈哈哈,老四,你也有今日,朕總算是找到了能制住你的了,看你以後還敢不敢給朕甩臉子看!”康熙老爺子哈哈大笑,一想到剛剛樑久功繪聲繪色的講訴,就更是止不住。
四阿哥的臉更黑了些,卻沒法兒甩開小閨女的手,剛剛一進宮的時候,他就示意小閨女放手了,可是小閨女一本正經的問他,“阿瑪,阿瑪一個人會走丟不?”
他當然搖頭。
然後,小閨女就接着說了下去,“星星一個人走,會走丟的。”
他沒法兒跟小閨女解釋,一大堆人跟着,不會讓她走丟的,特別是在他欠了她一場彈琴的時候,如今他算是知道她爲什麼要在出發前跟他提起他前兒忘了去給她彈琴了。
“晨星見過皇瑪法,給皇瑪法請安,皇瑪法福泰安康。”
大阿哥家來了四朵金花,太子爺家來了兩子兩女,四阿哥最後進來,領着這一子一女,而三阿哥、五阿哥倒是也想領着家裡的小猴子來,但是太小了,康熙爺再子嗣衆多,孫輩數不勝數,如今能跑的小豆丁也不過滿打滿算這麼十個。
“哦?晨星是誰?朕怎麼不知道?”康熙爺饒有興致的看着這個表現的落落大方的孫女,這是今天在場的孫輩中,最小的一個。
晨星也不害怕,額娘有一句話說的很對,坐在高臺上的是她的親瑪法,即使君臣有別,卻也血脈相連,“是皇瑪法的小孫女,是阿瑪的小閨女。”
“晨星。”看着在皇上的招手下往高臺上跑去的晨星,四阿哥抑制不住的喊了聲,“晨星。”
“晨星?倒是好名字。”康熙一把攬住了依偎在他腿邊的小丫頭,笑着叫了聲,“和碩晨星格格。”
四阿哥驚,噗通一聲兒跪在了地上,“皇阿瑪!”
“哦?朕的和碩晨星格格怎麼也跪了?”看着在他腳邊跪着的小身影,康熙板起了臉。
“皇瑪法,阿瑪惹您不高興了?”康熙眯了眯眼,卻不再板着臉,“哦?”
晨星卻是仍舊跪着,抻着頭看了一眼跪的直挺挺的阿瑪,小臉兒上一副豁出去的大義凜然,“皇瑪法,阿瑪還要上陣殺敵,晨星帶阿瑪受罰吧,”說着,咬着牙,伸出了白嫩嫩的小胖手,“皇瑪法,要打晨星板子嗎?”
康熙大笑,“老四啊,老四,你倒是教養的好閨女呢。”
“行了,你也不用跪着了,也是這小丫頭投了朕的緣,不過是個封號,就這麼定了。和碩晨星格格。”看着底下一溜兒兒子均變了臉,特別是長子胤禔,康熙心情不錯,也不介意賞幾個封號,“老大也不用急,等到朕的大孫女出嫁的時候,誰也不會比誰少。”
“大孫女”這話兒一出,大阿哥臉色好看不少,而晨星卻眨了眨眼珠子,“皇瑪法,還要打晨星板子嗎?”